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13年8月 (現在)

瑀希將我帶到一處沒有人的大平台，這地方似乎是室外的另一個會場，風從我耳邊不斷吹拂，我跟她兩人沉默對視著。

「妳帶我來這有什麼事嗎？」我有些不自然得撇過頭，就是無法直視她的眼睛，不遵守約定的人是我，犯規的也是我。

約莫等了五分鐘，瑀希一貫的沉默不語，良久沒有得到回答的我，困惑地看向她，才發現瑀希的眼眶泛紅，淚水凝聚在眼中遲遲沒有落下，緊接著她一揚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我早料到的巴掌，卻沒料到她會在打完的那一瞬間緊緊地抱住我，在我耳邊說「妳知不知道我很想妳！妳不知道！妳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我忍不住輕嘆，懷裡的她很脆弱，而我也一直沒有忘記抱住她的感覺，我摸摸她的頭後，低聲的說「我也…很想妳，只是我不能再見妳，我會害了妳，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妳以為這麼輕易就能得到我的原諒嗎？」瑀希一臉的淚水，忿忿地咬著下唇「妳從以前就是這樣，自以為是的了解我！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但妳卻從沒問過我的感受！妳這個自私的人！」

「我很抱歉，對不起。」我低下頭，心裡酸澀難受，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瑀希，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我不怕瑀希知道我愛她，我怕的是瑀希知道後不再理會我，說穿了，我真的只是害怕、只是懦弱。

瑀希又沒說話了，她輕輕推開我，朝著矮牆那走去，看著一片蔚藍的天空，此刻我居然無法看穿她的心情，我想打破這樣的窘境，於是試圖轉移話題「我以為我離開後，余浩之會好好照顧妳，卻沒想到他現在居然…和苡甯結婚了。」

瑀希平淡地說「我們在妳離開後的那個星期，分手了。」

「怎麼會？」我忍不住驚呼

「余浩之他早就知道妳會離開，可是卻沒跟我說，於是我們吵了一架，就分手了。」瑀希彷彿像在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表情是這麼的平靜，而後她又說「妳離開前找過他、跟他交代的任何事，就在分手那一天，浩之全都跟我說了。」

我來到她的旁邊，看見她兩頰上的眼淚，忍不住心疼的說「妳這又是何必？浩之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

瑀希看了我一眼，便失控捶打起我的肩「因為妳離開之後，我才發現我不能沒有妳！可是我找不到妳！妳無消無息的就這樣離開，妳要我去哪裡找妳？」

「妳朋友很多，真的不差我一個，我是個很差勁的朋友，所以還是忘了我吧！」我任由她將憤怒發洩在我身上，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差勁，爛透了，爛得徹底。

「妳怎麼能這麼無所謂？」瑀希抿著唇「我們一起說好的約定呢？」

「那只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妳怎麼能當真？」我說著違心話，恨自己的不坦白，瑀希是異性戀者，她能理解我離開時的言不由衷嗎？

「我說過我是認真的，妳為什麼不相信我！妳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一次！說出妳不肯說的心事，真的這麼困難嗎？」瑀希的眼淚自剛剛開始就像斷線的珍珠，佈滿淚痕的臉，是這麼的憔悴。

我心裡一驚，卻故作鎮定的說「我沒有什麼心事好說。」

「妳仍然無法誠實的面對自己。」瑀希走過來，環抱住我的腰「我從妳離開後就一直再找妳，上個月才終於找到了妳的下落，只是我不敢和妳見面，怕妳又會像十年前一樣離開我，所以我找上了張克祈。」

「妳為了接近我，才和克祈在一起？妳怎麼能這樣！」我難以置信的輕推開她

「我跟他在一起之前就有說過，我心裡有個人忘不掉，如果我找到了她，就會和你分手，就算只是被利用你也不在乎？克祈說他不介意，他願意陪著我等！」

以前那個為人著想的瑀希呢？　我心裡的那個瑀希呢？

為什麼她會開始利用人、傷害人？傷的還是那個單純善良的克祈！

我臉色一沉「我沒有辦法接受這件事情，妳知不知道妳傷害了一個好人！今天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了。」說完我轉身離開，心裡五味雜陳。

「我會這麼做還不是因為妳！」瑀希在我身後叫著

我冷冷地回頭看她一眼「就算為了我，妳也不該去傷害別人！」

「我喜歡妳！就像妳喜歡我那樣！」

「妳說什麼？」我驚愣地看著她，希望只是我聽錯。

「我說我喜歡妳！」瑀希跑來我身前，朝我吻下去，我還在驚嚇狀態，是夢吧？自我安慰的催眠，只是夢，因為只有夢才會這麼甜這麼美。

「妳怎麼知道我喜歡妳？」久久，我才說出這麼一句話，懷裡的瑀希沒有走。

瑀希將頭靠在我肩上「我一直都知道，雖然我很笨，但我也是有感覺的。」

「那妳為什麼…」

「為什麼沒跟妳說又為什麼跟浩之在一起？」瑀希看透了我的疑問，她繼續幫我解答「當時我不曉得自己對妳到底是什麼感覺，我弄不清，剛好那時浩之追求我，而我對浩之也有點感覺，男生和女生在一起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我卻再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妳，才會請苡甯陪著妳。」

瑀希說到這，苦澀一笑「當妳離開後，我才發現我真的很想妳，只是我一直不敢正視這件事，原來早在之前我就喜歡著妳，很喜歡很喜歡，但我知道來不及了，妳走了。」

「現在也來不及了妳知道嗎？」我推開瑀希，看著在玻璃門內，滿臉驚訝的裴柔「我有了女朋友，而妳有了張克祈。」

瑀希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了裴柔，於是輕聲的對我說「我既然找到了妳，就不會再讓妳走了。」

