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15 01:01:48逝翼x惡魔>超Q星楓<

蛟龍 淺草茉莉 九龍壁1


蛟龍,性暴也。

自稱寡人,是否一世孤寡?金邊黑袍,真是心黑如墨?
然,秦宮有個傳說,十年來能撫王心,唯有曲奴兒……
“春夜微涼,好入睡,悠悠風……”春夜吟在秦宮回蕩,
她柔柔的嗓音在他心裏停駐,撫平他的眉、他的惡夢,
並六國、統中原、天之下萬人之上,是他用生命起的誓,
性暴、心殘、好虐,是他的本性,是他一統天下的手段,
但這樣的他,卻枕在她的腿上,聽她徐徐唱著童謠,
一再的說要殺了她這不受威脅、不願委身於他的賤民,
卻又親赴刑場救下她,環著她的腰只求她別離開,
她的王啊,殺百人眼不眨,欲殺一人卻揪了心,
她的王啊,寧負天下人,就怕她蹙了眉,
她眼中的秦宮,再無一呼百諾的王,只有討糖的小孩,
不安的詢問她能否不離開?可不離開,也有人容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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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狂風大作,淒風怒雨,天上烏雲蔽,地上斷梁毀柱,四面汪洋一片,屍鴻遍野,哀聲四起。

  險肅暴雨連著四十九日疾驟而下,翻天覆地,天上人間無一處完整,而這飄颯寒風似乎還毫無終止的跡象。

  當一陣風饕捲起,海水瞬間翻上數十丈高鋒,水中激射出一條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的神物,其背有八十一鱗,具九九陽數,口旁有鬚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正是修行逾三千年的龍王。

  須臾間,雷鳴電閃,龍王的眸子炯炯有神,鱗甲噴動,裂開藍濁水痕,飛龍上天,一個翻身天地再度變色,數百丈騰雲高峰剎那崩塌,沒入海中,也捲進數以萬計的無辜生靈。

  「龍王,你還不知錯嗎?」玉帝震怒的問。

  「我何錯之有?」王態度蠻橫不屑。

  「好個野性畜生!你將為你生下九龍子的瑤池仙女吞下腹,不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嗎啊」

  「哼,這瑤池仙女是自己要為我生下龍子的,我可沒逼她,再說當初她要與我在一起時,我就言明了,她為我孕育胚胎,我要食下她肚裡的紫衣增進功力,誰知那女人反悔了,在即將生下九龍子前就躲了起來,一口氣順利產下九子,這紫衣胚胎哪還能保存?這女人壞了我的事,我殺她也是應該的!」龍王不悔悟,一臉的猙獰。

  「你可惡至極!枉費瑤池仙女對你一往情深,還向瑤池金母稟報,定會渡化你冷血無淚的性情,跪地懇求了金母三天三夜才讓她點頭同意她為你產子,而你不僅辜負了仙女的一片癡情,竟連自己孩兒的胚胎也要食下腹,所謂虎毒不食子,你無情無義到了極點,枉你龍王修行數千年!」玉帝怒不可抑。

  「這世間哪裡不是弱肉強食,你責怪我狠戾無情,一點道理也沒有!」龍王為自己辯說,完全不認為犯下滔天大罪。

  玉帝聞言更怒。「人本來就是情感的動物,你既已修煉成人,就應該有人性,怎能殺人嗜血,只求私慾?而且殘殺的還是對你用情至深,拚死為你保下九子的女人,你已經完全枉顧倫常,天地不容,連瑤池金母都要求我非取下你這暴獸的龍頭不可!」

  龍王冷笑。「情為何物?七情六慾根本惱人精神,無用、更無益!那女人自作多情是死有餘辜,怪不得我!」

  「你!哼,你這畜生就算已列仙道,終究毫無人性,該奪去神力,拿下鎮壓了!」

  但龍王哪肯就縛,一場翻天覆地的厄難就此展開。

  四十九日沒日沒夜的疾風驟雨,摧殘得天上人間一片狼籍,卻無人治得住這只千年巨獸,最後玉帝親自取來支撐北海天鼎的赤紅玉柱,命千萬大軍圍困住龍王,龍王無處閃躲,終於被北海玉柱擊中龍額,剎那間,身軀如絞浪般翻騰數百裡玉帝不敢大意,再出一掌,當下震出了龍王的魂魄,龍王數千年的修行轉眼煙消雲散。

  從此天地終於歸於平靜、但玉帝感歎地瞧向遺留在龍宮,出世的九龍子。龍王的罪孽將累及九子,而這九子也遺有龍王的野性劣根,不適合再留在天庭,他心中頓時有了決定,將九龍子幻化成人形,貶入凡問,納入輪迥。

  從此九龍潛伏人間,在不同的時空、朝代與國度中,各自尋求世間真情,唯有九龍皆圓滿悟出男女真諦,擺脫龍王遺自體內的劣性,才得以返歸仙列,免再落入輪迴之苦。

  這九龍分別為--

  「糾龍」 、「蛟龍」、「應龍」、「蠣龍」、「蜻龍」、「鳴龍」、「蜥龍」、「蟠龍」、「火龍」

  九龍潛伏凡間,各有所長,有的威儀懾人,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火爆易怒,有的清冷無情,有的頑邪稚氣,有的嬉鬧不羈……九種不同的命運在不同時代背景中即將展開。

  而「九龍璧」,則刻載下九龍子的愛恨情仇,九塊白璧在往後數千年都嵌在玉帝的泅龍殿中,當九塊白璧皆耀出澄紅燦光,轉白為熾,即是九龍子回歸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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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蛟龍,性暴也。

  秦王十七年鹹陽。

  龍樓鳳閣,金碧宮殿,輝煌懾人。

  龍寢內,青銅龍吟壁飾蟠踞於龍榻天頂,由天而降的藏青流蘇將龍榻與外殿隔絕,榻上,龍章鳳彩繡面的黑色滾金長衫正霸佔其上。

  天地變色,撼動山河,蛟龍遭人圍困淺灘,一根赤紅玉柱筆直而來,正中龍額。一陣翻天覆地的劇痛猛然迎面襲來……

  「啊--」流蘇帳裡沉睡的男人眼眸倏睜,悍然驚醒。

  「大王?」聽聞暴君龍嘯,身旁當職的宦官立刻膽顫趨前,驚見龍額又泛出紫光,登時嚇得伏地不敢起身。

  大王只要發怒,額頭就會泛出紫光,而這意味著將有人得暴死。

  他渾身發顫,就怕自己是即將要暴死的那一個。

  「惡兆,又是此惡兆!」男人怒不可遏,翻身揪下藏青色的流蘇帳,一腳踢開伏跪於榻旁的宮人。

  宮人受不住這一踢,人翻了個跟頭,跌撞至丈外的雲頭銅鏡,差點毀了御用珍品,他驚出一身冷汗,忍住劇痛,繼續伏地,不敢直視龍顏。

  「寡人自登基以來,作了這十幾年惡夢,難道無終止之日嗎?」贏政長臂一伸,立即有七、八個人屈身上前為他套上簇黑龍袍,宮女半蹲跪的要為他繫上紫金玉帶,他不耐煩的撥開,讓宮女嚇得當場跌地,臉色發青。

  他見狀更怒。「無用!」再補踢上一腳。

  宮女幾乎痛昏,卻不敢吭上一聲,若敢呼出聲,難保以後再也沒有出聲的機會了。

  「奴婢們該死。」票宮人瞬問跪了一地,簌簌發抖。

  「哼!是該死,寡人惡夢不止,你們束手無策便罷,還一個勁的惹寡人心煩,留你們何用?!衛尉,將人全拖出去斬左趾!」

  「大王饒命啊!」

  龍額紫氣未消,他們真得成為龍顏暴怒下的犧牲品了,十幾人哭成一氣。

  「來人啊,還不將一干人給寡人拖出去!」贏政朝殿外大喝,集聚門外的侍從官立即湧入,將十數人強行拖離大殿行刑。

  當滿殿的哀嚎聲消失,他頓覺清靜不少,緩緩走回床榻,準備再次闔目養神,驀地,又怒目睜眼,前額再度爆出紫光。

  為何一閉目就怵目驚心的再次見到那赤紅玉柱擊向他天靈?!他彷彿身臨其境,若不睜眼,那玉柱必將他痛擊得粉身碎骨!

