2023-08-29 14:04:45文學樹

沈翼:部落青年的人生課堂

      

       還處在青少年這個人生階段的我,在聽到哲學家提出種種新穎、反常規的觀點時,我就像被討厭的勇氣自我啟發之父「阿德勒」的教導這本書中將情緒展露在語氣、顏面的年輕人一樣,對此感到忿忿不平。用書中目的論的想法做解釋,我聽到不同的意見,當下產生想待在原本常規中的目的,因此捏造憤慨、不想接受的情緒與行動,在這樣整理自己後,我的情緒慢慢歸於平穩,變得能冷靜閱讀哲學家的理念。

 國中會考完後即將成為高中生的2023年這個暑假,我經歷了一場難能可貴、他人無法體驗的「魯凱族青年團訓練」。完成這項訓練的我,感受了不同的社會,經歷了傳統生活,對於長年定居於都市的我,不只身體上有做勞務的疲憊,心理上則有為什麼在體力、做工方面都不如部落其他青年的自卑想法,彷彿人生遭受重大打擊般,快要喘不過氣的我,在看完這本被討厭的勇氣的教導後,我慢慢走出陰霾,也較能肯定自己跳脫舒適圈參與這項訓練的這個決定。一如被討厭的勇氣書中所言: 「大家儘管有種種不滿,但保持『現在的我』還是比較輕鬆又安心。」因為在熟悉的環境都市中,重複面對、處理的事情,讓我們形成肌肉記憶,能游刃有餘的應付事情。但當我抓住想要成為像舅舅們一樣,當部落中的勇士的這份信念、勇氣時,我必須跳脫舒適圈,做一件不游刃有餘,也絕不會感到舒適的事,我勇敢參加了部落嚴峻的訓練。

 對人生的軌跡做出改變,對於未來的不安和恐懼寫滿了當時在做工、用刀和跳傳統舞蹈的我的臉上。經歷完這次體驗,我對它賦予的意義是消極的,我認為這些不過是老掉牙的習俗、學長學弟制很不公平,還有依靠人力的苦力活相當不值得,當初我就不應參加的才對。但理解了勇氣心理學後,我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不過是因為我先下定了不想改變的決心,只想好好待在家裡的冷氣房玩手機的目的,因此創造出厭惡在大太陽下做體力活、且竭力聚焦這件事情帶來的壞處感受,進而產生當初不該做出參加部落習俗的想法、行動。但看完書中「不要由經驗來決定自我,而是由我們賦予經驗的意義來決定。」這句話,我改變自己對這項經驗所賦予的意義。如果我的人生,照著缺乏協調的人生意義繼續下去的話,我將變成一個不敢嘗試新鮮事物、固執守舊的人。

 幸虧看了被討厭的勇氣這本書,明白大家都生活在自己建構的主觀世界,因為自身感受的不同,大家的世界也呈現不同的色彩。因為是自己的主觀意識,本來抑鬱的暑假前半世界,只要我轉變想法,我的人生世界就在「當下」改變、塑形。我重新反思參與這項活動的意義,並寫下這篇體悟。

 拿著番刀砍掉竹節上的分枝,將一根根竹子用毛巾包裹扛在肩上,坐著摩托車,感受竹子在肩上的重量。壓低身子,保持重心向前,劃破山風,拖地的竹子,順著摩托的拉力,在我的肩上跳動著歡快的節奏。在豐年祭開始時,坐在我們青年團共同搭建的茅草休息室內,看著女青年曼妙的身姿在我們架起的巨竹鞦韆中來回擺動,鞦韆下的我們,手牽著手,跳著我們民族驕傲的舞蹈。工作的煩悶與疲勞,在看到我們的勞動成果,還有族人們開心地慶祝小米收穫後,頓時煙消雲散,當下也了解阿德勒心理學中的「工作就是貢獻他人」。我們藉由勞動貢獻他人、參與共同體(部落這個團體)、實際感受「我對某人有用處」,進而接受自己存在的價值。

