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選擇的方向

客廳裡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氣氛，琬玟不停的啜泣，像個犯錯的孩子，淚水流淌在愧疚的臉上，她低著頭說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我苦笑地拍拍她的肩膀「妳該選擇的，是妳愛而對方也愛妳的人，這樣才會幸福啊！」

琬玟看向我的臉，吸著鼻子說「妳怎麼能肯定互相喜歡就一定可以幸福？」

「妳跟心棠的不同，在於妳缺乏了自信，一開始就認定不會幸福，那妳又怎麼會幸福呢？妳自己就先不相信自己了啊！」我無奈的表示，不懂為什麼明明最難過的我反而在安慰對方，

「妳為什麼…還可以說出這麼樂觀的話？」琬玟難以置信的詢問，並且主動的拿起擺在一旁的衛生紙，一抽就是連續五張，有夠浪費。

我淡淡地說「我根本不像妳表面上看到的這樣！我現在非常難過也非常難受！而且難受到甚至連眼淚都掉不出來！已經變成一種空洞了，妳曉得嗎？」

琬玟繼續看著我的臉，只是欲言又止，隨後她站起身，並且說道「我會好好思考，我跟妳以及斌豪的關係。」

「我情願妳的選擇是跟斌豪在一起。」這是我下的最後結論，天生喜歡異性的人，雖然可能會喜歡上同性，但是最終，往往八成的人還會繼續喜歡異性，不管是我認識的人還是從朋友那裡聽到的故事，十之八九都一模一樣的結局，丁筱晨心裡的那個她，不就和男生在一起了。

（註：若欲詳情，請閱『其實，我很愛妳』）

人總會在某一個階段對自己迷惘，分不清自己真實的性向，但其實如果真的愛上了一個『人』，那還會在乎她是男是女嗎？

喜歡就是喜歡，根本與性別無關，以前的刻板觀念及傳統道德，總是太過制式化的定規則，導致大家都覺得男跟女才是所謂的『正常』與『天經地義』。

往往喜歡上同性的人，最終有幾個能提的起勇氣和對方許下承諾共度一生？

愛的要死要活的異性戀情人，都有可能決裂分手甚至是離婚，更何況像我們這種不確定未來的愛情，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攜手一起共度甚至是白頭到老。

所以，對方要是對自己的感情都不確定了，我又怎麼能放心的去愛上人家？

每個人都怕受傷，當然我也不例外，一個最愛的人走了，我根本就沒有心思再去重新愛上一個人，因為愛一個人很累，愛的多深，受傷就多深，愛一個人多久，就需要多久時間去忘記。

琬玟聽到了我的回答，她擦乾了微微紅腫的眼睛「妳真的很喜歡心棠！能讓心棠這麼喜歡妳，就表示妳的確很吸引人，我想心棠要是知道，她一定很開心。」

「我心裡的那位心棠會回來的。」我淺淺一笑，將紅棕色的筆記本，深深抱入懷裡。

當天晚上，琬玟回去了桃園，我則徹夜通宵，看完了心棠所寫的筆記，心棠寫的是一般的生活日記，很隨性的寫，有心得的時候就會寫一篇，所以並不像我是習慣性的天天寫，但是我看了也不禁動容，原來我在她的心目中，有著這麼特殊的地位。

我輕聲讀著，曾經隱藏在心棠內心深處的秘密『不知不覺，我居然喜歡上了電話中那個素未蒙面的李鈺，所以我下定了決心，不管她長得如何，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今天期盼好久，我終於見到了她！她跟我所想像的不太一樣，不過很帥氣，我喜歡她的髮型。希望下一次可以再見到她！只是我該怎麼約，才不會讓她覺得我很奇怪呢？我又該怎麼跟姐姐說，我喜歡上的是女生？』

很簡短，卻充滿了她當初的期盼，不知不覺間我的思緒也飄向了第一次和她們見面時的情景，她們的存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我也不可思議的喜歡上倆人之中的一人。

