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魔法石43:回歸根源,就是最安定的歸屬
1.回歸心靈,疫情讓我們看清了自己
結束每週末連演的演出季節,在整個歐洲都慢下來的七月,終於能喘口氣重新回到社交生活。
上半年彷彿在轉瞬間就消逝,難得可以在鬆口氣的七月裡出去走走,這段時間,意外與MBA同學姬雅聯繫上。有趣的是我們在念書期間幾乎沒有機會講過話,姬雅總是安靜地坐在角落,一下課就獨自離開的同學,與班上的主要社交團體,似乎從來沒走在一塊兒過。
當我們週末早晨第一次約了早午餐,意外發現,我們根本不知道彼此的背景,重新自我介紹了一番。我悠悠說著疫情這段時間,才真正發現,原來我一直都不屬於班上主流同學的那一掛,現在反而遇到一群喜愛藝術喜愛音樂的朋友,才慢慢真的有在國外交到朋友的感覺。
回頭看,以往在念書期間,只知道必須要讓自己融入而努力參與班上同學的聚會,實際上,自己真的不喜歡那樣的聚會模式,更在疫情期間被凸顯出來。當班上的主流同學們在疫情期間仍能開心派對時,我才真的發現,自己沒有歸屬感的團體,是不太可能在疫情時還能輕鬆看待加入聚會。
姬雅跟我分享著過去五年來,她經歷了換了三次工作,也換了三任男友,而她來自秘魯的文化背景,以及父親是熱情的派對人與母親內斂藝術性格,讓她自己就是個個性衝突的存在。聽姬雅分享著這幾年每任男友的故事及劇情起伏,一方面心疼著不論跨任何文化,只要是異鄉遊子都存在隻身漂泊的挑戰,一方面也對這種感情糾葛故事感到新奇。
泡在音樂裡的上半年,已經好久沒有聽到人的故事。聽著各種分分合合,最後姬雅說:「說實在的,我來到荷蘭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我可以好好傾吐我想法,真的能理解我的人,我也沒有找到歸屬感。」聽起來很難過,一個人在國外,真的很辛苦,而我這麼幸運,除了有企鵝在身邊外,還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們一起築夢踏實,任性而單純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對於在國外能有這樣的際遇,總是充滿感恩,也嘗試將自己的這份幸運,持續散播給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們。 2.回歸音樂,舊夢如新
「是說,我想說……有機會還是想請教一下,你們知道有什麼音樂院學生的獎學金管道嗎?」今年認識的鋼琴主修音樂院大學生,比小我十歲的妹妹年紀還要小。每次聽她問起問題來,總是疊著好幾層禮貌用字,聽見這個問句,總覺得不太對勁,追問了幾句才知道她正面臨著財務挑戰,也許下一個學期會就會沒有學費繼續念書。每次排練,我看到她帶著一條巧克力棒跟一條能量棒度過一餐,一開始,我以為那是排練前提振精神的方式,後來才知道這兩條食物就是她的早餐與午餐,即便我們只要有機會跟她見面,總是隨排練附餐,卻仍然看見她每次排練氣色一次比一次還差,隨著學校期末考時間屆近,更不知道她怎麼撐過鋼琴主修吃重的期末考?
初識時,她帶著閃閃發光的眼睛,跟我們說著她爸爸是個作曲家的故事。剛好我們也在尋找更多可能合作的台灣作曲家,她說著畢業後想成為伴奏鋼琴家,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發揚爸爸的曲子。每每遇見閃閃發光的人們,我總是想多了解,看能不能把這美好的夢想從雲端好好的降落在人間?於是我們也開始著手她與爸爸的製作準備,希望準備給她爸爸的委託創作以及她的演出費用,可以為她補齊一些學費。
在國外、或在台灣與陌生人互動時,當我們提到音樂家時,常聽見人家說:「哇,她們家一定很有錢!」
的確,學習音樂的孩子,確實需要有個可以提供孩子學習音樂環境的家庭。隨著年紀增長,更加發現那些真正成為音樂家的孩子,可能都來自非常普通的家庭,因為真心喜愛音樂而將職涯投入於此;反而家庭背景特別好的孩子,因為資源多,選擇也更多,讓孩子們在中途遇上挫折時,隨時都可以找到其他人生道路,於是,至今我在歐洲認識的音樂家,大多都只能想辦法在歐洲自給自足生存下來。 3.回歸時間,Cello from West to East
