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登於星洲悅讀週報


七月去了一趟旅行，求行李輕便，只帶了余華的《溫暖與百感交集的旅程》。跟朋友借的。她說這本書曾陪伴她遊走歐洲。我現在再帶它出走，一本書，走了半個地球。


《溫暖與百感交集的旅程》里，余華寫他閱讀的文學經典。他寫波赫斯、福克納、魯迅、海明威、普魯斯特、馬奎斯……。他比較卡夫卡和川端康成，貼切且迷人：“川端康成是文學里無限柔軟的像征，卡夫卡是文學里極端鋒利的像征；川端康成敘述中的凝視縮短了心靈抵達事物的距離，卡夫卡敘述中的切割擴大了這樣的距離。”能有如此深刻體會和剖析，非得嫻熟於大師們和他們的作品，更毋論博覽群書了。


這些名字再熟悉不過的大師，對於他們的經典大作，我恐怕只讀了一些些。這些年買來的文學經典往往擱置於書架。經典作品的呼喚，多半疏於回應。（這麼說，我豈不是符合了湯姆拉伯在《嗜讀癮君子》里所形容的“偽癮君子”？）


讀經典，是辛苦勞頓的過程。我想說我小時讀過不少，但說穿了，那多半是濃縮版（刪剪得支離破碎，也少了韻味）的中文或英文古典小說。尚小的我囫圇咽下，又懂了多少？余華說：“對閱讀者來說，重要的是他們記住了什麼，而不是他們讀到過什麼。”我當然慚愧。


伊塔羅卡爾維諾在《為何讀經典》里為“經典”列舉了多個不同的定義：“經典是那些你經常聽人家說‘我正在重讀’而不是‘我正在讀……’的書。”、“一部經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讀都像初讀那樣帶來發現的書。”、“一部經典作品是一本永遠不會耗盡它要向讀者說的一切東西的書。”

在香港約見了朋友K，他給我看他的PDA，裡頭有《紅樓夢》和《三國演義》的電子書版。文學經典以輕盈的形式，安身於科技產品中，隨身攜帶。他開玩笑說，方便上課時拿詩詞古文來嚇唬學生。我知道這是他隨時隨地可以重溫文學經典的好方法。


余華說：“我對那些偉大作品的每次閱讀，都會被它們帶走。我就像一個膽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抓住它們的衣角，模仿它們的步伐，在時間的長河里緩緩走去，那是溫暖與百感交集的旅程。它們將我帶走，然後又讓我獨自一人回去。當我回來之後，才知道它們已經永遠和我在一起了。


閱讀是愉快的旅程。這個七月，從一個作家的閱讀經驗中去認識另一個作家，更添了份如獲至寶的喜悅，和動力（我已從書架上翻出了一本福克納）。這旅程無窮盡，就像今天會有別的作家在寫余華，寫他們讀了《活著》，讀了《許三觀賣血記》后的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