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仿有聲》
對於這麼愛說話的一個人來說,失聲,無疑跟被盜走靈魂沒兩樣。然後我不期然的問自己,是否又做錯了甚麼?是否又盡吃些煎炸酸辣燒燬喉嚨的東西?是否又口癢癢無端起哄叫囂?但,今天、昨天、前天……算著算著其實都沒有嘛!勉強要說,只能賴天氣轉了,或者,自己口水氾濫成災。
而每每失聲我就假想,如果我從來「講不出聲」會怎樣。不是完全沒有聲音的世界,只是聲音從來單向地存在於自己的生命裡。你會快樂會傷感會興奮會憤怒會有不同感覺,卻發不出半顆音符;對他她牠祂它有著千言萬語,卻總是「開不了口」。尤其別人興高采烈滔滔不絕的對你說不停,側耳傾聽,蜜餞黃蓮,只有自己知。
當然,世上還有手語還有文字,但相比平白的說話似乎又隔了一重山。拆解一串符號,原來是簡單的一句「你好嗎」、「我愛你」。說不了,的確是個終生遺憾。
只是回頭想,就是能說,平白易明的一句,又有多少人真的開得了口?說不了的話,或多或少,我們一生有更多這樣的遺憾。
每當想到這裡,心中就不禁暗叫「心照去死!」「默契去死!」甚麼「我同你,唔駛講啦!」?有太多,未必心照不宣,只是我們都不願啟齒罷了。就簡單清楚的一句,我們天賦的一聲,偏偏語到唇邊還是吞回去。結果最終有多少次,心不照言不宣就不明不白地帶著遺憾長埋地下?相比每個想說卻說不出聲的默然,我們其實在害怕甚麼畏懼甚麼?
因此我總會想,再開聲後,我第一句話會說甚麼?
一直開不了口的那句話,趁著「重生」的機會,用自己真正的聲音大膽說出來。
的確,我們都會這樣想,然後再留下多一個可笑的遺憾。因為明日有明天,人,總是有懶性的。想太久了,簡單的幾個字,竟比世上一切還要重。然後日子一天一天的過,直到下次失聲時再反思。或者,那個遺憾早已被遺忘;或者,那個遺憾早已不再重要。但那個不曾擁有過半點聲音的遺憾,始終隱隱地存在著。可惜,只因「說話」對我們,從來是如此理所當然又仿如陌生。
咦咦呀呀,小時牙牙學語,老了聲音沙啞,一生口齒不清。也許最遺憾的,不是那句說不了的話,不是天生啞巴,不是失聲,而是我們太習慣「開不了口」,在「無聲仿有聲」的國度活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