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遠炫:這一天,八月四日
從小到大,無論是面對各種大大小小的生命風暴,或者是時間餘留了幾許悠然閒暇,習慣讀書、寫字,也一直很喜歡看別人讀了書後寫的字。年輕時在創作坊經營讀書會,年輕女企業家來參與活動時提議:「秋芳,我找幾個和我一樣有點忙、又想讀點書的朋友,請你每個月挑三本書,仔細講給我們聽,一年下來,我們也算深入讀了36本書。」
這種「讀書家教」,呼應我的熱情和專長,工作輕鬆,報酬豐厚,實在是太棒了的兼差斜槓,只是「收朋友的錢」,真的是我的死穴,實在無法做到。這麼說,不認識的人就可以代讀收費囉?那也不行,簡直是「侮辱斯文」。所以,讀書、寫字,看別人讀書、寫字,實在是一件宛如清風明月的「神聖旅程」,尤其在讀余遠炫致力詮說的文史古典,看他把一小段又一小段東西方典故寫得新鮮生動,總覺得「有人替我們讀書,又讀出這麼多獨特個性」,好幸福啊!
讀余遠炫的〈這一天,八月四日〉,生死邊陲,有一種寧靜的力量滲透、蔓延…… 特別商借這篇文章和創作坊的大小朋友們分享。
讀書、寫字,對吃、喝、拉、撒、睡這些「生活必要」,看起來都沒甚麼用,但是在生、老、病、死這些「生命必然」之前,就是安身立命的礎石,靜靜的,安定了我們,挺過突來的洪流淹覆。 八月四日這一天,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因為去年2023年的八月四日清晨四點多,我突然得了急性腦幹栓塞,也就是腦中風,並在內湖國軍數字醫院急診,並在加護病房待了14天後轉到普通病房,並先後在數字醫院與中醫大台北分院接受治療與復健,直到去年10月18日出院,12月1日重返職場。超過四個多月的療養,卻是我這輩子最難忘懷,且嘗盡人生酸甜苦辣滋味的一段歲月。
去年八月四日清晨,我突然感到太陽穴疼痛不已,連忙起身走到客廳,吞了兩顆普拿疼止痛,想靠著入睡壓住疼痛。但約四五點左右,疼痛仍在,我的右半邊卻出現了變化,右臉開始癱瘓,右手出現麻痺,右腳無力走動,我很艱難的走到沙發上,自覺應該是中風了。老婆大清早習慣去市場買菜,兒子正好起來上廁所,我便要他打119送我到醫院急診。
這一天的急診室鬧哄哄,原因是颱風攪局人員休假,醫護嚴重不足,我雖很快送到醫院,但醫生但我病情診斷卻很猶豫該用哪種藥物。我的說話能力隨著時間流逝竟然說不出話,護理師要我喝水吞藥,我卻全嘔吐出來,只聽到兩個字「嗆咳」。再來我就只剩腦袋清楚,用意識向周邊人講話,當然沒有人知道我說甚麼。老婆說這個階段他共收到我的兩次病危通知,都急得哭出來了。
等我真的清醒時,已經失去了說話能力,最多只剩氣音與嘴型,兩手兩腳插滿點滴,胸部貼著心電圖,左手腕量著血壓,鼻子插著鼻胃管,還有導尿管,嘴裡插著呼吸管,我以為可以離開急診回家,沒想到卻住進加護病房,過著14天吃喝拉撒睡,過著都有人專門負責,卻不能下床的生活。每天只有半個小時與老婆孩子相處,成了我最珍貴的時光。
我很難想像自己竟能撐過這段糟糕時光,更難想像用核磁共振造影技術,我竟然已中風過三次,包括這次腦幹大中風已經是第四次。主治醫師跟我說,腦幹就像人的大拇指般大,通常中風容易摧毀腦幹中樞神經,輕則重殘重則死亡,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躲過重殘,雖傷到腦部.視神經與手腳神經,仍需要更積極的復健,尤其是關鍵的六個月復健期。
我記得在急診時,有我素來敬重的長輩帶著家人來看我,吩咐我日後漫長復健要更努力,還跟數字醫院的前院長千叮萬囑要好好看顧我。同梯進新聞圈的好友戴著口罩看我時,我還以為自己處在幽冥之間,還問他你是誰?我們是在天堂還是地獄?當他摘掉口罩,我終於認出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很長一段時間我說不出話來,數字醫院牙科診斷我的右半邊聲帶癱瘓,我以為從此以後將無法說話,但在語言治療師的悉心訓練與中醫大中醫師的用藥下,說話的聲音回復正常,事後同事跟我說,我的聲音恢復,讓他們終於重新找回認識的我。
在加護病房14天是我畢生難忘的,每次有病房空出就代表著有人離去,我聽到家屬的痛哭聲,誦唸佛號的聲音,向上帝禱告的聲音以及呼喚為病所苦的病患,跟著菩薩腳步離苦得樂。在加護病房中我是少數腦袋清楚,手腳還能動的病人,也是少數送進加護病房還能回到普通病房的人,加護病房的生死之間的故事,總是衝擊著我。而我也想通了「嗆咳」是因為食道關閉造成飲食跑到呼吸道而產生的肺部病變。想來目蓮的母親應該是中風病患,喝水如被火燒,就是這種感覺。
這近五個月的治療中,我最不敢想像的就是原來生了急重病是要花大錢的,治病的錢不算高,但病房與看護費用之大難以想像,看護費用一天就要3000元到3500元不等,我在數字醫院是3000元,轉到中醫大台北分院時卻要3500元,因為還要負擔他/她的三餐飲食。我明知這要求很無理,但病人卻是最弱勢的,我在中醫大時請的看護中,有一人曾灌入大量飲水到鼻胃管,讓我差點停止呼吸。護理師說,胃的容納量只有500CC,我灌入水量超過600CC,才會出現嘔吐症狀。
請看護又花錢又受罪,這筆龐大醫療費用確實困擾我,無助時始終有幫助我的力量出現,或是借貸或是資助,減輕不少負擔。八月四號就要到了,我希望這一天是如常的一天,我不用擔心害怕這一天會是甚麼樣的日子,也希望所有的好朋友平安健康,我與家人也是如此,就像好友對我說的,他的人生總是充滿刺激沮喪與不安,但只要勝過就有成就感產生,他很享受這樣的人生,夠辣夠有味。我懂他的意思,也但願想我一樣的病患,不要輕易放棄自己,我們只是病了,縱然考驗特別多,但拚上來了,沿途的風景也要為你綻放。
謝謝所有幫助我的人,我很好,不用擔心。多謝你們。
這一年,8/4鬼門開,麟洋配金牌戰,又一個充滿故事的月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