  他極度心煩意亂,無法闔眼的來回一再踱步於金碧殿內。

  「來人啊!」

  時殿門大開,新的宦者令官常貴與伺候宮女們低著首迅速進殿,排排立於他跟前。

  「奴才們在。」常貴顫聲說,就怕王上餘怒未消,這新的一批人也將落入斬趾的相同命運。

  「寡人心神不寧,無法入睡,要太醫想辦法去!」他煩躁的下令。

  「是……是。」他伏身,趕忙退出,直奔太醫所。

  一刻後,太醫提著藥箱滿頭大汗的趕至,一個時辰後,又被人架離寢殿,丟入髒臭的天牢待審問罪。

  「庸醫,無用!竟無法讓寡人安眠,寡人身邊養的都是一堆廢物!」他的怒聲喧天。

  地上立時又跪足了一群抖顫的身軀。要知道大王酷虐,稍有不順,人非死即傷!

  「大王……要不要奴才去召、召曲奴兒前來?」常貴低伏著頭首,緊閉雙目,大著膽子顫聲試問。

  「曲奴兒?」他眉頭倏擰。「找他來做什麼?」

  「曲奴兒……唱曲兒能助人安眠。」常貴吞嚥著口水說。

  這曲奴兒是閹人,尋常專司大王的內侍,大王留他在身邊十年有餘,不管喜事、厄事,只要曲奴兒在側,大王的喜怒總會比平常要低斂,喜不致太縱,怒不致無度。

  但這現象大王本身並無知覺,眾人也是在十年問一再的「巧合」下才確定這異象,因此「迷信」起宮中這件傳聞。

  「他會唱曲兒?怎麼不早說,去,去將曲奴兒召來!」秦國黑色為至貴,簇黑長袍一撩,贏政不等他答話便旋身坐定榻上,等著見人。

  「是。」聞令,常貴喜不自勝,親自飛也似的喚人去。

  曲奴兒五歲就入宮,十歲那年在一次刺客入宮行刺之際,忽然冒出來推了刺客一把,讓刺客的剜撲了空,武士得此空隙趕至救駕,這才拿下刺客。

  從此贏政就讓這人成了他的內侍,跟著他至今。

  不一會兒,曲奴兒到了。只見他個頭嬌小,身著寬袖交領長衫,身形更顯瘦弱,頭上束著髮髻,低低垂著首,被急急領進殿。

  「大王,您召喚奴才?」同眾人一般,曲奴兒低垂著首,不敢仰視聖容,嗓音悠淨。

  贏政聽著他清悠的嗓音,益發相信了常貴的話。「你會唱曲兒,寡人要你唱曲助眠。」他直視著低首的人。

  這十年來,這奴才似乎沒長高多少,個頭只到他肩頭,又終日在他面前垂首,就算低頭也只能看見他烏黑的頂頭腦袋,對於他生得如何,印象實在模糊至極。

  但他也無心去瞧一個奴才生得如何,這些人都是他養的奴隸,生來就得為他戮力盡忠至死,如此卑微的人,並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唱曲兒?」曲奴兒悄悄覬向身旁的常貴,見他一臉焦急,倏地明白了。

  方纔來的路上他沒能有時問多問,常貴只問他會唱曲嗎?他回說偶爾哼哼,就沒能多說的趕著進殿,可他沒想到常貴這麼問的意思是要他唱曲兒給大王聽啊,這……他蹙著眉,瞧見常貴哀求的臉色以及地上那一票人發抖的身子。

  唉,大王的惡夢又牽連上許多無辜的人命了。

  入宮十年,他知道大王經常難以入眠,也許是因為殺戮太多,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特別感到不安吧,這男人的外在像頭殘忍的猛獅,可是內心卻不堪一擊,他是王、是霸主,是……可悲的人。他當下感歎的輕吁一口氣。

  「怎麼,你不會唱嗎?」贏政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也聽見了這輕微的歎息聲,立即露出厲色,怕是要翻臉了。

  「大王,奴才會唱曲兒,大王想聽什麼?」

  他並不像其它人一樣對大王身懷極端懼意。大王雖暴,也是個人,身旁的人若越是驚恐,大王只會越是煩躁不寧,所以這些年來,他學會用不慌不忙的態度面對大王,也許就因為他的沉穩,這才讓大王也跟著撫去不少煩躁,可卻也因此傳出他是宮中的「迷信」這樣的事來,唉,只能說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隨便。」也許是閹人的關係,曲奴兒的聲音並不如男人般粗糙,相反的,音質還柔醇悅耳。

  贏政手微微抬起,常貴立即向後揮手,伏地的宮女們登時訓練有速的上前為王上褪下黑袍。

  只著單衣黑衫的身子一側,躺回龍榻上,支手撐著顱側,睜著精光厲眼,等著面前的小個子發聲唱曲。

  眾人不住捏著冷汗,眼珠子紛紛不安的瞟向曲奴兒,擔心他能否唱得出安眠曲,若不成,一干人全犯了欺君之罪,眾人可要再度提上腦袋受難了。

  就見曲奴兒輕抿了一下淡色唇瓣,似乎在思考要唱什麼,可這細微的動作落入榻上只瞧得見他唇型的人的瞳眸中,目光略熾。

  這閹人表情細膩,耐人尋味,倒是他從未注意到的,心中竟產生了不同以往的感受。

  「大王,奴才就唱首『春夜吟』 ,您以為如何?」曲奴兒音調清婉的詢問。

  「得,唱吧。」他頷首,準備好要聽聽他的歌聲了,內心竟還有股隱隱期待的興奮感,至於他唱什麼,倒沒多大介意。

  「是。」

  春夜吟是民間童謠,經常是爹娘拿來哄娃兒入睡的小曲兒,唱這曲兒沒什麼技巧,眾人不免擔憂如此簡巧的歌曲,是否能滿足聽慣天山美樂的王上?

  「春夜微涼,好入睡,悠悠風,涼涼吹,輕輕吟,慢慢哼,春夜春夜好入睡--」

  這童謠曲奴兒唱來不費力,也不刻意轉調,悠悠然,舒服的唱著,就見他唱著唱著,大王眉頭越鎖越緊,緊到一個境地後,接著……接著,啊!大王竟然酣然闔上眼了啊?!

  眾人立即喜上眉梢,幾乎要拍手歡呼了。大王一閉目,一殿濃濃的肅殺戾氣頓減不少啊!

  大伙紛紛轉頭,戚激地偷覬那依舊唱著曲兒的人,這「迷信」果真非迷信,是真的有根據的!

  曲奴兒低眼瞧著入睡的男人。雖已聽見鼾聲,但是雙眉間卻不見放鬆,一個連睡覺都不安穩的人,就算擁有了天下又如何?他惋惜的搖頭,繼續哼唱了一夜的童曲。

  鹹陽宮內歌舞歡鬧,一片極奢豪飲。

  龍樓鳳閣之地,殿上佳麗無數,群臣齊歡,首位坐的正是一國之君,他舉起蟬杯暢飲,酒蟬一空,立刻有人持著酒壺再斟上。

  「大王,恭喜您又得了個美嬌娘,這位麗人不知大王要賜封她什麼身份才好?是夫人還是美人?」臣下仗著酒意笑問。今日之宴,就為這燕國太子送的「禮」而辦的,王上心情似乎不錯,席間飲酒不斷,甚為盡興。

  贏政輕睨身旁一身艷紅的佳人一眼。這美人是燕國人,是仇敵燕國太子丹特意獻上的,意圖明顯,不是奸細就是禍水,玩弄可以,要真放心寵愛,難。

  「既然是燕國太子丹獻上來的佳麗,寡人怎麼能夠輕待?自然列為後宮一等夫人,賜京華宮給她。」

  美人鵬氏聞言,內心得意非凡,暗掩喜色。憑她的姿色,在燕國已是無人匹敵,到了秦國,不可能有意外,自然要受盡這暴君寵愛才是。

  如今正如她的自信,一來就被列為王後之下的夫人,相信再對這暴君下點工夫,這懸空已久的王後之位定如太子丹所期望的,要得手,輕而易舉。

  然而這暴君素來殘暴不仁,各國無不聞之喪膽,她還以為這樣的人會是個粗俗野人,現下一見,卻被他深邃威嚴的輪廓所迷惑。

  這秦王生得十分有男人味,儀表非凡,龍姿鳳采,是個足以讓女人一見傾心的人物,尤其那炯炯眼眸中的殘佞戾色,更是教人瘋狂想要征服佔有。

  只要掌握了這男人,這天下就是她的了,藏匿住野心,她盈盈媚笑的持著酒鰥敬上身旁俊偉的秦君。「臣妾謝過大王恩寵。」她飲酒後雙頰紅潤,更顯嬌羞媚態。

  在秦國崇尚柔弱順從的女子,秦王尤其偏愛精緻細膩的女人,也不喜女子看起來淫蕩,也許是受他母親趙姬過去過於淫蕩宮廷,甚至還生出兩個私生野種的影響,他極為不齒女人不貞,這點在前來秦國時,她就牢記在心,出現在他面前只能表現得柔弱細膩,且不能媚態過度,才能迎合秦王的脾胃。

