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相守31:張友漁,〈怪獸與地球人〉
這是一個怪獸可以到處旅行的時代,你走到街上去,運氣好的話,你會遇見他們帶著微笑在散步。
羅小冬經過公園的時候,看見一隻怪獸坐在玫瑰花園旁的椅子上曬陽光。他知道整個世界對怪獸開啟大門,怪獸可以走出森林或是地穴,自由自在地旅行。怪獸的數量不多,所以他沒有親眼見過怪獸,電視新聞裡倒是見過一次。
他和爸媽討論過,遇到怪獸該怎麼做?結論就是,不要打擾他們。大部份的怪獸都安靜沉默。不像人這麼聒噪。
好想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喔,可以嗎?他會不高興嗎?他會覺得被打擾嗎?他來到這裡旅行,會不會也想在當地結交一個朋友呢?
羅小冬決定走過去,如果怪獸覺得被打擾,他就趕緊說一句「對不起,打擾了!」然後離開。
小冬走到怪獸身旁,怪獸瞇著眼享受陽光,有人走動引起的氣流,讓怪獸睜開眼睛,他看見小冬正看著自己。
「這裡有人坐嗎?」小冬指著怪獸身邊的位置問。怪獸搖搖頭說:「沒有,你可以坐。」
小冬看著怪獸的側臉,他的耳朵是紫色的,又大又圓;他身上的毛髮是黑紫色的,很細柔,風吹來的時候還微微飄動著。他穿了一雙草鞋,一件寬鬆的有點舊卻很乾淨的吊帶褲。
「你是來賞花還是來賞怪獸的?」怪獸發現自己一直被盯著看。小冬不好意思的笑了:「你可以成為我第一個怪獸朋友嗎?」
怪獸愣了一下,他沒想過要交一個人類小朋友。
「我是羅小冬。你有名字嗎?」
名字?怪獸又想了,怪獸獨來獨往不求名利,不需要名字,但他現在似乎需要一個名字。
「我的名字是,怪-阿-獸。」怪獸很滿意自己的名字。
小冬和怪阿獸用手肘碰手肘的方式代替握手。現在是疫情期間大家不握手。
「怪阿獸聽起來不像個名字。這個怪字,很怪。」小冬說。怪阿獸說:「怪,有時候是一種讚美,不那麼一般。一般,太平凡。怪-獸,挺好的。」
小冬看著怪阿獸,心裡高興著,怪獸這兩個字在怪阿獸的嘴裡說出來,變成很可愛的卡通角色。
怪阿獸和小冬一起看著眼前的花海,一時之間不知要接什麼話。
「你認為玫瑰花喜歡自己的名字嗎?」怪阿獸問。
「應該喜歡吧,玫瑰這個名字很好聽。」
「玫瑰花有說他很喜歡嗎?你有方法可以知道玫瑰花喜歡這個名字嗎?」怪阿獸問著,並充滿期待地等著小冬的回答。
小冬看著玫瑰花,想了很久,玫瑰花被取名為玫瑰花,他就長得像玫瑰花;怪獸被取名為怪獸,他們就長得像怪獸。他站起來,走向一朵暗紅色的玫瑰花,將耳朵貼在花上頭,一臉認真的聽著。他的模樣把怪獸逗笑了。小冬走回怪阿獸身邊坐下:「玫瑰花說,他喜歡呀!我就說嘛!這名字很好聽。」
有一群人從公園那頭走了過來,小冬和怪阿獸動作一致的從口袋裡拿出口罩戴上。
「你們是愛旅行的獸,真好,可以一直旅行。新冠病毒疫情結束之後,你打算去哪裡呢?」
「去葡萄牙的波多。」怪阿獸說:「那裡有全世界最好的葡萄酒。」怪阿獸說。「不去遠方旅行也沒關係,現在也很好,我終於能好好的欣賞這一片玫瑰花,這是一種寧靜的旅行,屬於心的。」
「你吃花嗎?」小冬問。
「我不吃花。我吃生菜和水果。」
小冬很震驚,怪獸吃素。森林裡有很多動物,但是怪獸卻吃素!
「全部的怪獸都吃素嗎?」小冬又問。
「大部份是的。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一隻特別的獸喜歡打獵,也許有。但我認識的獸,都吃素。」怪阿獸抬頭看看天空,天邊的霞光變成橘紅色了,他說:「天快要黑了,你爸媽要擔心了,快回家吧!」
「我就住在那裡。」小冬指著公園旁邊一棟五層樓公寓的三樓,他的媽媽就站在陽台看著他們。
「我想跟你說,我不是一般人,我是地球人。」小冬說這句話的表情超認真的,彷彿說的是,我是蜜蜂,不是螞蟻。
「地球人就是一般人。」怪阿獸說。
「不是,世界上的地球人很少,大部分是一般人。」小冬站起來,伸出手肘又碰了怪阿獸的手肘:「明天,我們可以再見面聊聊嗎?我很喜歡和你聊天,聊三次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明天,這個時間,好嗎?」
沒等怪阿獸說好或不好,小冬就跑回家了。
怪阿獸看著玫瑰花海,心裡有一點痛苦,不管是人還是怪獸,他都無法和他們變成朋友。但是,他又很想知道,地球人為何不是一般人?
怪阿獸很掙扎,明天來不來呢?他走向一朵玫瑰花,將圓圓的大耳朵貼在花上,聽聽花怎麼說。怪阿獸聽著聽著,嘴角慢慢的綻放出一朵微笑花。
☆【燈下靜讀:回到怪獸可以旅行的童話時代】
完成十二生肖系列後,張友漁很少再寫童話。她是個天生的小說寫手,一出道就是經典的〈沖天砲大使〉,對立,傷痛,扶持,仇恨的釐清與瓦解,這就是她的生命預言,率性又真摯、勇敢又退卻,帶著深情與勇氣糾纏在「滋味莫名、沒有標準答案」的模糊浮沉。
好不容易,回到怪獸可以到處旅行的童話時代,自在穿行在日常記憶,在虛構的對話裡,看見真實的人生實踐,聽見花在說話,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微笑,好像,在地球和外星間的想像旅行,自由流動,無從侷限,她是小冬,是怪獸,也是文字魔法裡的所有可能,每一個角色都看得到,這就是張友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