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侯導《聶隱娘》的反思
這是我一時的奇想;並不表示正確和擁有真理,只是呈現此片在我思考中的另一種可能,算是思考過程中的一個假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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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敘事縛手縛腳:因為無法擺脫時局與政治的羈絆,在敘事上處處受到意識形態箝制。於是,想要呈現一非受擎制的電影,反而處處顯得疙疙瘩瘩,欲蓋彌彰。
我是從第一場戲開始設想。這場戲太棒了,其光影、運鏡、取景和剪接,完全展現了侯導一貫的功力,而且其美學意涵更甚以往。
那麼,如果根據第一場戲的手法,繼續進行其後的演化,完全不依據劇本和表面合理的發展性;想想看,一整部電影將像片頭那樣勾懾迷人,這會是怎樣一部電影?絕對如費里尼《八又二分之一》或高達所有開創性的電影;至少,像楚浮的《夏日戀情 Jules et Jim 》一般逍遙自在,或安哲羅普洛斯《希臘三部曲》的史詩格局。
可惜了,侯導忘情不了他所身處的大千世界,而且是關涉到政治面向的時局,便侷限了他藝術的揮灑,缺乏大開大闔的氣勢。
如果從第一場戲開始,順著這場戲的創意一路發揮下去,連第二段都要刪除,黑白彩色不拘,甚至可以黑白彩色穿插、敘事時空穿插,將政治影射降到最低,提升人性與心理張力,賦予自己的心更大的自由度⋯⋯啊,我可以想見這部電影在影史上里程碑象徵,幾乎可以像奧森威爾斯的大國民一樣。
或許還帶一點超現實的意味,或魔幻寫實,不那麼表面寫實,留很多空白。這樣,反而能更多反映人性和心理深度。(供觀眾較多的內部映照和思考,而不必以指涉或聯想任何當代或歷史事件為先決條件。)
我以為,這才是藝術所要處理和表現的真實。
譬如最後就在魏博定居下來,而非出走。根據這樣的結局,使整部電影能面對並處理較為真實的恐懼和希望及想像;總之,從表面進入內裡,剖析到人性深處。像這樣的話,可以想見如青鸞公主撫琴以及最後柵欄裡的羊群,在影片中會得到更為滑順的融合,其意義的浮現也更自然而豐富。我們不是用思考,而是純官能的感性融入電影之中。
這或許就是藝術創作中時而要擺脫意義的羈絆的必要。藝術的形式必須要自由,它的意義也唯有在自由中展現,這才是真實的意義。受意義(意識形態)左右的形式,是有限的形式。有限的形式或扞格的形式,生產有限的並扞格的意義。
有的時候,說太多反而沒辦法說清楚;而擇要言之,反而能涵蓋週全。
這是一部疏離的電影。聶隱娘的疏離;侯導的疏離;魏博的疏離;創作者與觀眾疏離。一部拒絕同流合污、也拒絕認同的電影。好像說:我知悉人性內在外在和現實的一切,But I am not here, I am out there.
假設的結論:侯導並未處理好他要處理的這部電影,如果他能順著開場那一幕戲去發展,不受制於劇本和傳奇小說以及時局的框條,那會是更好的電影。
(或者,完全按照唐傳奇小說去拍,呈現超越所有時空的語境,也不失為一妙招。)
某種程度(或換個角度)來看,相對於它可能的另個面貌,不妨說這是失敗之作。因為以侯導的功力,應能在自己的創作慣習和電影史上另闢蹊徑的。
另參閱:《聶隱娘》觀影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