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２　孟穎

有記憶以來，我就被灌輸了一種觀念，那就是，命不屬於自己。

隨時，一個疏忽、一個不小心，妳就會喪命，沒有分年齡，只有分謹慎。

原本我都不把性命這回事看的重，是因為這世上沒有值得我珍惜的事物

但是羅聖玲出現了，她讓我有著強烈的慾望，那慾望是想要與她在一起的希望和憧憬，不過我的任務一向都危險，若要與她一起過日子，最重要的一點，我得活著才能。

其實我也現實，我懂自欺欺人的可笑，所以絕不會說出『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我才不會這麼倒楣』這類話。

所以我還是有準備和聖玲見最後一次面，如果活著是我萬幸，死了，也是我的命。

這次的任務，我明白，艱困。

※※

明天就要出任務了，僅剩無多的時間，我只想跟聖玲一起渡過，我不管現在已經幾點，對我而言，只要還有時間，就是最寶貴的時間。

因為誰也無法預知下一秒會發生甚麼事，更何況我等於是拿命去賭博，賭贏，可以活著又有錢拿，賭輸的話，什麼都沒有了。

我花了一大筆的錢，僱用某Ｘ黑幫組織共九十三人，看顧斗崎山下的唯一路口，全是帶槍的那種。

（註：再次強調，台灣根本沒有這個地方，請不要不信邪去找，保證妳一輩子找不到。）

之後打了一通電話給黯凰的火藥部，跟她們買了一大堆自製煙火，那些煙火全是她們閒暇時開發出來的，專門給黯凰組織的人泡妞、慶祝生日和重要慶典用。

最後，我去買了好幾大條的酒精膏，便衝去斗崎山佈置，今晚是與聖玲渡過的夜晚，怕以後沒機會，我會遺憾終身。

很認真的在地上用酒精膏寫字做畫，原本想畫一隻哆啦Ａ夢在旁邊，不過我想，聖玲應該不會喜歡，所以作罷。

我將酒精膏全部連再一起，然後拉遠一點的地方，讓酒精膏可以碰著煙火的導火線，準備周全後，我立刻前往聖玲她家。

我在聖玲家的前一個街角停下機車，卻看到她們家早已熄燈休息了，躊躇片刻後，我翻牆進去，躡手躡腳的來到門口，正想拿出萬用鑰匙（每種門都打得開），想不到門卻奇蹟似的打開，彷彿早得知我的來訪一樣。

正當我高興的想要道謝時，迎面而來的是一頓掃帚打，仔細一看，才知打我之人竟是我愛之人，忍著痛，我抓住掃把，壓低聲音說「啊啊啊！是我啦！」

聖玲顯然到現在才知道她打的人是誰，一陣錯愕後才對我說「妳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妳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我放軟了語氣，伸手揉著被她打到瘀青的手臂。

聖玲卻很堅決的說「妳瘋了嗎？我不要！明天還要上課！」

我低下頭，輕聲的乞求「拜託！請妳接受我這次的任性！這是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請妳答應我吧

我有著太多變數，誰也算不準

現在可能好端端地站在妳面前，但下一秒，可能只剩下一塊淒慘的墓碑。

聖玲看著我的表情似乎很無奈，不過她還是答應了我「好！但妳必須在四點之前送我回來！我至少要睡一個半小時。」

聽見她答應我，原本快要枯萎的表情立刻又活躍起來「走吧走吧！我們去斗崎山的觀望台！我要給妳一個驚喜！」

（註：枯萎的表情，意指皺成一團的『囧』臉。）

聖玲忽然有些驚恐的對我說「妳可不要又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

我一愣，才赫然想起上次帶她去海邊的時候，我很晚才過去找她，害她一個人在那裡擔心受怕，不過，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所以提前先準備好。

