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領略,對字多一點感覺
感覺,是一種「情緒渲染」,有一些切膚的疼痛、也有點回望自己的珍惜和決心。
「感」這個字的基底是「戈」,在恐怖武器旁邊以一條直線表現尖銳的傷口,成為「戌」字,地支十一,無論歲、時,都處在接近衰滅邊界的倒數第二,等待復甦同時,也標示出生命因為缺口,才多出期盼、落空和圓滿,累積出深厚真切的感受。尤其,我們說出來的每一句話,任由別人註解,就會印下更深的痕跡,「戌」加上「口」成為「咸」,一種強烈的計算和感應,再加上「心」,就是「感」。
接著在深入「覺」這個字以前,先認識「學」字。「子」藏在「冖」底下,好像看到一個天真幼稚的孩子被無限的渾沌蒙昧當頭罩下,這時,就得辛苦撐起雙手,整理無知和迷惑,放進一個又一個格子,使一切變得簡單而清楚,就像現代人在處理電腦資料時,努力「格式化」所有的混亂。接下來再把表示自然狀態的「子」,替換成主動積極、張大眼睛表現出力量的「見」,善用「觀察力」,認字,理解,分析,歸類,再依循「想像力」穿梭在無邊寬闊的異想,看見更精細的小地方,感覺就變得更豐富。
比如說,乾旱地區的人對「雷」字帶著溫柔感謝,因為「雨」下在「田」裡,生活就變滋潤了;太容易下雨打雷閃電的地方,雷電震震就會引發懼怖離亂;到了現代,我們會覺得方方整整的「田」,像一扇又一扇窗,瞧,我們家的窗,不就是這個樣子,好像切身感受到,雨打在窗玻璃上,雷聲強化了脆弱驚怯……
每一個簡單的字,隨著我們的記憶、我們的聯想,不斷渲染、滲透,卻又相互覆蓋、增強,不斷加入越來越多新的感覺,為一個字附加出千百種可能。一個又一個字,彷彿一幅又一幅沉靜的「現場寫生」,凸顯出造字時代的「生存舞臺」,無論閱讀或書寫,只要稍稍停留,延伸每個字的感覺,就不容易寫錯字。
看看這些經常出現的同音錯字,個性很「玩」皮、希「忘」考試一百分、從樓上「沖」下來……,仔細感受一下,剝層皮來「玩」,究竟是什麼滋味?都「忘」光了,哪裡還有機會一百分?如果想從樓上「沖」下來,可能需要先來一場大洪水。形似錯字更誇張,分不清「己、已、巳」、搞不懂「由、申、甲」;開著戰「鬧」機去打敵人;興高采烈排隊去看大陸來的兵馬「桶」;冷冷的冬天最愛吃「董」母鴨;還用萬「金」準備,跑到六福「材」去玩。到了錯用部首,更是「笑點製造機」!上坡路很「抖」,「觸」生女很孤單,弟弟四「枝」健全,我用五「肢」手指頭寫字。
看到孩子在作文裡寫著,走過小路,聞到「炎炎的香味」,忍不住就笑了。「炎」是會意字,火上疊火,形成火苗騰升的動態進行式,帶出漫天瀰漫的聲勢;強烈的焰煙遇到水,就是在炎字加上水部,變成慢慢湮沒的「淡」字,只留下微薄清淺的餘味。如果我們能夠「對字,多一點感覺」,就不容易寫錯字,下筆時,同時也在進行一種充滿動態變化的「心理劇場」,定能清楚感受,路邊飄盪的是「淡淡的香味」;但是,我們還可以調進更濃烈的感覺,重新想像著路邊「炎炎的香味」,帶著火焚傾天的張力,一路焚香祈禱,或者是別出心裁的烤肉描繪,要是遇到奇幻小說的筆法,整個城就成為一種逆轉時空的異世界。
很有趣吧?我們看到的每一個字、讀過的每一個故事,以及一生經歷過的每一個轉折,都在提醒我們,養成「從文字延伸出感覺和詮釋」的習慣,更能體會到每一個字的發明都是為了情意的紀錄和分享,無論是個人抒情、群體紀錄,或者是為了和更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相互溝通,在字的聲音形色裡做更多停留,才能烘焙出更美好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