『我知道姐姐一直很想看那部電影，於是特地買了三張票，沒辦法，因為想要約李鈺一起去看，但是姐姐非常容易暈車，我擔心到時候她頭昏一直睡覺會沒看到，所以多買的那張票是不限時間去看的，這樣姐姐就不會難過自己錯過了電影！另外，我真的好喜歡李鈺喔！第一次這麼希望，我跟姐姐能擁有自己的身體，這樣我就可以不用顧慮姐姐的感受，去追求我想要的幸福，但是，這應該不會發生，所以我該怎麼辦呢？是要顧慮姐姐的感受還是要自私的讓自己快樂？驀然間覺得跟姐姐好像永遠都無法達成共同的愛情意志，當初會答應跟尹俊熙在一起，是因為我知道姐姐很愛很愛那個白目的負心人，為了讓姐姐快樂，所以犧牲了自己想要的愛情去答應去成全，結果我其實一點都不快樂。姐姐喜歡的是男生，她能接受喜歡女生的我並且成全我嗎？我實在不敢奢求太多，但是我夾雜在其中，真的好痛苦…上天能不能多一條路讓我做選擇？』

這是最後一篇有關於我的日記，我看完後，情緒變得激動，原來我們各自都有苦惱，而且這些苦惱，都是沒有辦法去改變的，心棠希望上天能多一條路給她選擇，而她竟然選擇消失，並且將身體的自主權，交還給姐姐。雖然一直以來她的脾氣很衝嘴巴很砲，但是卻很善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汪心棠。

我打開我的筆記型電腦，將心棠的隨身碟插入讀取，裡面只有一篇寫了一半的草稿，故事名稱是『我的來電達伶』。

原來當初心棠早就想將我們的故事給寫進小說中，怪不得她曾詢問過我的意見，只是可惜，她不在了，這篇小說，還有我們的結局，成了一種不了了之的遺憾。

我靈光一閃，突然很想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完成心棠未完成的故事，因為我們的相遇既然這麼特別，那我為什麼要讓這篇故事，變成『曾經』，然後隨著歲月而漸漸淡忘，這樣太可悲了，心棠本來就已經沒有真實的形體，那不就更像是一種根本不存在的幻影，我唯一能緬懷她的方式，就是開始寫這篇小說，將這小說給接手寫完。

我淡淡一笑，對於自己這種瘋狂的想法一陣無奈，我將心棠那本紅棕色的日記本闔上，來到了我的床，躺下後帶著倦怠的身軀，不到一會兒就深深的睡著了。

※※

第二天，我帶著一股堅決，來到公司，公司的職員們各個對我畢恭畢敬，彷彿我已經是老闆娘了，雖然我面無表情，但心裡卻暗自在恥笑著那些不懂又愛編故事的虛偽人。

來到了黃泰城專屬的辦公室，他依然在坐位上簽著一大堆的文件，只是沒有抬頭就對我說「妳今天遲到了。」

「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我坐在他辦公桌前的椅子上，認真的看著他。

黃泰城蹙著眉毛「妳如果是想要答應我開的條件，就得遵守那天我們說的方式，記得，抱我就行了。」

「我跟你簽了一萬年的契約，是不是？」我淡淡地說著。

「是啊！還要我在拿一遍給妳看嗎？」黃泰城露出一股深意的笑。

「那好！我要一直待在公司，不能離開，是不是？」我語氣依舊沒變，認真的向黃泰城說道理，我知道黃泰城是一個很有頭腦的人，跟他吵跟他反駁都沒有用，唯有用道裡去壓制他的道理，才是最好的方法之一。

果然，黃泰城不曉得我葫蘆裡賣什麼藥，他打量似的看向我「的確。」

我淺笑著「嗯！我知道了，我這輩子是不可能離開你們公司，我認命了。」

「妳終於願意屈服了？」黃泰城露出訝異的眼神看著我，他應該自以為是的了解我的個性，認為我是不會改變的，可惜的是，他錯了，人有時候不能老鑽牛角尖，換個方式走，才可以存活的更久。

「是啊！我既然願意待在你公司一萬年，你是不是也該無條件接受我的要求？」我面露微笑的說，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我心裡想的事情，並且繼續說道「你放心！這個要求很合理。」

