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沒有如此邊讀一本小說邊無法抑制地笑出聲來了。


我指的是日本小說《七情處方箋》。作者為中島玳子。2004年她以第一部小說《七情處方箋》獲得第二十八屆昂文學賞﹐同時更入圍日本芥川獎。我不認識她﹐會買來看﹐純粹因為小說的中醫題材吸引了我﹐而且在翻閱了幾頁後﹐就覺得﹐真的很好看﹗


《七情處方箋》的主角是個31歲的單身女子小稔﹐患上了被起因不明的病症。類似胃痛的痙攣和震動現象﹐小稔形容她病發的情況“像一台自動騎馬機”。在多家醫院檢查不出異常的情況下﹐她來到了中醫診所。在此﹐她慢慢墜入東方醫學的神秘世界﹐也在痊癒的過程中為發生在自己人生中的疑問找到了答案。


從書中附錄的參考文獻﹐可得知中島玳子為這本小說作了不少功課。小說節錄了中醫基礎理論﹐雖然很可能落得說教般索然無味的下場﹐但作者豐富的編劇經驗顯然讓她掌握了說故事的技巧﹐全文流暢﹐筆調幽默、詼諧﹐既生活化又似充滿人生睿智。又或者﹐我之所以如此喜歡《七情處方箋》的故事﹐可能是因為故事主角的年紀、工作﹐甚至於她所面對的健康、感情和生活上的奇難雜症﹐都跟我與我身邊的朋友們非常相似。


“每一家醫院都說我沒有特別不對的症狀。我說胃部不停地顫動﹐醫生們還表情訝異地說﹐通常那裡是不會顫動的。意思好像是我自以為是。好像年過三十的女人絮絮叨叨述說病情的時候﹐醫生們都覺得「又來了」 ﹐一副懶得理會的樣子。”


無論男人女人﹐隨著年齡增長﹐身體退化﹐大抵多少能體會這份無奈。讀到這一段﹐回想起自己前一陣子﹐不也因為突然被醫生診斷出血壓偏高而憂心忡忡﹖而立之年在即﹐已可以感受健康狀態不如當年﹐但高血壓似乎不該是我等年齡會患上的病症吧﹖醫生在一一撇除了酗酒、抽煙、挨夜、遺傳等因素後﹐最後終於問我﹕“是不是﹐近期生活壓力比較大﹖”她前面列出的原因我尚可篤定搖頭否定﹐然而“有沒有壓力”這個問題﹐我只能苦笑應對。


“就像醫生們婉轉告訴我的﹐我出問題的地方不是身體﹐而是精神﹖四個醫生問診到最後﹐都有個共通的問題﹕「最近是不是感到什麼壓力﹖」這是需要表情認真發問的事情嗎﹖這不等於在問「最近有沒有呼吸」嗎﹖我小時候雖然沒有壓力這個名詞﹐但是直到現在﹐像是尿布濕了時、早上帶便當去幼稚園時﹐沒有一天不感到壓力的存在而生活。反過來說﹐人如果沒有了壓力﹐究竟還剩下什麼﹖叫人去看心療內科或找心理咨商處理那些壓力﹐聽起來像是叫人捨棄自己的一部分。”


壓力﹐真的是自己的一部分嗎﹖我想我與我的朋友們﹐大概已經學會向壓力妥協﹐甚至與之共存活了。有時相安無事﹐有時壓力卻仗勢欺人﹔有時壓力是工作上必須的動力﹐有時卻又反過來狠狠地擾亂健康狀態的秩序。


《七情處方箋》里說人體的五臟七情﹕“心負責喜﹐肝負責怒﹐脾負責思﹐肺負責悲憂﹐而腎則負責驚恐。不同的臟器負責固定的感情﹐臟器與感情之間有著相互影響的密切關係。這七種情緒反應過度或是長久持續時﹐就會傷及五臟而致病。” 我的血壓偏高是因精神上的壓力造成的嗎﹖我不懂中醫﹐不敢妄自判斷﹐倒是隱隱覺得中醫裡頭崇尚的慢慢調養和自然特性﹐似乎較適合解決這臟器與精神之間糾纏不清的健康問題。


小說的最後﹐小稔來到東京都一個藥用植物園。她被一片廣闊且生氣勃勃的藥草花海所擁抱﹐頓覺豁然開朗。讀了《七情處方箋》後﹐除了一份感同身受﹐我也頓然想起多年前工作上認識的一名中醫師。我想﹐該是時候拜訪那位敦厚、友善的陸醫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