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18 19:18:58Katle and Joe
安東尼諾·波里希 論貝多芬的交響曲(一)
安東尼諾·波里希身為指揮家,一生只留下一套貝多芬交響曲的錄音,外加一首華格納的齊格飛送葬曲。Filmarte Musica 發行的這一套共六片,其中五片皆有一兩篇文章,是波里希從指揮與詮釋的專業角度,來談論貝多芬的交響曲。譯者才疏學淺,不懂樂譜和樂理,但有感於波里希的論點,平時殊少接觸,故敢不揣淺陋予以翻譯,以饗愛樂讀友。
這本附冊裡共有兩篇文章,分別談論:一、貝多芬呈示部的反覆;二、第五交響曲的尾奏和定音鼓的最後一小節。
譯者將依序翻譯出各個附冊的內文。
關於波里希及他的錄音,請參考:一套與眾不同的貝多芬交響曲集——淺探 安東尼諾 · 波里希的指揮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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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貝多芬交響曲中呈示部的反複——安東尼諾·波里希
在古典形式的交響曲中,“呈示部”是以奏鳴曲式建構的樂章內的第一個段落,作曲家在此寫下基本的主題素材;並在呈示部結束時藉著雙縱線和反覆記號來標示。這標示後來被認為是非強制性的,然而特別是在18世紀下半葉演出作品時,遵用這標示成為主流的趨勢。一般論証的主要理由是:為了提供有富教養而優雅的宮廷聽眾再度聆賞基本主題素材的機會,以便他們更完善地跟上主題在該樂章第二個段落——也就是發展部——的精巧變化。
後來,這樣的常規或被遵循或遭忽略,端看詮釋者的品味或偶發的異想。因此遵用這一標示以及它究竟是否具有強制性的問題,引發了極大的不確定性和混淆。
我個人覺得,這個原來曾是非強制性的常規,在演出貝多芬交響曲時應該明確地予以揚棄。這倒不是因為毋需重複聆聽,而是因為出自貝多芬交響曲的本質因素,使得演出音樂時,在技術層面上毋需藉著額外的程序再度重複主題素材。
貝多芬構想中的交響曲是是一齣富戲劇性的結構。基本上,它生發於具備極大能量的潛能,再沿著不斷增強張力的過程,穿過對比原則支配下充滿各種可能性的複雜網絡,最後走向具有強大肯定力量的終結形態。
以奏鳴曲式構成的樂章中,貝多芬藉著一個戲劇性的調子加以演繹或再演繹,其中呈示 – 發展 – 再現 的序列形成牢不可破的結構整體,內部各個要素相互促生而創造了完美的連續體。呈示部的反覆則打斷了這連續的序列,另外危及了交響曲在全面設計上的一致性。第五交響曲的第四樂章足以充分說明這樣的假設。從呈示進入發展的連接部是透過強而有力的上升結構組成的(453-457小節),而在第二次小尾奏(458小節)時自然而然地圓滿達成:
這個小節,是由切分節奏收縮構成的,並且在第四拍定音鼓單獨短捷的打擊下發揮了主要的結構功能,在音樂流動上添加了額外的推進衝力(這就是結構上關鍵的角色),其效果甚至延續並擴充到整首交響曲。
又一次藉著發展部結尾小節中上升三和弦(523-525小節)的提升,在收縮樂段為再現部鋪陳(526-579小節)之後,由於突然而迅速的漸強做為再現部的啟動支柱(578-579小節),這個推進的衝力自然來到了光彩奪目的尾奏高點,於是第五交響曲所內含的觀念在此得到與前述相關且不容置疑的戲劇性肯定態勢。這時,呈示部的反覆會唐突地打斷了音樂的進程,完全抵消了上述的增強效果,削減了整首交響曲的重量。
第五交響曲第四樂章的的這個範例,在整首交響曲都重複出現,其中包括了第一樂章本身——在這樂章中,普遍認為呈示部的重反覆是必要的。要詰抗這樣的主張,將花費長篇大論而過於離題。雖然如此,我們還是可以快速檢視第五交響曲的第一樂章:這首交響曲的第一樂章, 在結束呈示部而進入發展部之間的兩個精彩的休止符上(123-124小節),音樂達到戲劇性增強的高潮。這兩個休止符具有關鍵的重要性,面對即將來臨的動力,它們搜集並集中內部所有的能量,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將之積累並轉化進入發展部。如果這些休止符出現在呈示部的反覆之後,便喪失了巨大的能量和意義,從而嚴重危害了交響曲在結構上的全面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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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五交響曲的尾奏和定音鼓的最後一小節——安東尼諾·波里希
貝多芬以下列方式寫下定音鼓的最後音節:
這標示是獨一無二的,而且某方面來說是神秘的1。其獨特性並不在於貝多芬覺得必須將這個小節一分為二,而在於他首先實際賦予的東西:這小節中一半的節奏是32分音符,另一半則是顫音符號。( 1. 伊戈爾·馬克維奇(Igor Markevich) 寫道:那看起來像似個惡作劇。我得承認,對於這個獨特標註,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位樂團指揮或定音鼓手能給我滿意的解釋。)
於是,前半部的16下定音鼓( 要在瞬間敲擊完成:o=112),簡直無法與後半部的顫音敲擊分辨開來。
因此,貝多芬的指示似乎完全空泛無意義。事實上,這小節通常以類似下述的方式來執行:
就我所知,只有華爾特 (Bruno Walter) 證明了他注意到這個問題。他要求在後半小節定音鼓的敲擊,一開始(落棒時)要更為決斷,以標明第二部分的開始;藉此把貝多芬的標註解釋為僅僅將小節一分為二的慣例。
姑且不論貝多芬幾乎不可能只為了獲得這樣微不足道而且毫無意義的效果,而寫下這一小節;而且,華爾特這麼做還是留下了一個問題:雖然他運用了慢速度,但仍舊沒辦法使定音鼓執行指示的16下敲擊,同時也無法區分出小節的兩部分。
事實上,有必要謹記在心:這小節,照它表面來看,並無實際的意義。但,或許它有另一層隱藏的意義?
對這結構進行隱秘的解析,提供了某種驚人的揭示:
——如果我們進一步發展這個小節,我們會有:
將32分音符減化為8分音符( 這是第四樂章的最小節奏),我們會有:
如果我們以2/4拍來讀這小節,也就是第一樂章的情況,我們會有:
於是再來一次,我們移除第一個八分音符而代之以相應的休止符,我們就有了:
這就是第五交響曲開頭的基本單元。
令人著迷的假設是:貝多芬想要在最後的小節內將定音鼓當作封印一樣,「隱藏」這首交響曲的創生單元 2。( 2. 以下事實可做為這一假設的證據:貝多芬長年著迷於這個主題旋律,以至於在第五交響曲之前的作品中,他都隨意散播這個主題旋律,然後在完成五號之後又幾乎完全予以揚棄不用。 )
而這單元並非如我們一向以為的下述樣子:
而是這樣子:
第五號交響曲的基本結構,某方面來說,其變化軌跡可能如下:
因此,交響曲從開頭戲劇性的質問走向決斷而同樣戲劇性的肯定。換言之,這乃是貝多芬這首交響曲所含的概念核心。
我的指揮詮示,是要定音鼓以下述的表現,讓隱藏的意義浮顯出來:
這暗示了火光四射的結尾,在快速的爆發中燃燒殆盡;換句話說,完全合乎貝多芬本人所想和所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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