  瞧著嬌弱的美人,贏政一口飲盡蟬杯中的酒,大手將美人撈進懷中,眼中沒有癡迷,只有單純想發洩的慾望,起身就想往內殿而去。

  這意思群臣哪能不知?大王正值壯年,需求還旺著很呢,新鮮美人一到當然得即刻享用,正想掩嘴偷笑,想著這宴會沒了主人也該散了,怎知王上才抱著美人起身,竟絆了一下,手中美人當場落地,摔得她驚呼哀痛。

  贏政微愕,當下怒臉一沉。「是誰踩著寡人的衣襬?」他轉身怒問,一回頭,發現咚嗦跪地的竟然是持著酒壺的曲奴兒。

  「大王,奴才該死!」他驚魂未定的認錯。

  「是你!」贏政倏地瞇起眼來,惱色更熾。

  「奴才方才顧著為大王斟酒,一時不察,請大王恕罪。」曲奴兒閉著眼說。大王突然起身,讓他來不及退下,還錯踩龍袍,自知犯下大錯,一時間他也慌了。

  「大膽!伺候大王哪容得一時不察,甚至讓大王懷中的美人落地!大王,這奴才確實該死!」趙高立刻進言。

  「沒錯,大王身軀尊貴,萬一落地之人不是美人而是傷及大王,如何擔待?大王,這奴才該處極刑!」

  「坑殺也行!」

  「不,不只坑殺,應該在殺他前再處以刖刑,讓人將他膝蓋以下砍掉,一讓他來世不得再有機會踩到大王的龍袍!」

  「對,就該這麼辦……」

  眾人見大王寵臣趙高出言降罪,立刻跟進。

  趙高是大王的貼身宦官,是宮內有名的風向球,善討主上歡心,十分得到隆寵,若他要咒死一名奴才,眾人儘管跟進就對了,這才能投主上所好,也讓自己顯得護主心切,於是你一言我一語,義憤填膺的就要弄死一個舉無輕重的奴才。

  此時贏政反而冷下,瞧著眾臣想逼死罪奴的激動嘴臉,再瞧那眾臣口中該千刀萬剛的人物,發現曲奴兒只有初時被責問身子發了一下顫,這之後便再無表情,好似眾人咒罵的對象不是他,當下忽然拍案大笑起來。

  突來的放聲大笑讓眾臣心驚的住口。大王不怒反笑,是什麼意思?

  「你們認為這奴才該死?」贏政止住笑後凝聲問。

  「這……」眾人瞧他似乎對這事的態度高深莫測起來,也不禁噤聲,不敢再像先前般激憤。

  「怎麼,不答話了?」他嗤笑的看向眾人,又轉向最先發難的趙高。「連你也不說話?」見他垂手縮在一旁,不敢答話,他笑容更冷。

  「奴才惶恐。」趙高身子發寒,苦臉低吟。

  以大王的脾氣,這小奴才必死無疑,他才會揣摩上意,藉機表現出不容奴才輕忽主上的怒言,哪知大王反應不如預期,莫非……自己「殺」錯人了?

  啊!難不成因為這人是曲奴兒的關係?

  宮人們言之鑿鑿這曲奴兒能撫王心,這事他聽聽就算了,沒放心上,只當是宮人過於懼怕大王想出的嗑牙閒話,但此情此景,這事還真有點邪門了?

  贏政輕哼一聲,轉望向垂首跪地的曲奴兒。「你抬起頭來。」他沉聲命令。今日他有興致想見見這奴才的面貌了。

  曲奴兒遲疑了一下,「奴才不敢不敬。」他身份低微,怎敢直視尊貴無比的王上,況且在宮中,隨意仰望聖容可是大罪,放肆不得。

  「寡人要你抬首就抬首,哪來那麼多廢話!」

  聽見王上聲音緊繃,他不敢再躊躇,緩緩抬起首來,殿上立即起了一陣抽氣的驚呼,他不安地又想低頭,但瞥見大王的怒容,便不敢擅自動作。

  嬴政這回不再是偏著角度看他,而是將他整個容貌清楚完全的映入眼簾,赫然發覺這合人有著鵝蛋臉龐,雪肌賽仙,眉秀目澄,容貌竟然比身旁的燕國美人還要更加出色絕塵。

  曲奴兒的容貌不只令贏政以及群臣驚艷,就連那剛被封為夫人的鵬氏,一雙眼也妒恨的瞇起。

  好個絕色,可惜,是個閹人!

  這話她沒說出口,卻是此刻眾人的心語。

  面對著這張既模糊又熟悉的臉龐,贏政不禁微怔。

  見大王如此表情,曲奴兒隨即志下心的忘了王令,又想低下首藏起自己的絕世容顏。每個乍見他容貌的人都是這般模樣,所以他不愛抬首示人,不僅對大王如此,對其他人也是,因為他不想見到這無謂驚艷的神情。

  「誰許你又低下頭的,抬起!」

  才低下,贏政不悅的聲音就傳來,曲奴兒只得咬著唇再度仰顏。

  見到他咬著唇瓣,不安又無奈的神情,贏政心頭一緊,喉嚨竟然感到陣陣乾澀。「你可知罪?」聲音不受控制的低啞了起來。

  「奴才知罪,請大王賜死。」

  他嗓音絕俗這是贏政本來就知道的,但此時此刻說這話時,再對上他絕塵的容顏,贏政竟有微醺戚。

  「你不怕死?」盯著曲奴兒的淡唇,他瞇眼問。

  「怕。」

  「怕還不求饒?」方才眾人咒這奴才死,他反而一臉平靜,這反常現象讓他倍戚有趣,再對照群臣那一個勁的激烈情緒、一冷一熱,這才讓他大笑出聲。

  「奴才怕求饒也沒用了,所以放棄求生。」

  「何以求饒沒用?」

  「奴才惹得群臣激怒,罪大惡極,這小命如何保得住?既然如此,只得平靜受死。」曲奴兒淡淡的說。

  這麼豁然?尋常人面對方纔的狀況,就算不奮力磕頭哭饒求生,也要怕死的抱頭抖哭,但這曲奴兒卻只是面無表情,平靜的接受,頗為大器,教他不住欣賞起來。

  從前他就對這奴才印象深刻,每次見這人在身旁伺候總會不由自主注意著他,而這現象近來似乎益發明顯了起來……

  「那你就受死吧!」他冷冷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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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句受死吧,瞬間讓群臣鬆了口氣。

  就說嘛,大王哪容得下賤奴才踩污龍袍,還差點讓他狼狽落地,失了威儀,這奴才不天誅地滅,也要屍骨無全了。

  眾人內心正哼笑之際,王上卻又開口了。

  「寡人賜你死後,恩典你可以仰視寡人,不需要垂首低耳。」這話一出,眾臣又變了臉色。

  「死後可以直視聖顏?」這什麼意思?連曲奴兒自己都一頭霧水,睜著不解的雙眸「直視」起眼前的大王來。

  瞧著他清澈的眼眸,贏政又微微失神,直到見他不安的眨了眼,這才拉回神志。「你這奴才方纔已被眾人圍剿咒死上數十回,身子該是被殺得千瘡百孔、死得極醜了,既然已死過,寡人的怒氣也消了,過來替寡人將未斟滿的酒蟬再斟上,寡人還想再喝幾杯。」

  「大王您的意思是讓我重生了?!」曲奴兒更加錯愕。

  群臣心下嘩然。大王行事越來越悖離常理了,這奴才不僅死不了,還得了隆恩,此後毋需再低頭垂耳的面聖,這是何等殊榮,滿朝文武大臣就連丞相見了大王的金面都不能仰首望之,而他一個合人……這是為哪樁?

