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毓庭:《離開你的每一次準備》,如歌返響
收到依雯邀約,有點遲疑,因為「小說拾光」寫作會的創作,許多人寫完後幾經刪修,我卻遲遲沒有定稿,成為多數沒寫完中的一位,怎麼好意思談小說創作呢?
如果不談小說創作,要來說故事分享,我想我不可能說得比秋芳老師生動。所以,我決定與他們背道而馳,接下來的環節就像金馬獎、金鐘獎的表演節目,如果是一段歌曲組曲,它的曲目要緊扣入圍作品,與作品形成對話。於是我把小說中的主角掠了一掠,檢查了一遍,為主角們選了代表他們的歌曲,期待帶給大家一場簡潔但充滿變化的音樂會。
不過,要如何選呢?可能得背道而馳吧?我們常說,閱讀要有層次,可以往下深挖,像兩位老師談意象、談創作的起源,但同時也能往上疊加,展開自由的聯想。我就透過這裡面的主角,想起了過去的記憶,想起了已知的樂曲,這也算是拋磚引玉,作為大家之後拿起書,在閱讀時的一場遊戲。
1.背景:心明
我要選擇的樂曲都是來自聲樂,因為在藝術歌曲與歌劇作品中,角色固然透過歌詞抒發他們的心境,但作曲家更是利用音樂來暗示他們更底層的情懷。所以,看到這樣苦戀的心明:「你知道嗎?你最可惡的地方就是像現在這樣,在我屢屢絕望時,只需要一句話或一個肢體動作,便能施捨我微末的希望,然後再苛薄地要我憑藉那一點希望,繼續卑微前行,以迎擊你給予的一次次絕望。」
想起奧地利作曲家舒伯特的〈紡車旁的葛麗卿〉(本名Margaret)這首歌曲,運用大文豪歌德的詩,敘述女主角痛苦的心境:「我的平靜失落,我的心情沉重,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找回以前的我。沒有他的地方,於我一如墳場,沒有他的世界,於我索然無味。」
葛麗卿踩著訪車,看起來是在織布,其實是試著整體她紛亂如麻的內心,越踩就越思念。直到中間她以為愛人浮士德回來了,音樂有一點希望,歌詞寫道:「我走出門外。他矯健的步伐,他高貴的身影,他嘴角的微笑,他眼神的魅力。」但一切都是假像,直到她空想到停下手邊的工作,期待吻他。但最後又落空了,使得音樂停留在無盡的空轉中。
2.細節:雨峰
對比心明的沈溺,雨峰就顯得瀟灑近乎無情,aka渣男。他不斷換情人,卻又對他說:「妳太低估妳對我的影響力了,心明。」然後說完就加重抱他的力道,他要她即刻感受這些年來她對他而言強烈的存在。
在義大利作曲家威爾第的《弄臣》中,弄臣所服侍的主子曼圖瓦公爵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他與朝廷裡的各個大臣夫人有染,導致群臣心神不寧,弄臣還嘲笑他們,最後自己的女兒也落入陷阱。然後,他在劇中最後唱了非常有名的〈善變的女人〉,說女人怎麼這麼善變,怎麼難搞,真的是標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所以,我們可以想像這個公爵出場,一定是要意氣風發,英姿勃勃,讓人很難不被吸引。
這段音樂叫〈這位太太,那位女子〉(Questa o Quella),就是他環顧四周都是被他吸引的目光,所以音樂聽起來好像騎在馬上一樣神奇,然後左看右看,被大家包圍著。
3.變化:心明
心明最後怎麼選擇,就不爆雷了,但她真的是難過到極致,在最後幾頁,她終於對雨峰說出了這些話:「你只是一時無法接受我即將離開且不再愛你的事實而已,承認吧,你還沒有在乎我到願意為我而改變的地步。」
心明的話語,雖然說要離開,但此時我們也很難想像她已經放下,而最痛苦的決定無非是口是心非,並帶著矛盾的心情活著。同樣在威爾第的歌劇《茶花女》中,女主角維奧莉塔這位巴黎的名交際花,因為身份關係,被愛人阿佛列德的父親勸退。Violetta為了對方好,決定和Alfred分手,但Alfred卻覺得Violetta貪戀在上流社會當花蝴蝶。所以最後一幕,Violetta生了重病,得到肺結核,她唱著:「再見往日的美夢,玫瑰般的臉色已經蒼白,懷念阿佛列德的愛情,神啊,請寬恕這名迷途的女子,一切都將結束。」
心中渴望著過去的愛,但直到她真正快要死去前,阿佛列德才知道這場誤會,不過即使解開仍改變不了天人永隔的事實。所以接下來這首音樂,是充滿苦澀與甜美,彼此交織著,成為一首心情很複雜的歌曲。
4.結論:離開你的每一次準備
最後,我想為整本書選一首樂曲,這首樂曲不會太悲傷,但也不能只有甜蜜。因為其實整個讀下來,你還是會深深被依雯充滿細膩愛戀的情節,比如寫作「微雨山城」粉絲頁的那些貼文,貼文裡的女主對男主說:「你竭盡所能克制聲量地笑,並送上一抹讚許我的迷醉眼神:是啊,對你,我總有用不完的自信!」
這已經是比較不甜的了,甜到我展在這個公開的舞台上會不好意思說出口。但回到書的另一面,這些愛就是賭局,隨著心明的心思,我們實在不忍心她受傷,卻又隱隱感受到不好的未來。在義大利作曲家馬士康尼的歌劇《鄉村騎士》中,一對舊情人各自嫁娶妻子與丈夫,但多年後舊情復燃而且秘密相戀。兩個男人決定決鬥,就在這場生死交關的賭局之前,作曲家寫出了音樂史上絕美到不行的一首間奏曲,透過這首音樂,表達風雨前的寧靜,也表達出愛如此讓人難以自拔,即使失去生命好像也在所不惜了。
最後,我想恭喜依雯生出了這本書,這個難得的機會讓她有了新的生活與新的可能,而十一月份也是他的生日,所以最後的最後我想演奏一首〈生日快樂〉變奏曲,作為今天節目的結尾。就像秋芳老師好奇我的破兩百萬Podcast收聽數,我也好奇創作坊的畢業生孟儒寫的〈最幸福的事〉,竟然積累近五萬人點閱,我們一起來聽聽她的感想,小說的餘韻,也就一如音樂,不斷返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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