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基東·克萊曼有待商榷的觀點
日前在網路上讀到《寫給青年藝術家的信》一書的序言,作者是小提琴家 基東·克萊曼。
首先他在給華文讀者的序言中說道:「年輕優秀的演奏家隨處可見——特別是在亞洲——他們皆能令大眾印象深刻,卻鮮少能表達出音樂的重要性 。」
接著網路上摘錄了其中第五封信:
『先前他們才成功地在封面上,用一條看起來更有吸引力的圍巾,塑造了帕華洛帝(Luciano Pavarotti)和波哥雷里奇(Ivo Pogorelich)的形象(而現在則是您的同行英格夫.溫德,Ingolf Wunder)。而女士外露的香肩——有時還會加碼——則適用於各種宣傳工具。如果再加上一匹狼或是一隻天鵝,就能使效果更強烈。不論如何,總有什麼東西會吸引人!這和音樂有關嗎?和詮釋呢?我想,這些對他們而言恐怕都只是次要的。如果說不能將貝多芬的作品以「郎朗風」包裝銷售,那麼就改為銷售封面上「貝多芬風格」的郎朗。』
就是這兩段話引起我的疑惑和反感。
他這本書寫於2013年,他已經66歲了。他所謂的年輕演奏家大概是指30來歲以下的吧。這年郎朗31歲,已經出道多年了。他憑什麼消遣郎朗呢?或其他大師級的音樂家呢?
論商業,任何音樂載體的出版或演奏會的舉辦都涉及商業,但商業的歸商業,閱聽大眾最終關心的還是演奏的內容。展演活動永遠有商業的一面,但也有其專業的一面,與其只看商業不若專看專業部分是否精道,這才是重點。真要不顧商業,那就像學尤拉菊勒吧,或波里尼等人長期閉關拒絕演出而專研一己的功夫。
波哥雷里奇只憑穿著嗎?見笑了!(請參閱:令我驚艷的鋼琴家──不按牌理出牌的 波哥雷里奇)
再說,西方古典音樂不是西方人說了算。那是全人類的財產。克萊曼如果只以西方的標準來解讀,那無異於減損了多少大師傑作的豐富內涵。他不知道大師之作是超越時空的,不受限於一時一地的觀點。若不然,他以拉脫維雅為基底的觀點,恐怕德國人會認為演出的貝多芬不夠地道,法國人會認為德國演奏家演出德布西不夠純正,凡此種種批評都限縮了偉大藝術品的無垠範域。
就以西方演奏家來說,各家的表現特色也不一樣。譬如,曼紐因從1934-36年18歲開始錄音的無伴奏,任何一個樂段,都緊扣心弦,那少年的激情和精確,絕無含糊的部分;或帕爾曼曼妙的琴音,絕對柔美浪漫的纏綿;或謝霖充滿文化與人文氣息的訴說⋯⋯。
中國的寧峰1981年出生,就以他2016年35歲時錄音的巴哈無伴奏,全然不同於西方的寫實,而是東方的寫意,點到為止。很多意思故意沒說實、說死、說到底,沒說飽說滿,有虛的部分,留餘地給作品本身。他並未佔有(據)作品,並未將作品佔為己有為自己說話,而是留空間給作品本身(和聆賞者)去發揮。這才是最棒的。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換言之,就是留白。【聽 寧峰 的《巴哈無伴奏小提琴曲》隨想】
而郎朗呢,他至少以自己的純真的熱情充溢他演奏的音樂,表現他深刻感受的意蘊。請參閱:《郎朗的音樂到底傳遞了什麼?我的聆聽初體驗》、音樂手札:《絕對浪漫純真的郎朗》。
日本指揮大師朝比奈隆,我以為在風格上可謂福特萬格勒的唯一傳人,他在西方古典音樂的詮釋上,注入了獨特的日本文化氣質,幾可與西方大師平分秋色。
見:《賦予西方古典音樂新內涵的指揮家──朝比奈隆》、《聆聽朝比奈隆 / 隨筆二則》。
所以,他怎麼能說:「年輕優秀的演奏家隨處可見——特別是在亞洲——他們皆能令大眾印象深刻,卻鮮少能表達出音樂的重要性 。」而不思反省亞洲音樂家表現的音樂特色和貢獻!
商業的歸商業,任何出版與發行都不免有商業的操作,但音樂家的份量,最後還是由聽眾領受的演奏內容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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