「妳想要調薪？」黃泰城挑了挑眉「ＯＫ啊！」

「我想要調假。」我認真的看著黃泰城「畢竟我可是要奉獻一輩子的時間耗在你的公司唷！」

「妳想怎麼調？」黃泰城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些許的疑惑。

「不管什麼假，都要由我自己決定！這樣可以嗎？不過分吧？」我理所當然的說著，既然要我待在他這間子公司一萬年這麼久，如此不合理的要求，我為什麼不能提出對我有幫助的條件？

「嗯……是不過分！妳想怎麼樣？」黃泰城不解的詢問。

我淡淡一笑，從包包中掏出一份契約書「既然我都已經跟你公司簽約了，那你是不是也該跟我簽一份，以免你食言！」

「我從不食言。」黃泰城仔細的看著合約書，內容不外乎都是我剛剛說的那些條件，我唯一的條件不是調薪，只有調假而已，雖然他仍驚愕萬分，但還是在最下面，親手簽上了他的姓名，這條魚兒，顯然已經上鉤了。

「千算萬算，總是會漏算。」我淡笑著看著黃泰城，他依然不懂我的意思，露出質疑的眼神看向我。

我拿起那張契約，在他面前說「你說你從不食言！甚至在這張契約上面簽了名字，以代表你說到做到，是不是？」

「沒錯！我一向說到做到。」黃泰城雙手手指交疊一起。

我哈哈一笑「那好，我今天來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向黃泰城老闆請假！我想職停薪喔！」

「妳……」黃泰城愕然的說「該不會…」

聰明如黃泰城，可他還是疏忽大意，被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我裝著無辜，看著滿臉怒氣的黃泰城說「你剛剛已經簽署同意我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休假！難不成想食言嗎？」

黃泰城雖然氣，卻不怒反笑的說「多久？」

「當然是，一輩子啊！」我呵呵笑著，看著黃泰城悔不當初的臉，我續說「這一生頂多讓我活到一百歲當老夭夭！可是我還有九千九百年要綁約在你公司裡欸！說起來還是我比較虧！」我將契約書給收進包包，站起身之後，很跩的說道「你如果後悔那也沒用！這份契約書你已經簽了！而且呢！我還錄音存證喔！所以黃泰城大老闆，再見囉！」

黃泰城挫敗的臉露出一絲苦笑「妳真的這麼討厭我，不想嫁給我？」

我抿了抿唇「我一直將你當作是好朋友！可是你總是逼迫我做我沒有意願的事情，你覺得我會開心嗎？不能總是以你的心情你的想法，讓所有人都聽命於你，你只是個凡人，你不是皇帝，所以你沒有權力去之配我的人生！」

「我這一生中，過慣了別人對我百依百順，不知不覺中，也覺得妳應該理所當然要對我百依百順，想不到這樣錯誤的想法，竟然促成了我最愛的人逃離了我的身邊。」黃泰城堅毅的臉上，瞬間流露出懦弱，我一直以為沒有眼淚的他，流下了眼淚。

我輕輕嘆口氣「當上天讓你失去了一個最愛的人，必定會還你一個更值得你深愛的人。」

轉身走出辦公室後，仍聽到他在我身後不斷抽泣著。

※※

每個人總有自己想選擇的路，我開始出國，逛著各個不同的國家，然後靈光一閃，就開起筆電，寫下了一篇又一篇的小說，我或許不如心棠文筆的好，但至少也能出版成書，頗讓我訝異。

今年我三十歲，回到了自己土生土長的台灣，之所以回到這片土地，是因為斌豪要結婚了，對象是汪琬玟，果然最後，琬玟選擇的還是斌豪，我早就已經看穿，當初琬玟說的喜歡我，僅僅只是喜歡我而已，那也不是我想要的愛，那我何必讓她繼續難受並且夾雜其中，畢竟，我們都沒有錯。