我無語，離開了這個平台，推開玻璃門後，裴柔只是淡淡地說「原來妳認識鄭瑀希，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呢？快點走吧！婚禮要開始了！」

裴柔說完後緊緊的勾著我的手，深怕我要離開她似的，抓得很牢，我沒多說，只是心在跟我啜泣，啜泣我跟瑀希之間，有緣無份。

之後的婚禮，很順利的落幕，只是我的心早就不在了，我好想休息，由其看到克祈笑得一臉幸福後，我愧疚感跟罪惡感更深，於是一結束，我就拉著裴柔回家。

裴柔是個很替人著想也很聰明的女孩，我知道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我，卻都忍著沒問，對於今天在平台上看到的那幕，她始終絕口不提，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

直到躺上床準備睡覺前，裴柔才緊緊地從背後環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聲的說「妳心裡一直有個念念不忘的人，我知道是她，但無論妳做了什麼樣的抉擇，我永遠都會支持妳，只希望妳的決定，能對的起任何人。」

我心裡糾結著，轉過身，用力的摟抱住她，順道擦擦她臉頰上的眼淚「妳這傻瓜，我跟她只是過去，但妳和我是將來要相伴一輩子的人，我還需要做什麼選擇？」

「少肉麻了臭三八！」裴柔笑了，只是笑中帶淚，給她受委屈了我很抱歉。

雖然今天得知瑀希的想法時，我內心是波濤洶湧無法冷靜的，但一切只能歸功於上天的作弄安排，我們不斷的錯過愛情，相愛卻無法廝守。

※※

第二天，裴柔接到了她哥打來的電話，說裴媽的病情突然惡化，住進了加護病房，裴柔連夜趕回去，又獨剩我一個人在家。這兩天的事情很多，讓人震驚的、難過的、惋惜的，像海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連上班都上的心不在焉，一直不小心把病患蛀牙的那顆牙齒搞錯顆，修補到其他顆牙齒去了，雖然事後發現有重新弄過，反正諸事不順，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今年犯太歲？

累趴趴的回到家，半夜十一點十分，又餓又累，裴柔不曉得會幾天不在家，這次裴媽好像真的很嚴重，一直昏迷不醒，看來得跟克祈排個休假的時間，去看看裴媽。

才剛解開白襯衫的第一顆鈕釦，門鈴就忽然響了，我沒好氣的來到門邊，這個時間來拜訪很不應該！我仍然開門，想把對方趕跑，來者卻是瑀希。

她滿臉笑容地看著我，手裡提了一大袋不知道什麼東西「哈囉！」

「很晚了欸！」我忍不住說

「所以意思是今天不讓我進去妳家囉？」瑀希輕嘆了口氣「那我只好在妳家門口等到早上。」

我挑了挑眉「威脅我的意思？」

「我怎麼敢！」瑀希蹙著秀眉「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想找妳談心。」

意圖是這麼得清楚，卻還是心軟的放她進來家裡，看來我該學習怎麼拒絕。

「妳要陪我喝嗎？」瑀希坐在沙發上，將那一大袋放在桌上，裡面居然有兩打啤酒。

我立刻搖頭「我不喝酒，傷身傷肝，所以妳也少喝一點。」

瑀希邊開啤酒罐邊說「可是妳抽菸，還不是傷身傷肺，所以妳也少抽一點。」

「妳心情哪裡不好？」我扯開話題，抽菸的起源是為了鄭瑀希，簡直是場笑話，而後思念就像抽菸，想戒也戒不掉了。

「為了妳。」瑀希一口氣喝完一瓶，整個一副海量模樣，又開了新的一罐「終於找到妳，妳卻交了女朋友，害我的心情很差！」

我苦澀一笑「緣份這東西強求不來，再說，我們那段日子已經過去了，現在妳有妳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大家這樣相安無事不是很好嗎？」

「很好嗎？我不知道…」瑀希開著第四罐啤酒，眼神有些朦朧地說「為什麼人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呢？」

「因為一直擁有，所以習慣了存在，於是在失去之後才知道他的價值和珍貴。」我說完後走到飲水機旁，拿出茶包準備泡茶給要醉不醉的瑀希。

「妳當初為什麼不遵守約定？」瑀希開著第八罐啤酒，臉色紅暈地質問

「因為我模糊了友情的界線，覺得很羞愧。」我淡淡地說著，眼前的瑀希差不多要醉倒了，我拿走她手上喝一半的啤酒「妳是酒桶嗎？不能喝還一直喝？」

瑀希不理會我，硬是搶走了我手上的啤酒，一邊生氣的說「妳真的小看我了！妳以為我是個因為妳喜歡上我就不理妳的人嗎？所以我才說妳自私！模糊了界限那又怎樣？在我眼裡，高詠恩就是高詠恩！體貼、包容、善良、溫柔、聰明…」

我靜靜地聽著她說，卻依然覺得這些都已經太晚了，現在我們各自都有另外一半，或許她不愛克祈，但是我愛裴柔。

「妳現在想說什麼就說吧！但希望明天一早妳酒醒的時候，當作什麼話也沒說什麼事也沒發生。」我輕嘆，也許，就該把話說清楚，我最終選擇的人是裴柔。

瑀希站起身，舉步搖擺地朝我走來，或許暈了，所以站得很不穩，像在學步的幼兒般，就準備在我面前摔倒，幸虧我走腳快扶住了她，瑀希卻在我耳邊，用著極低的音量對我說「我想和妳上床！」

待續

台長：

下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