  「還不斟酒?」贏政重新坐回龍座,聲音頗為嚴厲的催促。

  曲奴兒收拾驚嚇,持著酒壺,趕緊上前斟酒。

  嬴政審視的睨了他一眼,這一眼讓曲奴兒全身發涼,斟酒的手也不住微顫起來。贏政冷哼一聲,舉起酒蟬後一飲而盡。「再斟。」

  「是。」曲奴兒又為他斟上。

  「大王,您既已饒過這奴才,那是不是要重新抱起美人回到內殿……」有人放著膽子詢問這宴會是否該結束了。

  就見贏政瞄了開口問話的人一眼,當下讓那人迅速閉上嘴,眾人開始悄然互傳眼神。

  瞧大王的模樣,方纔的那一絆,已絆熄了大王的慾望,怕是沒有抱美人入殿的打算了。

  被冷落很久的鸛氏瞧見眾人憐憫的目光,暗自發怒,不甘只受到曇花一現的垂憐,嬌慎地說:「大王,您真不懂憐香惜玉,我自您懷裡跌落,狼狽摔得一身痛,您卻連一句疼惜也沒有,還反倒坐下來喝起這犯錯奴才斟的酒,您不覺得太冷落我了嗎?」

  她忍著受辱的憤怒,嬌聲抱怨,卻又不敢太過發作,一心只想再抓回暴君的注意力,便主動挨上秦王的身子,誘道:「大王,咱們不再入內殿了嗎?」說著一隻手忍不住撩撥上他的胸膛。

  聽聞贏政殘暴,可今日所見並不如外傳的可怕,他竟饒過一個犯錯的奴才,那麼,她也應該可以放著膽子,色誘這位暴君了。

  可惜,贏政的情慾確實已經熄滅,望著她的芙蓉嬌顏再也興不起波瀾。「來人,送鵬夫人至京華宮,寡人得空再去探望。」手一揮,連人都要遣走,不想再見。

  鵬氏愕然。她可是燕國第一美人,這秦王竟如此草率待她?

  「大王,臣妾奉燕國太子之命,定要好生伺候大王的,今日這場晚宴大王也是為了歡迎臣妾而設的不是嗎?臣妾是大王的主客,怎能離開?還請大王容臣妾留下再陪您共飲幾杯……」她厚顏大膽的要求留下,希望對他再展風情,非迷得他意亂情迷,再燃情慾不可。

  眾人搖著頭,明瞭她的意圖。這鵬夫人是過於自滿了,大王後宮美人充斥,是由各國搜集而得,數目逾萬,她鵬氏雖美若天仙,但往那「花團錦簇」的後宮一站,她的美也稱不上奪目了,想必是初來乍到,還沒體認到自己並非「一枝獨秀」,才會以為媚惑得了眼高於頂的大王。

  果然,就見大王再啾她一眼,眸中已多了鄙色,大王最忌女人主動,常對眾人言女人過於主動,其性必不貞。

  「趙高。」贏政朝手下瞥了一眼。

  「臣得令。」趙高馬上揣摩上意,這回絕對精準無誤,立刻上前將人「請」走。

  鵬氏杏眼圓睜,不信自己居然讓人難堪的抬出宮殿,眼角瞄見那喚曲奴兒的奴才正被秦王目不轉睛的瞪視著,那無道的眼神複雜難解,心中不禁起了個疑問。

  為何一個閱人能得王上垂視?莫非……

  軟榻之上,贏政陰鷥的雙眸緊盯著快步謹慎趨前的人,隨著人越來越靠近,他眉心越蹙越緊。

  「大王。」這人依舊白衣束髮,簡潔利落,行至他跟前一丈距離處便止步,垂下首候著。

  深夜大王急召不知何事?難道又作惡夢了嗎?曲奴兒心下暗忖。

  「抬首!」贏政突來薄怒。

  曲奴兒不由得心驚。「大王?」

  「寡人說過,免你面聖垂首的,寡人要清楚見到你的面容,不容許你有絲毫表情逃過寡人的雙眼。」

  他心頭一慌,卻不得不聽命。「是。」徐徐抬頭,長睫微掀飄動,怯怯地迎向主上那陰霾的雙目。

  清麗過人的模樣再次落入贏政眼中,心頭又是一陣莫名悸動,臉上表情更戾。

  曲奴兒瞧見他臉色嚇人,心中不免忐忑難安。

  大王喜怒無常,暴性狂逆,難道是後悔先前在殿上沒殺他,這會深夜召來是想再剛他的肉?

  「靠近些。」贏政又是粗暴一喝。

  曲奴兒受了驚嚇,哪敢遲疑,快速踏前一步。

  「再近!」怒容更熾。

  大王從不讓人近身一丈之內,要他靠近,是想親自取他的命嗎?曲奴兒更驚,但料是如此,也不敢抗令,舉步又向前,這會離大王只有一步之遙,大王若想動手,當不費吹灰之力。

  他白著臉準備受死,卻見王上瞇起黑眸,深深的打量起他來。

  他不安極了,不由自主的舉步就想退開,卻倏地發現自己的手腕被攫住,愕然緊張的想抽回,大王卻緊捏住他的手腕,用力將他往自己身上扯,力道之大,讓他撲跪至大王張開的雙腿間,臉龐撞進寬厚的胸膛裡,他驚慌的仰頭。「大王?!」

  「誰要你退開的,你竟敢違逆寡人的命令!」贏政滿腔怒意,沒有注意到此刻兩人相貼的姿勢有多麼曖昧不妥。

  「奴才只是……害怕……所以……」隱隱瞧見他額上泛出紫光,曲奴兒不敢再多言激怒,本能的又想垂首避開主上目光,但頭才動,下顎就被人緊緊箝住。

  「誰允你避開寡人的!」

  曲奴兒被迫又得重新直視他,「……大王息怒。」

  他極為懊惱在殿上踩錯的那一腳,讓大王徹底注意到他,他不喜歡這樣,只希望大王跟從前一樣,習慣他的存在,又忽視他的存在,繼續相安無事度過下一個十年。

  「哼,你也知道自己惹怒了寡人!」贏政沒有放開箝制的手,相反地,更微愕於指間那滑嫩如奶的肌膚觸感。這閱人細緻得不像話……

  「奴才該死,大王召奴才來是想取奴才的狗命嗎?」曲奴兒聲音輕顫,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問明了。

  「哼,你以為寡人後悔了,又要你的小命?」

  「不是嗎?奴才以為……」

  「住口,寡人沒要你的命!」他不耐煩的一聲低喝。

  曲奴兒立即感到一陣窒息。「那大王召奴才來是?」大王不殺他,他不禁鬆口氣,卻也不敢高興得太早,因為大王此刻的怒顏不容忽視。

  贏政只是注視著他,目光不曾稍瞬,曲奴兒心弦一扯,凝定不敢動,空氣中頓時瀰漫著一股教人喘不過氣的窒悶戚。

  「大王,奴才可以先起身嗎?」最後,他紅著臉說。這副堅硬的體魄跟自己是多麼的截然不同啊……

  瞧著他排紅的臉龐,紅潑濫地更顯清艷,贏政額際青筋鼓動,血脈倏地加速。

  這奴才竟能誘惑他刊不可思議,更不可原諒!當下扼住他下顎的手益發收緊,緊到眼前人疼痛的變了臉色。

  「寡人召你來不為別的……寡人要你!」突地,贏政蠻霸的說。

  曲奴兒倒抽一口氣,臉頰一片火辣辣。「大王說笑了。」呼吸不由得急促,慌亂不已。

  「寡人從不說笑!」視線膠凝在他身上,既凶且惡,還有著燃燒不止的情慾。

  曲奴兒大為心驚。「大王,奴……奴才是閹人啊!」

  「閹人又如何?別跟寡人說那套德行禮法、男女依歸,那是對低賤百姓們的約束,寡人是天上真人,即便看上了男人,就是看上了,這是寡人對你的恩典。」凌厲的眼神,幾近天性般的掠奪任何他想要的。

  「啊?!」怎麼也沒想到大王會看上閻人,他臉色慘白,幾乎昏厥。

  「寡人要你今晚陪侍。」扯開嘴角,贏政露出殘酷至極的笑痕。

  「大……大王,奴才可以立即為您安排其它夫人或美人侍寢,請大王放過奴才。」他抖聲求去。

  「大膽,你敢拒絕寡人?!」贏政一怒,將他更攫上前,曲奴兒被迫整個身子與他貼密,兩人胸貼著胸,彼此心跳的鼓動聲互相敲擊著。

  曲奴兒咬牙說:「大王,奴才願死,只求您放過奴才的身子。」

  「你的意思是,情願死也不願寡人碰你?」這話讓贏政怒不可抑。

  沒人敢拒絕他,尤其是垂憐臨幸,更是後宮女人們求之不得的事,可這奴才竟然敢拒絕他的恩典?!