來到了婚裡的現場，出現好多許久不曾見面的親戚，也出現好多我不認識的人，或許是湯斌豪的那些眾多朋友群吧？總之給我的感覺，龍蛇雜處。

「阿鈺啊！妳這死孩子！怎麼這麼久才回來？」我媽的震撼音量在如此吵鬧的環境下依然這麼有辨識度，這是好事，因為我就不用在一桌又一桌之中尋找我媽的身影。

「媽！我好想妳欸！」我緊緊擁抱住眼前的媽媽，好久沒有見到她，也好久沒有聽到她的罵，我真的很想她！

「傻孩子！來了就來了！別給我這麼撒嬌啦！」我媽有些窘迫地推開我，卻滿臉的笑意，並且跟我說「來來來！跟我們一起坐！」

我不曉得我媽地位這麼大，居然好巧不巧被安排在主桌。

我尷尬著對著那桌的親戚打聲招呼，斌豪穿著一襲白西裝，帥氣的站在台前，等著汪琬玟的出現，我已經在門口看過他們的婚紗照，很夭壽的天作之合。

「阿鈺啊！這幾年我都沒跟妳講！我真的開了一間花店欸！妳父親最近精神也很好，雖然動作很不靈活，但也會罵人了喔！」我媽開心的摸摸我的頭「都是泰城給我們的吶！」

「黃泰城？」我愕然的說著，他不是說，我唯有答應跟他結婚，他才會給我的家裡帶來更多的幫助嗎？

我媽惋惜的說「三年多前啊！他將好大一筆錢，大概有三千萬吧！給我們吶！還不准我們告訴妳！後來他說這些都是欠妳的薪水，所以不要推辭，因為他要去英國的不曉得哪裡結婚了。」

我頓時無語，這些年都沒跟他聯絡了，不曉得他其實還是有這一面，但我是感激他的，如果不是他，我父親也不會康復的這麼快，我媽也不會實現她的夢想。

飯吃了一半，看著幸福羞澀的琬玟，內心滿滿是對她的祝福，至於斌豪，我對他有著十足的信心，因為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一直都是個好好先生，他們會過得很幸福的。

因柳橙汁喝太多的緣故，我光是這場婚宴，就跑了四次廁所，這一次算起來第五次。

我匆匆趕到女廁前，卻發現旁邊男廁裡面傳來了一個倔降的女聲「走開！放開我！你這畜生！」

男廁出現女生掙扎的聲音，這必然是一種犯罪，我正義之氣湧現，這幾年我也沒有白活啊！學了快四年的柔道終於有派上用場的餘地了。

我衝進廁所，就發現有個男人正在壓制一個女人，想逼她就範「我從大學就一直喜歡妳到現在！妳不知道嗎？」

「我不喜歡你啦！走開！走開！」那女人奮力掙扎，只可惜力氣總是比不過那個男人。

我走過去，從容不迫的拍拍那男人的肩膀，那男人一個困惑，回頭看我的那一刻，我立刻賞給他一個過肩摔，並且將他的手臂跩到了背後扣住，那男人只覺得手快斷了，不停的大聲呼痛「很痛啦！放開我快放開我！」

「你如果不快點離開這裡，我立刻就會將你的手給拗斷，不是跟你開玩笑的。」我冷冷的說著。

而那位剛剛被壓制在牆上的女孩，留著及肩的頭髮，狠狠地踹了地上男人三、四腳「劉和威！下次不要再耍這種借酒裝瘋的戲！對我來說你就是這麼一個下三濫的爛人！」

為了怕這男人手還沒被我拗斷，就先被這女孩給踹死，立刻將他給放生了，我轉頭看著那個女孩「下一次小心點！女孩子還是多學些防身術總是比較安全！」

因為剛剛一個激動過度，我更想上廁所了，所以不等她回答，我立刻快不打算走去女生廁所，卻聽到她在我身後叫道「請問妳叫什麼名字？」

「李鈺。」我言簡意賅的回答，現在不是互相噓寒問暖的時候，不然尿了一褲子，我會尷尬的想從十樓給跳下去。

解放的感覺一直是很輕飄飄及自由的，我心情頓時暢快起來，才剛走出門口，就看見那女孩站在那邊等著我出來。

「剛剛真是謝謝妳！」那凶猛女孩見到我出現，就立即朝我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初次見面！我叫汪心棠！」

待續

台長：

這就應證了我剛剛說過的話啦！

上天讓妳失去了一個最愛的人，必然回還給妳一個更值得妳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