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家庭聚餐

天空一樣蔚藍，大地被艷陽照得發燙，我和琬玟兩人在吃完了麥當勞這份大餐後，就到了星巴克去度過下午的時光。

就我猜測，琬玟應該有錢的不得了，桌上所看到的咖啡、蛋糕，全部都是她付的錢，而且在剛剛結帳的時候，我不小心、不小心的瞥了她錢包一眼，只見厚厚一疊藍色千鈔在那水汪汪的朝我發亮，讓我忍不住自卑地撫摸起口袋中那瘦不成型的皮夾子，似乎一陣風兒吹過，我的皮夾就會隨風飄走。

「妳在想什麼呢？」琬玟看著我複雜的表情一陣困惑。

「喔…沒什麼！」我笑笑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妳通常在寫那一類的小說？」

現在最重要的是轉移我的思緒，免得我陷入皮夾輕飄飄的自卑中。

要知道，我從來就沒有嫌棄過它胖，它越胖我越歡喜，如今瘦的這麼可憐，真叫我慚愧。

「我寫的小說範圍很廣，什麼都寫，所以具體來說我沒辦法解釋。」琬玟一臉幸福地吃著巧克力蛋糕，而後朝著我眼前那塊蛋糕，露出想吃的表情。

很擺明，這就是大家常說的『吃碗裡的，看碗外的』，真夠貪吃！

我將蛋糕推到她面前，無奈地說「我不吃，妳若喜歡就拿去吃吧！」

「咦？那我就不客氣囉！」琬玟驚訝地看了我一眼，隨後開開心心的就將我的那塊美味蛋糕給拉到自己前面。

「妳們兩個都喜歡吃甜食嗎？」我逗趣地詢問

只見琬玟收起喜孜孜的笑臉，冷冷地說「我很討厭吃甜食！」

我訝然地說「天啊！那妳為什麼沒有拒絕妳姐姐碰甜食呢？」

「輪流，這次輪到我要忍受她吃我不喜歡吃的食物！」琬玟聳了聳肩，卻忽然又變成一臉委屈的模樣「吃甜的總比吃辣的好吧！我很害怕吃辣，可是心棠偏偏愛吃辣，還吃很辣，害我每次都得喝掉好多好多水！」

「真痛苦。」我同情地表示，果然自己掌控自己的身體最好，和別人分享同一個軀體，怎麼想都麻煩，什麼事都要協商。

「李鈺…我能跟妳做朋友嗎？」琬玟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自從我父母過世以後，我一直都是孤單一個人，也沒有朋友，妳能做我的朋友嗎？」

「做朋友是可以，但妳那位心棠妹妹…」我苦惱地看著琬玟，如果只是琬玟當然可以接受，但是那個火爆女汪心棠我可不敢領教。

「我不討厭妳。」琬玟忽然彆扭地看著旁邊「妳挺有趣的。」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然後認真的說「以後不要不看時間就打電話來我家，我上班很累，習慣早睡，被打擾感覺很糟！」

琬玟抿了抿唇，緩緩點頭「我知道了，當初打電話給妳，有一半是為了抒發被甩掉的壓力，這陣子妳讓我還有姊姊的心情好多了。」

「什麼！妳們打電話給我只是為了抒發壓力？」我有些不悅地說道。

（註：如果看得霧煞煞，本人深感抱歉。）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只想找妳，只想跟妳聊天，我實在沒辦法不去控制自己打電話給妳，因為妳給了我一種可以被療傷的安全感。」琬玟低下了頭，眼光裡閃著脆弱的眼淚。

這下子我完全分不清楚現在這個哭泣的是琬玟還是心棠…

但是同樣傷心苦楚的表情，讓我忍不住動容「妳別難過，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一直活在傷心的日子，很痛苦的！」

「我一直都對妳這麼凶！妳還願意跟我說那麼溫柔的話！」琬玟抽抽噎噎地開始啜泣。

通常對我兇的，就只有心棠，原來這個心棠也有這樣脆弱的一面，或許她不像我想像中的那麼強硬霸道，只是無形中刻意偽裝堅強的個性而已。

哭泣著的琬玟很快就收起眼淚，變成很平靜的靦腆樣子，她不好意思的說「我妹妹說她現在不適合出現，因為會忍不住想哭，這樣讓妳看到很丟臉。」

我有些錯愕的點頭，心棠這個兇到爆的女人也有不想讓人看見的一面啊？

「其實心棠一直都很想要有個屬於自己的身體，交很多朋友，只是無奈於我自己本身的個性和她全然不一樣，所以她一直都很體貼的順著我，我這個姐姐真的很沒用，對不對？」琬玟說到這，輕輕一聲嘆息「如果可以，我情願這個身體是她的而不是我的。」