  「大王,奴才這身子有殘缺,怕會玷污了您!」曲奴兒白著臉再說。

  「寡人說過,不在乎你是合人的身份!」

  「但奴才在乎,奴才不敢以這殘破的身子示人,大王若執意恩典奴才,奴才只求一死!」此刻的曲奴兒滿臉決絕,絕不肯委身。

  贏政從出生至今,想要什麼沒有得不到的,此時見一個閹人竟敢抵死不從,簡直可惡至極,當下大手一撕,撕破身前人的前襟、曲奴兒大驚失色,雙手趕忙密密地護住敞開的衣襟,贏政雙目瞇起,只見他雙手遮不住的瘦弱肩膀潔白如緞,比女人還要教人心蕩神馳。

  他更加確定,自己要這個人!

  「把手放開。」他險聲命令。他要看這奴才的身子,想必那細長掌下的肌膚應當更加誘人。

  「不……」眼淚已在曲奴兒眼眶中打轉。

  「你想反抗寡人?!」臉色已近殘虐。

  曲奴兒搖著首,任恐懼的淚水滾滾而下,寧死也不屈。

  「你真不從?!」贏政大怒,豁然起身。

  「大王,請賜死奴才!」他立即伏地要求。

  「想死也得先伺候過寡人再死!」一把抓起那過於嬌小的身子,將之丟上床榻,人也蠻橫的覆了上去。沒有人可以拒絕他,更何況還是一個閹人,他決定佔有過後,」立即處死這膽敢冒犯他的奴才!

  他強吻上那冰冷的唇瓣,發現滋味竟相當美妙,這奴才有著曼妙的口感,越是激烈的親吻,他越是驚奇,膠黏在唇間的激情,正熊熊燃燒著他的身軀,只不過一個吻,竟激起他排山倒海的情慾,他覺得不能理解,更加縱情的闔上眼,吻得極度狂野,他從沒對誰這般熱烈過,而這閱人竟然激發了他身體的熱源……

  曲奴兒慌亂的掙扎著,雙眼佈滿驚懼,但怎麼也推不開如山的身軀,他絕對不願意受辱,猛地用上全身的力量,使勁推開壓在身上的軀體。

  正陶醉於他口中甜蜜的一贏政愕然驚醒,望進他驚恐的眸子,怔了半晌……這奴才真的不願意伺候他?!

  為什麼?他是至高無上的王不是嗎?他為何拒絕?

  「你若服從寡人,寡人答應會恩澤你的家人,給予一世的榮華富貴,這樣你也不願意?」原本的怒氣已被他眼中的抵抗給打散,於是他改以利誘。

  「奴才天生賤命,受不了寵,家中的人也都不在了,沒有人是需要大王恩澤的。」曲奴兒搖著首說,雙手仍緊護衣襟,不願多露半寸雪肌。

  贏政聞言,臉色鐵青。「那你告訴寡人,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吻過他後,他發現自己竟不想對他用蠻力,希望這奴才能心甘情願的獻上自己。

  「不,不管大王如何做,奴才都不會願意的。」將自己縮往床角,曲奴兒咚嗦的身子宛如隨時會昏厥。

  聞言,贏政的怒氣又起,忍著火焰般燃燒的身子,考慮著該不該再任這奴才張狂下去。就算他不願意,他也想霸王硬上弓,沒有人可以反抗他這秦國之王!

  伸過長臂,他重新再將嬌小的人拉回身下,這回,不管這奴才願不願意,他都要嘗盡這奴才的全身!

  曲奴兒驚惶失措,倘若早知會有這般屈辱的事情發生,他情願早些時候就讓群臣咒死在大殿之上了。「大王,住手!」他忍不住哭喊而出。

  「大膽奴才,敢命令寡人住手,等寡人要了你之後,第一時間即會殺了你這放肆的奴才!」贏政伸出大掌就要再次撕開他的前襟。

  「大王,有緊急軍報!」忽然,殿外傳來一聲焦急的稟報聲,是常貴。

  已經扼住曲奴兒手腕的長臂頓了一下。「什麼樣的緊急軍報?」贏政臉龐倏地拉下,前方戰報是他極為重視的消息,登時身上的情慾消減泰半。

  「蒙恬將軍已在大殿恭候大王,大將軍要親自稟報軍情。」常貴回答。

  他派蒙恬去攻打楚國,莫非是戰況有異,才會深夜撇下大軍趕回面見?

  贏政看了床榻上蜷縮顫慄的人一眼,心下雖有不甘,但眼前戰報才是他最關切的,遂拂袖起身,匆匆下榻往前殿而去,殿外一群隨侍的宮人立即跟上。

  只是匆匆行至殿門口,他忽又轉回身,一票宮人差點頓不住腳,互撞一地,驚愕之餘趕緊穩下腳步,並且退開一條路讓他走回。

  只見贏政筆直的往床榻而去,立於榻前,瞪著那簌簌發抖,滿臉淚痕的人道:「今日寡人就放過你,明日……」

  「明日奴才已是屍首一具!」一股憤怒油然而生,不再害怕,曲奴兒驀地淒怒迎視。

  好啊,這奴才已敢怒視他了,有意思!「寡人不怕威脅的,這你應該知道。」

  「奴才不是威脅,是真的想死!」

  「你!」他該下詔了卻這奴才的心願的!

  可明明已是怒火中燒,要這奴才小命的詔令卻怎麼也下不了,這是他第一次對賜死一個人而感到猶豫掙扎。

  怪了,他向來殺人如麻,才會讓眾國聞之喪膽,成了人人口中的暴君,但現下的這份躊躇到底是為了什麼?

  「好,寡人可以暫時放過你,不過對你的興趣不會稍減,寡人要你時時刻刻記得這番話,最好驚恐度日,直到寡人決定對你痛下殺手的一日!」他銳冽的說出。

  曲奴兒臉色登時一變,瞬問慘淡了面容。

  「大王,內史騰派人報捷,咱們秦兵攻韓大勝,已俘虜了韓王安,徹底將韓國滅了!」趙高喜孜孜的驅身報捷。

  「太好了!」聞訊,贏政龍心大悅。

  近年來,他採取遠交近攻,分化離問的策略,發動秦滅六國之戰,如今滅了韓國,算是首捷,這怎能不讓他一掃連日來的鬱悶?但歡喜不過片刻,繼而又想起那嬌弱的身軀竟敢不馴的抵抗,臉上的喜悅不禁蒙上一層陰霾。

  趙高見狀,暗自心驚。大王不知為何事煩躁多日,他本以為這份捷報能讓大王笑逐顏開,哪知大王只有在乍聞捷報時露出喜悅的表情,之後就又憶郁起來,到底是何事惹得大王不痛快的?

  「趙高,要內史騰將韓王安的頭砍了,首級懸吊於韓城牆上,讓趙、魏、楚、燕、齊等五國瞧瞧,我秦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寡人要他們引以為戒,再敢抗秦,一樣殺無赦!」贏政揚聲說。他這是立威,意在震懾五國早日歸降。

  「是,奴才這就傳旨。」

  在一團宦官近臣的簇擁下,他繼續行走於梁山宮內,畢竟是捷訊,已讓他心情稍抒,至少他的眉頭已沒早先時的深蹙了,觀看著梁山宮的團花,萬紫千紅,還頗為壯觀,倘若那小個子見了不知……

  哼!他眉頭一擰。怎又想起那不馴之人!

  臉色一沉,腳步加快,跟在身後的趙高瞧著日正當中的天色,趕上前詢問道:「大王,已近午時,是否要奴才通知妍夫人為您備膳?」

  妍夫人是魏國人,是魏國商人進貢的美女,梁山宮是她的宮所,近來她頗得大王恩寵,這裡因而成了王上最常臨幸的地方。

  「嗯,傳膳吧。」他甩袖往妍夫人的宮所而去,腳才跨步,便又突然頓住。「那不是左丞的車從嗎?」梁山居高,他臨高瞥見宮下有一隊輕從的車馬經過,馬車上有著官徽,隨口問向左右。

  趙高刻意舉目野望了一眼。「沒錯,那正是左丞相的車從。」

  「真是他的車從。」贏政一陣冷笑,再冷眼往山下一瞥。「上回見到他車從綿延,聲勢浩大,氣勢排場比寡人還要凌人,這回他倒收斂不少。」

  「是啊是啊,左丞相怎敢與大王爭鋒,他識相得很,自然是收斂了。」趙高善於察言觀色、逢迎獻媚,馬上插上口說。

  〔哼!這老小子消息倒靈通,知道寡人不悅他的招搖,這才……」話說到一半,贏政突然變臉。

  「大王?」

  「那左丞分明知道寡人在此,今日是故意驅車而過,目的就是要讓寡人親眼見到他受教收斂的模樣!」他何等精明多疑,立刻瞭解到今天這一幕是怎麼回事!