「這次不會了，快點來吧！我怕時間會不夠！」我拉著她的手走往大門口，繼續向她說「我怕機車引擎會吵到妳們，所以把車停在街角！」

在這種小巷子中，凌晨半夜是很安靜的，為了不吵醒所有人，我只得這麼做。

「喏！戴上！」我將安全帽拿給她

聖玲就像平時那樣拒絕我，還喃喃抱怨「不要！我要戴別頂！」

我知道她討厭多啦Ａ夢的安全帽，但我還是只有帶這頂安全帽給她，我真希望她也跟我一樣喜歡哆啦Ａ夢，只可惜，似乎看不到她妥協的那天了。

所以我沒沮喪，低著頭向她說「這是最後一次了，妳以後不會再戴它！我發誓！」

如果我幸運活下來，我絕不會在逼迫聖玲做她不喜歡的事。

我其實很不喜歡食言，尤其是對羅聖玲，心裡總是會有著莫名的愧疚，那個愧疚會壓得我喘不過氣，並且深深的自責。

第一次，我騎車沒超過時速六十，為的是想深深記著聖玲在我背後環抱住的感覺，怕沒機會，所以一定要記得。

我孟穎是隻億萬年不死蟑螂！所以不能再說喪氣話！

話說，任務危險性高達６０％，代表我尚有４０％的存活率，也算高了啦！

已經該萬幸，而不該繼續沮喪。

雖然一直這麼告訴自己，但為什麼，我還是會忍不住哽咽呢？

聖玲似乎感覺到冷，她緩緩的貼近我的背取暖，我只好努力忍住哽咽，因為，

我不能讓她發現，我在掉淚。

到了斗崎山，我在聖玲沒注意的時候偷偷抹掉臉上的淚痕，將她牽到預定好的涼亭那裡，我觀察過，那邊會是視野最棒的一個角落。

我要讓她看到世上最漂亮、也最震撼的一幅美景，希望可以給聖玲的心裡，留下不一樣的感動回憶。

我對她笑笑「妳坐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點個火！」

聖玲忽然瞪我一眼「妳帶我來這裡，該不會只為了抽支菸吧？」

看到她眼中的殺意，我只得無奈的說「妳就等我一下嘛！」

我在地上尋找著酒精膏，在全黑的環境下要尋找透明酒精膏還挺難的，不過好在我知道在哪裡，一下子就找到我要燃火的地方，我看著她笑說「妳給我看仔細囉！」

聖玲看到我拿著打火機蹲在地上，驚恐的說「妳要焚山嗎？」

我現在沒有心情對她開玩笑，我也不希望她用隨便的態度看待我人生中最燦爛的一場告白煙火秀，於是口氣稍為嚴厲的向她說「羅聖玲！認真點！我可是很認真的！」

聖玲看到我的臉色微變後，便認真的不再說話，看著我下一步的動作。

就像之前預估的一樣，而且很成功，聖玲的表情千變萬化，有驚喜有高興有訝異也有開心，最後臉上忽然湧現淡淡紅暈。

我走來她的身邊，悄聲問道「喜歡嗎？」

聖玲點頭，依然看著天空上五顏六色、變化萬千的煙火，淡淡地微笑。

突然一個衝動，我緊緊的將她摟在懷裡，「真希望！我可以這樣一直陪在妳身邊！」

「我…從來就沒說過不可以啊！」聖玲可愛地將臉埋在我胸前，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妳喜歡我嗎？」我問著她，早就不在乎會不會太直接或是她會尷尬這種事。

聖玲結結巴巴的回答我「對…對啦！」

夠了…只需要這樣就夠了…

我或許很自私，明知道自己可能會死，還故意搞這些花招來博得她的歡心。

理由只有一個，『因為我愛她』！

所以我希望能在她的心裡留有一席之地，同時也希望聖玲能拿她未來的伴侶和我做比較，我雖然忌妒那些未來可能擁有聖玲的人，但在聖玲心裡，我想做第一。

我將聖玲拉坐在水泥椅上，看著宛如自己生命終點的天空，嘆著氣「聽到妳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