「妳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我有些激動地說道「妳是妳、她是她，妳們有著各自不同的興趣和個性，雖然處在同個身體裡，但在我眼中妳們都是獨立的個體，千萬不要沒自信了好嗎？」

琬玟嫣然一笑「我終於知道心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妳了，因為妳真的有著說不出的吸引力。」

我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還好吧！我只是說出心裡想的事情而已啊！」

「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今天就到這裡結束好嗎？」琬玟禮貌地朝我說道。

「今天很開心！謝謝妳琬玟，再見！」我笑笑地點頭，並且望著她的眼睛，朝琬玟身體裡的那位心棠說「愛哭鬼汪心棠！我要走了！不要太想我！哈哈！再見囉！」

琬玟的表情忽然變得兇狠無比「誰愛哭！妳快滾回桃園去！」

※※

下午五點十分，我回到了桃園，心裡還在為今天聽到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議，我見到是一個人，但其實是交到兩個朋友，琬玟個性羞澀內向，不過卻很成熟，心棠開朗活潑，雖火爆但純真善良。

或許我自己有毛病，也或許琬玟根本就是一個精神病患者，不過開心的感覺卻始終沒有消退，我順手摸了摸剪短的頭髮，一陣清爽，好像打從我剪了頭毛開始，整個人的感覺不一樣了，連步伐都變得輕快許多。

正當我快要走回家時，就看到大門口停了一輛白色跑車，看那畸形的車型，顯然不就是那位沒有審美觀的黃泰城嗎？

他匆匆的走下車，滿臉焦急的走到我面前「妳…妳遇到了什麼挫折？為什麼只跟我說妳累了就關機？妳知道我等了一天有多心急嗎？」

「你在我家樓下等了一整天？」我滿臉的難以置信，並且憤憤地指著前方那輛車「拜託！這輛車醜的要命！你居然擋在我家大門前這麼長一段時間！」

黃泰城臉色一變，立刻憤怒地吼道「什麼！這輛車哪裡醜？妳這不懂車的人哪曉得這台是全球限量版總共才五十部！而且全台灣只有我有欸！妳看這個流線型…」

「好了！夠了！我不想聽你在這裡談論醜車的事情！」我伸手制止他的長篇大論，很多名跑車長的就很好看啊！偏偏就他這台沒有我的緣，明明是跑車，卻長得像隻鱉，所以討厭也不能怪我。

「妳真的沒事嗎？」黃泰城雖板著臉孔，但眼神中卻流露出關心，雖然他很在乎有人嫌棄他的車，不過他就是從沒對我發過真正的脾氣。

我淡然一笑「沒事沒事，我好手好腳還有一顆好聰明的頭腦！」

「明明就笨蛋一個，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好聰明！」黃泰城無奈地嘆氣「如果妳沒事的話，我要先走了，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我肚子好餓唷！」

「好吧！為了慰勞你當我家警衛守了一整天的大門，我決定大展身手做幾道菜給你吃！」我豎起大拇指朝他說道「在家的時候大家可是都叫我李大廚呢！」

進到家門，黃泰城興奮地坐在客廳沙發上不斷催促著我「快點快點！我餓得快吞下一棟別墅了！」

「吵屁啊！大廚做菜，等吃的人給我閉嘴看電視！」我不屑地丟給他遙控器，轉身走入我這三年來只煮泡麵的廚房，沒辦法，平常我都是外食主義者。

打開冰箱才赫然發現，裡面只有雞蛋、幾株快爛掉的地瓜葉，還有幾顆牛番茄和泛黃的蔥，冷凍庫則冰著一塊好像放了兩、三個月的冷凍肉，也忘了是豬肉還是牛肉，色澤都已經辨認不出來了。

好吧！這也不能怪我，於是我湊合湊合，還是作了三道菜一鍋湯，我將飯菜端上桌後，黃泰城就迫不及待的衝上餐桌坐好，當他望著菜時那驚愕的表情，我無奈的聳了聳肩「你要給我吃完喔！」

「妳這根本就是番茄隨便切成小塊丁狀，連炒都沒炒過吧！」黃泰城挑剔地在指著旁邊的地瓜葉炒蛋「有人會把這種感覺很奇怪的青菜和蛋炒在一起嗎？還有這個！這是什麼肉炒蔥？」