  日前他到梁山宮,從山上望見左丞的隨從車馬眾多,甚是不悅,當下對著左右隨口微詞了幾句,想必是有人把這件事告訴了左丞。

  「這……」趙高低下臉來,不敢應對。

  「宮中一定有人大膽洩露了寡人的話讓他得知,他才會刻意演這麼一場讓寡人瞧,該死,是誰洩露了寡人今日的行蹤?!」贏政立即震怒。

  他樹敵無數,頻頻遇刺,為人也好疑,難以親信於人,在鹹陽兩百裡內的兩百七十座宮觀全都用天橋、甬道相互連接,把所有美人都安置在裡邊,並且全部按照所登記的位置居住,不得擅自移動,而他所到的宮闕,如有人說出去,就得判死罪,如今竟然有人膽敢洩露他的行蹤,簡直罪該萬死!

  話一落,四週一片死寂,所有人又是驚又是慌的跪了一地,臉色死白,心知洩露王跡者必死無疑。

  「說,是誰洩的密?」他怒問。

  跪地的人無人敢應聲。

  「大王,若無人敢承認,這事就交給奴才來查吧,奴才將今日與那日陪同大王臨幸梁山的所有宦官近臣全都拿下處死,這麼一來,就沒有人再敢洩露大王的行蹤了。」趙高馬上心狠上言。

  這話一出,所有跟在大王身旁的左右們各個駭然。這趙高未免狠過頭了,竟要眾人死?

  趙高只是低著頭,無視眾人的怒怨。事實上,這行跡就是他洩露出去的,他與左丞相交情甚篤,遂將王上對他不滿言語告知,並且要他擇日演上這一段,讓王上對他奢華的印象改觀,怎知王上竟這般精明多慮,聯想的不是左丞相的討好之意,而是自身行蹤遭洩之怒,這下為了保命,他只好不顧他人死活了。

  「嗯,就這麼辦,下詔賜死這些人!」贏政毫不遲疑,立即怒允。

  當下所有人神情驚駭,更有人已昏厥。

  「大王,奴才當日也在場……」

  贏政冷瞪他一眼。「寡人相信你的忠誠,賜你免死,其餘,一個也不許放過。」

  趙高當下鬆了一口氣,瞧了四周淒慘一片的臉龐,低過頭,心虛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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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今日鹹陽宮正吵雜的在討論滅了韓國後,下一步要拿下趙國,秦王正與群臣討論對策,會議由清晨開至深夜,直至子時末,秦王才放行讓眾臣步出鹹陽宮。

  勞神整日,他已倍感疲憊,照理說,該要起駕擇宮休憩了,但他人卻還留在鹹陽宮裡,而且臉色丕變起來。

  「你說曲奴兒怎麼了?」他怒問。

  「曲奴兒被推至南門外,準備砍頭處死了!」常貴伏下身,眼淚已掉了下來。嗚嗚……那曲奴兒與他交好,如今將死,他當班時忍不住掉淚不捨,卻被大王聽見,這才說出哭泣的原因。

  「誰要他的命?」嬴政聞言面色一整。沒他應允,誰敢動他的內侍?

  「大王忘了,是您下詔要殺曲奴兒的。」想不到連這忠心伺候大王多年的曲奴兒,最後也難逃一死的下場,從此宮中再也沒有這號人物繼續讓大伙「迷信」了,嗚嗚……

  「寡人?何時?」他重重擰眉,不記得自己下過此令。

  「是大王要趙公公將洩露大王在梁山之事的人全都處死,該死的名單一共七百餘名……」

  「曲奴兒當日也是陪侍梁山的人之一?」他速問,當日他並沒有見到那小個子在旁伺候啊!若曲奴兒在身旁,他總能馬上感受到,眼眸不會錯過那奴才的身影。

  「大王,那日曲奴兒本來沒當班,後來因為一個送膳小太監臨時病了,他便決定幫那小太監頂個班,那日他在梁山的膳房裡忙著,所以大王沒見著他。」

  「此事為何不早對寡人提!」贏政臉色益發難看。

  「這……」一條人命之於大王猶如一粒沙,毫無價值,更何況誰又敢因為一個奴才的將死,而向大王提及?「大王,這也許是那曲奴兒的命啊……」常貴低泣不止。

  「沒寡人允許,他死不了!」他赫然拍案。「來人啊!」

  殿外武士立即領命入內。

  「快傳寡人口諭,不許任何人動那曲奴兒一根寒毛,若有差池,寡人要所有人陪葬!」

  「是!」武士汗涔涔的銜命而去,就怕遲了,連他也受牽連。

  漆黑子時,烏雲蔽月。

  南門外的刑場佈滿了一具具斷頭屍首,煞是恐怖森然。

  「下一列!」刑場守卒大喝,不久一個個雙手被綁縛的罪人又被拉出,站立一排,接著被人粗暴的踢了小腿,紛紛吃痛跪地,一顆顆腦袋被人壓按至地面。

  「砍!」一聲話落,劊子手持刀,光火一瞬,一排人頭又落地。

  梁山案牽扯七百多餘人,這些人無一倖免,全都得人頭落地,因為人數眾多,得一批批砍殺處死。

  曲奴兒瞧著刑場上堆滿的屍首,腥臭血味重一天,而身旁等著被砍頭的人,哭泣的哭泣,哀嚎的哀嚎,有的拚命想脫逃,卻被獄卒拖回,飽以老拳,枉受死前更多的皮肉之苦,不禁閉了閉眼。

  「輪到你們了,還不走!」獄卒再次前來趕人赴死。

  一排二十餘人,也是最後一批執行處決的人,他被推上前了,一滴清淚忍不住滾下臉龐。二十年,他的生命到今日只走了二十年……

  「準備!」

  頭被重重押至地面,曲奴兒闔上眼,等著冰涼的一刀落下,了結他毫無所獲的一生。

  「砍--」

  「慢!」雜杳馬蹄聲由遠而近,一聲急呼由馬背上大聲傳來。

  執行官大驚,劊子手的刀已近在罪人頸項一吋不到之處,根本收不住勢,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傳令的宮中武士一聲哨聲,幾個騎兵立即揮出手中短刀,將那二十個劊子手手中的大刀齊聲打落。

  但饒是如此,地上還是驚見十幾個人倒地,讓那領頭的人頓時嚇白了臉。

  他膽戰心驚的快速躍下馬背,身子飛射衝往刑場中央,執行官見宮中武官竟親赴刑場喊停,嚇得趕忙由位子上跳起,扶著官帽迎上前。

  「大人!」

  「滾!」武官沒有空閒與他多解釋什麼,一顆心狂跳不止,大手將執行官急躁推離,執行官慌得跌地,連官帽都跟著落地。

  「說,誰是曲奴兒,誰見到曲奴兒?你們中間可有曲奴兒?!」武官心急高聲的一問再問。

  這一列二十餘人,死裡逃生還能跪在地上的僅剩四、五人,然而這些人中卻無一是曲奴兒。

  見狀,武官愀然變色。大王說了,曲奴兒若死,要所有人陪葬!

  跌地的執行官由地上爬起,顫巍巍的來到他跟前。「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該死,咱們今日都得死了!」他不住潸然落淚的告知這還不知死活的人。

  「死?!」執行官愕然心驚。

  「沒錯,倘若寡人的內侍死了,你們一個也別想活!」不知何時,居於深宮的贏政居然駕到了。

  他身後跟著的輕騎不多,頭髮稍顯凌亂,顯然來得匆忙,而且還是親自策馬而來的。

  眾人一見他親自駕到,莫不嚇得魂不附體,紛紛跪地伏首。

  「人呢?」贏政狠戾的瞪向武官,武官幾乎不敢迎視他的厲顏,冷汗直冒。

  「曲奴兒他……他……」死了兩個字怎麼也不敢說出口。

  「寡人問,他人呢?」贏政的聲音陰陰狠狠傳來,讓武官由腳底冰凍至頭頂。

  最後他咬牙,心一橫。「歐稟大王,臣慢了一步。」

  「慢了一步?」贏政瞬問神色變得風暴,挺傲的身軀一偏,陰戾的掃過那一排刀下逃生、未死啜泣的幾人,「全死了?只剩這幾個?」這裡頭沒有他!冰削般的聲音化開空氣中的冷冽。

  淒冷的風中,驀然傳來肅靜的陰鷥氣氛,無人敢再發出一聲低泣,整個刑場瀰漫著比方才更加恐怖的死寂。

  那小子真的死了?就這麼死了?他還沒緊抱過的身子,已經屍首分家了,不再有能力反抗他了……

  放眼望去一地的屍首,各個人頭落地,只剩一具具無頭身軀伏在地上,另一側則是滾成一團,一顆顆血肉模糊的人頭,那顆有著不馴雙眼的頭顱也在其中嗎?