生命就像煙火，燦爛而短暫，只留下一大片朦朧的霧讓人思念。

聖玲不明白我話中的意思，只是笑笑地對我說「妳幹嘛忽然說老人才會說的話！」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想安靜擁抱她片刻，雖然只有片刻，對我來說卻是永恆的回憶。

之後只是盡可能的討她開心，我想再走之前，多看聖玲開心羞赧的笑臉，對我而言，這是世上最珍貴的記憶，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不喝孟婆湯，這樣我就可以永遠記得聖玲的樣子，然後永遠愛著她。

能愛人、能被愛，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只願停在這一秒鐘，哪怕是世界末日的到來。講來或許誇張或許可笑或許不切實際，但當妳真的深深愛上一個人之後，就會開始變得不顧一切。

回家前，我們撿到了一隻被遺棄的小狗，聖玲開心的將牠取名為『痞子孟』。

看著聖玲，倏忽眼眶再度凝聚上淚。

我緊握住雙拳，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活著

今天不是最後一次，我往後的每一天都要像現在這樣陪在羅聖玲身邊。

※※

回到我住的地方，我抱著痞子孟，來到了懷令的家，她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覺，電視上的動物頻道還開著。

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我忍不住皺起眉頭，懷令真是個臭酒鬼！

平時還敢嫌我菸味臭，自己酒氣薰天就好聞嘛！

懷令這時的表情感覺很痛苦，不知道在做什麼噩夢，只是很難得見到她那種痛苦的表情。

她緊閉著眼睛喃喃囈語「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這個噩夢不曉得是不是對懷令有很大的恐懼，她看起來真的痛苦到不行，甚至還冒著冷汗。

我放下痞子孟，走到她身邊將她搖醒「喂！醒醒！起來啊！」

懷令突然猛睜開雙眼，呼吸相當的急促，她一看到我之後，先是一愣，最後環看四周，她調息了一下呼吸，才冷冷的看著我。

「妳作惡夢噢？」我詢問著她，畢竟很少看到她露出這麼害怕的表情

懷令伸手抹去額際上的冷汗，說「我夢到，所有的動物都在我的四周暴斃。」

「好嚇人的惡夢。」我忍不住說道，要是所有動物都死了，這對懷令而言一定非常可怕，所以我能體諒她剛剛臉色泛白的樣子。

「這麼晚找我幹嘛？」懷令恢復了往常的冷酷表情

「我有些事情想跟妳說。」我低下頭，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

「說吧！」懷令一貫冷漠的表情

「這隻狗叫痞子孟，是聖玲替牠取的名字，我希望如果我不在了，妳能幫我代養牠。」我將那隻在我腳邊撒嬌的小小狗抱起來交給懷令。

「為什麼牠的腿這麼短？」懷令冷漠的問

我輕嘆「因為牠是臘腸狗的一種啊！」

平時愛看動物頻道的人，居然不知道有這種狗的存在，也算是很厲害了。

「妳又不一定會死，為什麼老是跟我交代遺言，我不想聽。」懷令把痞子孟放在一旁

我淡笑，將一張紙交給懷令「不能作好萬全準備噢？」

懷令瞇著眼看我「妳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我笑笑，續說「我住的房子和所有存款全部交給聖玲。」

「那林煊宇怎麼辦？」懷令問道

「那小子，我打算讓她加入黯凰的訓練部，將她訓練成組織的其中一員，我們沒辦法照料她一輩子，她得靠自己去賺錢。」

沒錯！宇每次都認為我們會養她一輩子，所以從來就不曾努力的工作過，只知道吃喝玩樂泡夜店，每天都給我過得醉生夢死，一點意義都沒有的人生。

去磨練磨練，才知道我們賺錢的辛苦！

「妳以前就該這麼做。」懷令哼然「我當初就看不慣她那副米蟲樣，才不讓她住在我這裡。」

我站起身，向懷令說「大致上就這樣！妳好好去休息吧！我得回家做準備了。」

「妳跟我，一定會活著。」懷令在我準備離開時輕聲的說道

我向她一笑「沒錯！我們都會活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