「呃...管這麼多做什麼，反正就是肉絲炒青蔥！吃就對了！不吃就請回家！」我不敢說那塊肉的由來，因為連買的主人都不知道它的出處。

正當我想繼續罵黃泰城那張質疑的臉時，我家電話響起，我以為是琬玟，於是就匆匆的接起電話，卻沒想到是我媽打來誇讚我的『阿鈺啊！果然說要跟妳斷絕母女關係會怕齁！電話還是乖乖接上，阿吶才對！』

「母親，妳今天打來就只是為了要檢查我電話有沒有接上？」我捲著電話線，想看我媽到底還想表達些什麼。

『這星期六要辦外婆家那邊的家庭聚會！妳一定要給我來參加蛤！妳要是臨時找藉口不來，我就跟妳斷絕母女關係！再見！』

蝦米！我媽現在居然都用這一招來陰我！是因為抓到我的弱點了嗎？

實在太過分了！

我滿肚子惱火，正想回餐桌添飯準備吃晚餐，卻赫然發現黃泰城打個飽嗝，滿足地說「雖然味道有些奇怪！不過我還是很認真的把每一樣菜吃完！給我來個熱烈的掌聲好結束今天的晚餐，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敢讓老娘餓肚子還得給你掌聲鼓勵！？」我瞪著空空如也的盤子，指著門口的方向「你給我滾回家懺悔去！」

黃泰城只得摸摸鼻子，一臉莫名其妙的離開我的家，關門的那一剎那，還給我露出裝無辜的可憐像，逼得我不得不狠狠瞪他一眼。

※※

星期六中午，我正苦惱該穿甚麼樣的衣服，能在繼續穿襯衫西裝褲去參加家庭聚會嗎？這樣子會不會驚死我那五十好幾的剛強母親？

我已經能想像她在家庭聚會中當著所有親戚的面大喊我『夭壽唷！阿鈺！頭毛剪這麼短！妳是頭殼壞去嗎？』

沒辦法啊！自從剪了這顆型頭，我就覺得比較適合穿襯衫，所以呢！我就穿了襯衫，連續上了三天的班，因為突然間的大轉變，公司同事們傻眼到忘了互相嚼舌根說我那些無中生有的八卦。黃泰城仍舊以為我遇到了創傷不想跟他說，導致現在的性別錯置。

我蹙著眉頭，仍舊還是拿起襯衫穿上，不知怎麼搞的，我覺得襯衫比套裝還要沒有束縛的壓力，穿褲子果然比穿短窄裙要好上千百倍呢！

騎著很久碰的小綿羊機車，來到了我媽跟我說的餐廳，就看到好多久未逢面的親戚，一個個的走進餐廳中，至今沒有辦個人認出我是誰，甚至連小時候最疼我的小舅媽都只是瞥了我一眼後匆匆走入餐廳，看來我這身大轉變，的確轉的過頭了。

我從容不迫的緩步踏入餐廳，再問了包廂號碼後，我深吸了一口氣才開門進去，裡面原本說說笑笑的長輩，還有那些長大成人的表兄弟姐妹，全都望著我，一時之間的片刻安靜，讓我隱約察覺得不安的氣息。

我媽動作迅捷的站起身，指著我的手指抖個不停，她粗聲粗氣的喊道「阿娘咧！夭壽！妳是在做甚麼碗糕？」

我媽旁邊那位眼睛花花又有老人失智的外公，用力將我媽給拉下，並且對我媽責罵道「妳兒子難得當兵回來，妳幹嘛這樣罵我的外孫！」

「阿爸！阿宏兩年前就退伍了！這個是你的外孫女啦！」我媽氣急敗壞的掙脫我外公的抓握，來到我面前，她不高興地說「才兩個月沒見！怎麼就變成這副德性？」

「新造型啊！」我無奈地表示，現在這個模樣對我來說，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不用每天趕著起床化妝，不用拿離子夾狂拉亂翹的頭髮，素顏能讓皮膚休息恢復更好的狀態，頭毛更是稍微抓一抓就很好看，如此的輕鬆人生，我為什麼不過？

「妳實在是！」我媽正想繼續罵出口，那位從震驚中恢復神智的小舅媽，立刻上前阻止我媽的霹靂連環砲。

「好啦！妳也真是的！現在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像我就沒辦法阻止斌豪去當消防員啊！」小舅媽無奈地開始抱怨起她的小兒子「妳也知道消防員都是去拼命去救人欸！妳說我這位做老媽的會放心嗎？阿鈺已經很好了啦！」