  心不斷縮緊,心緒起了嚴重的變化,生平第一次,贏政感到背心冒出冷汗的感覺。

  不,他怎能相信那人真的就此消失在他面前?他怎能!

  他發現自己的雙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儘管迅速將手縮進衣袖,想要藏住那股莫名的恐懼,但是似乎掩不住,他的兩隻袖管仍是不聽使喚地在黑風中顫出一片驚悚。

  「大王……臣已盡力快馬趕來了。」武官見狀,已到了想放聲哭泣的地步。

  「你盡力卻沒能實時救下他的命?」語調已完全透出殺意。「沒用的東西!」苛虐的性格立即被引爆。「全都陪葬,一個不留!」他大怒,金邊黑袍在風中吹振得煞氣凌人。

  所有人慘然變色。

  「不要啊--小人不知犯了何罪!大王饒命啊。」執行官不明所以,不甘白白赴死,率先哭喊出聲。

  贏政嫌惡的看他一眼。「殺!」

  身邊騎衛立即舉刀,一刀先劈了那鬼叫的執行官,當場將執行官的身子劈成兩半,直到落地前,他仍雙眼懼張,還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

  其它人見狀,無不驚恐的抱頭痛哭,就在即將血腥大屠殺之前!

  「等等……大王……找的是奴才嗎……」一道虛弱的聲音由一具該是已死的身軀傳來。

  眾人心驚,一贏政臉色也一變,親自趕往發聲之處,俯瞰那發聲的「屍首」正努力撥開另一具壓在他頭上跟身上的無頭屍,露出一張骯髒浴血的小臉。

  贏政見這情景,嘴角逐漸綻出笑,手一舉,讓騎衛出手將壓在那人身上的屍體移開,當下笑意更濃。

  「大王?」曲奴兒睜眼,乍然見到蹲在面前的正是尊貴無比的大王,一種莫名的情緒油然而生。這高高在上的人竟然會出現在這裡,是為了救他嗎?

  儘管全身傷痛,他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上那人的臉頰,想確定他真的就是大王,可手才伸上前就被人拿下扼住。

  「放肆!你想做什麼?」贏政身邊的人大聲喝問。

  「放手!」贏政忽地反對那名騎衛喝聲。

  騎衛心驚,趕緊退開鬆手,看見矜貴的大王居然緩緩將臉湊上前去。

  「你想觸碰寡人?」

  曲奴兒這時已熱淚盈眶,輕輕地點頭,帶著血污的手指輕顫地摸上他的臉,將他向來光潔無塵的臉龐染上條條血跡,可贏政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這人真是大王?是那個曾經說不讓他好過,有朝一日會親自對他痛下殺手的人?

  曲奴兒的淚毫無意識的直直落下,死裡逃生後,對著這張日夜煩擾恐嚇他的臉,內心起了無法解釋的激動,所以,他暈了。

  贏政斂凝了眉宇,犀利瞪視著床榻上昏睡的人,雙拳緩緩握緊。

  欺君,膽敢欺君!

  舉步在床榻間來回踱步,他忽而又狠狠的瞪向床榻。

  不,他不會放過欺君之人,絕不!

  沒想到自己猜忌多疑的性格竟也會被人蒙欺去,時間甚至長達十年,簡直不可原諒!

  他瞪著棄於地上的白長巾。哼,這長巾圍錯地方,該圍的是她雪白的頸項!

  怒火中燒的揮手要人端來長榻,他就這麼端坐床旁,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床上的人。

  直至天色翻白,床榻上的人才逐漸甦醒,眨著長睫,還不知發生何事,身在何處。

  「醒了?」聲音凌厲至極。

  曲奴兒一驚,倏然坐起身,轉頭。「大王?!」這裡是鹹陽宮!

  「哼!」一贏政原本火般的眸色不知何故瞬間轉深。

  身子一陣發涼,曲奴兒立即驚凝低首,這才發覺自己竟身無寸縷,而原本覆在身上的薄被已滑落腰間,小巧挺實的胸正毫無遮掩的讓人一覽無遺,她驚愕的立即用雙手遮住美胸,驚懼的看向正如狼似虎盯著她的人。「大……大王?!」

   贏政笑得譏誚。「還遮嗎?遲了,寡人早從頭至尾都瞧得一清二楚了!」

  太醫替她解開衣襟,愕然發現她纏胸的白巾後,他就憤而將所有人趕出內殿,獨自撕裂她一圈又一圈纏胸的布巾,為求徹底,他剝光她全身,從上而下撫盡她一身光潔無瑕的美肌,她是女人,如假包換的女人!

  更甚者,她是女人中的極品,毫無瑕疵的身段,挺胸、柳腰、翹臀,無一不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嬌美身子,這女人欺騙了他,欺騙了所有人,簡直罪無可恕!

  曲奴兒登時心弦緊抽,面容灰敗。「大王……碰了奴才?」

  他狂狷笑著。「寡人不碰沒有反應的死人。」

  這話立即讓她的臉上又重回一絲血色,贏政瞧了,一道悶火又起。好個不識抬舉的奴才!

  「別放、心得太早,既然知道妳不是閹人,妳以為寡人會放過妳嗎?」

  她臉色又變。「大王後宮有上萬美人列隊伺候,您何苦為難奴才?」她淚光奔流,整個身子縮回薄被裡,不願再在他面前袒露方寸肌膚。

  多年的偽裝竟然會被拆穿,早知如此,她不該出聲呼救的,只是在刑場時,她聽見大王與武官的對話內容,隨後又傳來執行官的慘死聲,這才會在片刻昏厥清醒後,發出聲音阻止更多人為她陪葬枉死。

  只是被救出之後,她又昏迷了,不省人事之前,依稀只記得自己被抱入一副寬厚的胸膛,一路快馬奔馳。抱著她的人……會是大王嗎?

  「擁有寡人的恩澤,這算是為難嗎?」

  見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推拒他,這讓他更加怒火中燒。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為她這般荒唐的趕赴南門,他本想指派衛尉赴刑場救人即得,然而自己卻在衛尉前腳離去後,後腳便捺不住的親自整裝匆匆趕去,就怕慢一刻她已人頭落地,內心的焦急可說是前所未有,趕赴刑場後,又以為她已命喪黃泉,一顆心竟無法控制地狂怒,血一收暴怒的逆流,怎麼也平息不住。

  直到聽見她那微乎其微的聲音,怒火才剎那平靜下來,發現她原來是昏倒了,倒下的身子正好被身旁倒下的無頭屍首壓得正著,那屍首的血流得她一身,伏躺在地上,任誰也會以為她的頭已遭砍下,屍首不全了,哪知她命大,九死一生的得救,這才在眾人的驚愕中,親自抱起她策馬狂奔回宮中,召來太醫,也因而得知讓他怒髮衝冠的事情。

  「大王,奴才只想在宮中當個奴才安穩度日,不想成為您後宮的女人之一。」

  「後宮女人有什麼不好?!錦衣玉食,風光耀眼,多少人想進寡人的後宮,而妳竟然自絕前程?」

  「不,奴才沒那番妄想,只想當個供人使喚的奴才。」

  「妳當真如此命賤?!」

  「望大王成全。」

  「妳!」瞧見她眼中的堅決,贏政更加氣惱不已。他竟成了她避之如蛇蠍的人物!「妳還是閹人時寡人就沒打算放過妳,更何況現在得知妳是女人,妳想寡人會怎麼做?」

  會不顧一切的掠奪她!曲奴兒心一寒。她知他太深,得知他一定會這麼做,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阻止他奪得想要的東西,儘管這樣東西只是他一時的興趣,但他依舊不會放過,這就是他予取予求的殘性。「奴才說過寧死不屈。」

  「寡人也說過,嘗過後,即便妳死也值得!」

  「大王!」她瞪大眼。她怎能忘記他是如何殘忍的人物?