 全面地審視這次經驗,我最終賦予了它這項意義,魯凱勇士的血,真真切切地流淌在我的全身上下,這是不爭的事實!而在我心底深處,那顆認同自身文化、找尋自己的根,這個才是我的目的,我做出行動的勇氣,雖然過程艱苦,但我為我的血統感到驕傲,這份感受才是讓我在過程中堅持的動力。就算未來外界有多少的聲音,歧視、貶低我原住民的這項身分,我仍然會驕傲、不做任何退讓地,對著他們說:「流著魯凱的血,我感到很驕傲。」被討厭又如何?至少我很自由的活出我的人生,我有著為民族感到驕傲的勇氣。活出自己的人生當然是由我們掌握、控制,是我們的課題,別人對於我們這項決定的評價、看法,是別人的課題,我們無從干涉,只要我們有被討厭的勇氣,我們將不再只是因他人的看法而被左右,又或者成為自我意識過剩,受自己所牽制的不自由人,我們可以更輕鬆且發自內心地祝福別人,關注自身以外的世界,尋找更廣大的共同體歸屬感。

 居住在都市的我,做出這項決定,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氣,抵抗對自己安於現狀的藉口(也就是人生的謊言),也許我的行動只是個開始,這份認同或許是一顆種子,靠著青年團在部落每年的號召,持續的澆灌,部落這項共同體產生的歸屬感,再透過我們外地回來的,鞦韆下的我們,將會發展成一棵茁壯的大樹,團結、驕傲地唱出自己的聲音,讓外界看到達魯瑪克的色彩。

 

秋芳 2023-10-06 08:50:54

【有翼,就可以飛得更遠】
人生有許多美好、而我們原來並不知道的事,比如說,做工、用刀、跳傳統舞蹈;習俗、學長學弟制、依靠人力的苦力活……。曾經,我們都像沈翼一樣,討厭流汗、唾棄守舊、不甘願被壓榨,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後,錯過了太多珍貴的「曾經」才發現,流汗讓我們凝視自己、凝視真實;守舊是一種美好的溫度和厚度;被壓榨啊,因為自己值得、而且確實有能力。
好羨慕沈翼啊!這麼早就發現生命中這麼重要的道理。難怪你有一雙翅膀,所以飛得比別人更早。

禹安老師 2023-10-05 10:31:32

國中會考放榜後,信守承諾的沈翼主動和我們回報考上竹中的好消息。這珍惜老師們的惦記的小小動作,引來了秋芳老師的熱情邀稿,她請沈翼書寫文章⟨我理想中的高中生活⟩。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我不清楚沈翼是否有一種突然被「偶像」關注的受寵若驚感,我選擇安靜觀看沈翼如何接招,始終相信他一定會試圖創造出什麼的。
最記得沈翼在國三那年,送了一份很特別的禮物給自己。當所有孩子都被牢牢捆縛於讀書考試的模式而動彈不得時,唯獨沈翼不一樣,他如常參與最愛的網球運動,不但網球打得很好,還經常出征比賽,有時也不免讓家人抱有一絲擔心:是不是該專注於學業比較好,畢竟都國三了?
沈翼會把這樣特別的國三生堅持化為他的寫作素材,我知道那是他平衡身心的快樂魔法,字字句句讀來都令人為之動容。這孩子很乖巧也很有個性,他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抓住什麼。
果然,秋芳老師七月的邀稿,八月人還在菲律賓度假的沈翼向秋芳老師報告,他寫了一篇新竹高中高一生的讀書心得報告作業,他小心翼翼詢問是不是可以用這一篇文章作為代表。
看見沈翼一直記得創作坊老師邀稿的事情,真的好感動!當他交出⟪被討厭的勇氣⟫讀書心得,且與他這個暑假最深刻的「魯凱族青年團訓練」體驗結合時,我讀得有滋有味,欣賞不已,這就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創作坊孩子啊!
我想,無論創作坊孩子將來移動到了哪裡,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有駕馭文字的力量,文字終能定錨自己的人生。

禹安老師說圖 2023-08-29 14:29:11

第一張照片右邊那位笑得燦爛的開朗大男孩便是本文作者沈翼,他是創作坊的資深學長,同時也是新竹高中一年級新鮮人。這篇文章是學校規定準高一生必寫的閱讀心得,沒想到竟意外挖掘出如此精采動人的熱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