「這麼說妳似乎比我更煩惱。」我媽軟下了語氣，隨後左右看了看「那斌豪咧？我已經快九年沒看到他了！」

「大姑姑，我來了，今天比較晚。」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那裡出現了一位帥哥，可以去演偶像劇的那種，因為長期曬太陽的關係，皮膚呈現健康的古銅色，有著成熟男人的味道，體格更是訓練的很棒，寬闊的肩、窄小的腰臀，倒三角型的好身材，讓人看到傻眼，曾經那位愛吃鼻涕、愛哭、髒兮兮又愛玩狗便便的小男孩，居然也能長成這般人模人樣，我一直以為我這位小表弟將來應該是和老人家搶紙箱，隨地舖報紙睡覺，成天晃來晃去的無業遊民，看來刻板印象是能更改的。

「小鈺表姐！？」湯斌豪略顯吃驚的看著我，似乎仍在記憶中尋找著我的身影。

「斌豪，好久不見了！」我情願他想不起我，因為小時候的我老是嘲笑他從開襠褲裡露出來的小小小小鳥。

「妳看！這兩個人才是我們今天最顯眼的主角呢！」小舅媽笑咪咪地拍拍我媽的肩膀「沒有人認得出阿鈺，也沒人認出我們斌豪！看來他們是所有人中變得最多的呢！」

「真好啊吶！我真希望我兒子跟你兒子一樣英俊！」我媽一雙眼熱辣辣地直盯著斌豪，好像很希望能生出這麼一個優秀的孩子給自己賞心悅目！

之後的時間，就是沉默地吃飯，然後逢場作戲的拿著茶，這個親戚敬一杯，那個親戚問聲好，很快的就匆匆結束。

或許也是心不在這次的聚餐，所以總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儘管才過了兩個小時，我卻誤以為已經過了四個鐘頭，所以當我疲累的躺在自家沙發上時，我才忽然想起，自從我和琬玟見面那一次之後，她真的就沒有再打過任何一通電話給我，至今是第五天了欸！

少了她的聲音，總覺得怪怪的，當初可是天天打天天吵，現在雖然變個安靜，沒有白目人次叨擾，自己卻反而變得不再習慣。

我舉起了電話，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琬玟的號碼，每次的來電顯示都是零，這樣我要怎麼回撥給她呢？

我難得想打電話給她的，但是她自己不珍惜此次難得的機會，而且也不留電話給我，我能怎麼做呢？只能掛上了話筒，默默坐在沙發上發愣。

過沒多久，電話響起，來電顯示零，我暗自猜測該不會曹操已經來到了我家門口吧？

我有些受寵握驚的接起電話，對方說道『很抱歉，我說過我不會再來騷擾妳，但我還是打了電話給妳，應該沒有困擾吧？』

聽這語氣，應該是心棠，於是我很肯定地說「我不會困擾，心棠，妳有事要跟我說嗎？」

『我姐說她想去看九把刀的那部新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她緩緩地說道。

「好看嗎？」我疑惑地問道，九把刀這大名是聽過，知道是寫小說的，只是沒想到他的小說也被拍成電影，看來我的資訊要更新了，人家都升級，就唯獨自己還是windows 98！一整個很跟不上時代。

『感覺還滿有趣的！我是不討厭，看妳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買了兩張晚上的票，不看就浪費了，我買的票是妳們那裡的台茂歡影城，所以我今天晚上七點會到桃園火車站。』琬玟在電話那頭輕描淡寫的續說『我姊很期待喔！』

我愕然的看著時鐘，現在是六點四十五分，這個女的會不會說的太晚了點？

真是霸道欸！我哪來的及去接啊！只聽道她那裡傳來了中壢下車的聲音，我立刻對著琬玟說「欸！妳到桃園火車站之後，往右手邊會看到麥當勞，在那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到了！」

我拿起車鑰匙，多帶了一頂安全帽出門，心裡仍舊感到錯愕至極，她怎麼會以為我真的會答應呢？而且尚未確定就已經自己坐車到了北部，就只剩下我去接，如果我說我很忙沒空呢？她是不是又得坐車回去新竹？

滿腦子困惑，我想不透，怎麼辦才能解脫，這位像是有病的琬玟呢？

是時候，今天最後一次見面了，就算她再可憐，我也沒辦法接受這樣任性的她！因為，我的壓力真的很大，同時，我也很害怕。

我該用怎樣的心態去接受，這麼強烈主動的女孩呢？

待續

台長：

在經歷個一、兩回，事件就要發生了！

到底！會變成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