七月演出休息的時間,正是創造新故事的好時間。與一群藝術家一起創造和探討著新的藝術演出,最是令人期待,彼此挑戰著藝術獨特性以及創作根源時,總是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Cello from West to East」,是今年我跟企鵝一起與藝術家們催生出的純專業藝術家演出製作。從台灣人在荷蘭的大提琴家出發,以最經典的巴哈大提琴無伴奏為核心;從十八世紀的巴哈、延伸至二十世紀Britten受巴哈啟發的創作,直至二十一世紀兩位台灣女性作曲家受巴哈及Britten啟發的創作;再延伸這些創作與舞蹈及視覺藝術共同呈現出來的表演藝術。
當我們一而再的反問自己為什麼是這個主題時,更探討了身為台灣人在荷蘭藝術家的存在性。一位台灣大提琴家人在荷蘭,遠渡來荷蘭學習西方古典音樂演繹著巴哈的經典作品,當他練了二十幾年的巴哈曲目後,重新思考自己的根源,將這跨了四個世紀以及跨越東西方的音樂一點一點的透過每一位重新演繹及被啟發的作曲家串接起來,帶著觀眾在時間及文化上穿梭。
在這每個時間推移的作品上,一路從單純西方的巴哈、加入東方元素的Britten,最後是純粹在台灣的東方作曲家作品,從文化上再次從西方穿梭回東方。這樣的結論,其實來自年初與大提琴家坐在家裡客廳裡,從一切的源頭開始的辯論。
「我想演巴哈無伴奏」話題丟出來,我跟企鵝一邊喝著抹茶拿鐵,一邊問:「很好啊,但為什麼是你演巴哈?全世界所有大提琴家都可以演巴哈無伴奏,為什麼是給你演?」
在這個古典音樂競爭激烈的世界裡,總是那些得獎者才有機會,得到經紀公司簽約在大舞台演出這些作品。一位台灣旅荷大提琴家如何演繹屬於自己的巴哈經典作品?從這樣的一句對話中,開始展開Cello from West to East 的催生過程。 4.回歸土地,Travel from West BACK to East
「我覺得舞蹈在隨著音樂的旋律而延伸出的肢體語言很美,而且她幫我用不同的方式傳達了我想傳達的音樂。」大提琴家希望能透過加入舞蹈,讓自己的巴哈與其他人不一樣。雖然已經有很多人做過用舞蹈詮釋古典樂作品,但每一位舞者的個人舞風,在不同的場地及將根據現場的演出創造出不同的肢體動作,舞者必須要有敏銳的與音樂互動的觀察力,以及音樂家及舞蹈家之間緊密合作探索每顆音符想表達的情緒,將這個製作呈現為「只屬於現在這個時空」的舞蹈肢體創作,透過與舞蹈的跨界合作,讓這個經典作品除了在音樂上被感知,更能夠以不同的感官去感受這個經典作品。
這個製作,我們獲得阿姆斯特丹基金會的補助支持,卻在烏特勒支及海牙收到拒絕信,也是我們今年第一組被補助單位拒絕的製作。當我們看見詳細評估後的拒絕理由時,一方面看見市政府對於這個製作仍有期待甚至鼓勵我們補件上訴;也看見荷蘭藝文單位的用心,對每個申請詳細的回覆評價,讓我們在幾次的申請、拒絕、重新上訴中學習到更多,期待著Cello from West to East年底在阿姆斯特丹的演出,也期待著一次比一次進化的我們。
來自東方的我們,「西飄」至歐洲生活。過了五年,渡過那些青黃不接的困難時期,安定下來後,我們持續的尋找著根源、尋找著歸屬感。
超級幸運地,我們在遙遠的西方,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們一起追尋,也一起創造出無從取代的歸屬感。最重要的是,我們從來不曾忘記,回到東方生養我們的土地,從西方漫遊回東方,不只是Cello from West to East,更是Travel from West BACK to East。
回歸根源,就是最安定的歸屬。
【告別熱鬧派對,安定在無伴奏巴哈】
七月,上半年過去,下半年開始了。好像2023這一年,稍稍寫了個逗號,生命的新故事又好好地接下去。
這個月讀水晶魔法石,下小標時,剛寫了「回歸心靈,疫情讓我們看清了自己」,心裡十分感慨,總算,這孩子遇見一個小小的轉彎,好好看見自己。別看水晶表面上過得漂漂亮亮的,其實我總是憂慮她在紛煩的行程裡掏空了身體的健康;又擔心她在熱鬧的繁華裡被派對咖騙走了;怕她不知道,企鵝烏龜的簡單日常和穿透時空的音樂深邃,就是最適合她的好日子。
我真的很怕,所有厭膩日常的孩子們不知道,此時此地,就是最適合我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