  一把扯開她緊纏身子的薄被,贏政粗暴的說:「該是品嚐的時候了,不管妳願不願意,都得服從寡人的命令!」他想要她,出奇的想要她,這份需求大到讓他全身發疼,也許嘗過她後,就算她在他面前死去,他也能滿足地笑著看她斷氣而不會戚到可惜。

  薄被被掀的剎那,曲奴兒全身光涼,纖纖玉體雪白呈現,她羞憤異常,還想反抗,但那雙纖細的雙腕已牢牢被人箝住在頭頂,讓她動彈不得,「大王……」

  「住口,此刻除了妳忘情的呻吟聲外,寡人什麼也不想聽!」他立時封住她的口,蠻橫的橫掃她的唇峰,手掌也放肆的在她身上撫揉。

  「不!」她痛哭掙扎。

  「這個字寡人也不想聽!」他吻得更加緊密,她每個逸出的聲音都隱進他的口中,他愛極了她的味道,曼妙而刺激,不顧她奮力的抵抗,手掌已覆住她的雙峰,激切的蹂躪,堅挺了她的蓓蕾,讓他愛不釋手。這女人彷彿是為他而生,完美的線條正好符合他的軀體,密合他的手掌。

  他要她,即刻就要!扯開自己的長袍,他要佔有身下這個不馴的女人,手掌觸向她細嫩的大腿,昂藏一挺的想要進入,可就在這時,身下的女人忽地止住不動,贏政警覺的抬首一望,愕然瞧見她唇角滴落的那道血痕……她竟敢咬舌自盡!

  他驚愕半晌,身子僵住不動,難以置信的喘息過後,他迅速翻下身,抹去她嘴角的血痕。「不許死,寡人不許妳現在就死!」

  一道恐懼的陰影侵襲向他,見她嘴角持續流出鮮血,表情卻是淡然含笑的,那笑容他極戚刺目,不由得手腳發涼。

  躍下床榻,憤恨的瞪著床上的人,他雙拳握到泛白,面對她的死亡,他竟再次感到痛徹心肺的心慌。

  不,他不能冷眼看著她死,不管自己是否能掠奪她,他體認到自己都不可能安然無謂的看見她斷氣,他想時時刻刻看見她,儘管得不到她的軀體他也願意……

  驚覺自己居然願意妥協,只因為怕徹底失去,這項認知驚出贏政一身冷汗,猛然旋身,墨黑的長袍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裡旋出一層焦慮,朝著殿外,他放聲大喝,「太醫,即刻宣太醫!」

  「如何?」立於景興宮的長廊上,贏政雙手負背,沉聲問。

  「臣查出,曲奴兒的父母早逝,養父曾是宮中的太監,因為這個關係,她以閹人的身份進到宮裡來。」此人是贏政培養的密探,專司探查各國戰備情報,以及監督各王公大臣有無謀反之證,從來只處理極機密的事情,如今大材小用的竟去查一個女人的身世。

  「閹人不能生子,領養孩童好死後有人送終,這事時有所聞,不足為奇,但明明是個女孩卻要她假扮閹人,又是為哪樁?」

  「這點臣也不解,但據悉曲奴兒的養父曲公公十五年前將她帶進宮中,五年後就突然暴斃,從此她便長居宮中,甚至頗得大王隆恩。」他小心的瞧了主子一眼。宮中「迷信」的傳言他也聽說過,但不敢說得太明。

  贏政冷哼一聲,儘管密探說得含蓄,但他已聽得明白,原來自己真的有特別「關照」過她,這點似乎宮中無人不曉,偏偏他最近才察覺。

  瞧見主子不甚痛快的神情,密探謹慎的又說:「曲公公死時她才十歲,正是懵然無知的年紀,臣猜測,也許她真以為自己是閹人,也就這麼過日子了。」

  「不,她知道自己是女人,留下來不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無知!」贏政瞇起眼,低憤的想起她是如何的抗拒他,只為了要守住貞潔,拚死也不肯成為他的女人!

  「那她也可能是潛伏著……」密探不敢再說。

  「等著尋機刺殺寡人!」善猜忌是他的強項,這女人詭異的行動,很難不讓他懷疑她的動機。

  密探不敢接口。大王樹敵眾多,世上想殺大王的人多如牛毛,但大王身旁的防護幾乎是滴水不漏,真要接近得了大王,還有機會動手的幾乎微乎其微,所以若直一有、心刺殺,潛伏宮中十數年也不是不可能……

  「去,去查出那死去太監的一切,說不定禍根就在那太監身上!」贏政敏銳的下達命令。

  有關這女人的一切他都有興趣得知,也非要翻出她所有過往,他會逮住她,讓她心甘情願貼近他的胸膛,在這之前,他可以潛伏,可以當一條睡龍,但,一旦睡龍甦醒,那飢腸挽輛的軀體勢必要進食,而他想一口就吞掉獵物!

  察覺有人靠近,密探急忙以眼神詢問主子,他一個頷首,密探便消失在長廊上。

  「大王。」是常貴,他匆匆而來,行至主子一丈之處便規矩止步。

  「何事?」

  「趙高再次求見。」這個月已是趙高第四次求見面聖了。

  「不見!」他眉頭一皺,再次揮手駁見。

  「可是這公公說這回有急事非要面聖不可。」常貴抹著汗說。趙高算是他的頂頭上司,上司要求傳話,他不得不傳,只不過大王似乎極為惱他,近來既不傳喚,也拒絕接見,理由……若沒猜錯,好像跟曲奴兒有關。

  過去大王算是十分寵信趙高,朝中國事多少都會聽聞他的意見參考,但自從一個月前曲奴兒自刑場被大王救回後,大王從此就不再見趙高,似乎惱他害得曲奴兒差點喪命,這是遷怒,趙高也心知肚明,只得連番找理由面聖,就盼大王見了他之後消怒。

  可惜大王怒氣未消,還是不見。

  只是常貴自己也不解,大王為何會對一個閱人這般眷寵?甚至還親赴刑場救人,這壓根是不可思議的事,此舉嚇壞朝野,如今天下議論紛紛,皆說大王看上一個閱人,這闊人生得國色天香,比後宮任何佳麗都要美上百倍,因此迷得大王團團轉,一怒為「紅顏」,直闖刑場,英雄救美。

  但這事私下他問過曲奴兒,曲奴兒只是抿著嘴,像個悶葫蘆,什麼也不說,只說天下人要誤會,隨他們去,他自問清白,不在乎他人眼光。

  當事人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問,只是這事總是透著古怪,因為大王救回曲奴兒後,曾帶回鹹陽宮內,聽說當時曾下令幽禁曲奴兒,並且屏去所有宮人,究竟這鹹陽宮內的內殿到底發生什麼事,無人得知。

  直至十五日後的清晨,才又見曲奴兒出現在眾人眼前,但整個人明顯瘦了一圈,之後他又如常的當班,大王也不曾刻意召見,兩人互動一如從前。

  所以兩人這「情事」到底有沒有?他這雙小眼實在看不透。

  「若真急,要他寫上疏,寡人見了竹簡便會處置。」言下之意還是不見。

  「是。」

  忽地,贏政的目光被一個身影給吸引了,只見九轉長廊的另一頭,一列宮人魚貫走過,其中行於末位的就是曲奴兒。

  她手中捧了一迭竹簡,步履輕盈的隨列而行,似乎是正為主子送竹簡上疏至議事殿。

  贏政射獵般的眸光轉為幽黯,呼出的氣韻氳然,常貴不禁心驚。

  大王鎖視的目標太明顯了,明顯到,好似要將人吞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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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陰暗黑牢,幽濕骯髒,裡頭的人被手銬腳繚困住,他長髮糾結,全身污黑,骨瘦如柴,腳邊有人用竹勾送進一碗餿食,他立即將之憤怒的踢翻,攪得氣息混濁的黑牢裡更加發酸惡臭。

  「王八蛋!叫那人來見我!他竟敢如此待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有一天我也要他嘗嘗被囚禁終身的滋味……」牢裡的人淒怒的嘶吼著。

  「你要見我?」陰暗中出現了另一個人,那人雙目含厲,讓人望而生畏。

  「你敢來見我?!」牢裡的人不禁愕了愕。

  「我們多久沒見了,有十五年了吧?」

  「你也知道又關了我十五年了!」牢裡的人憤憤的說。

  「你如果不想再被我關上十五年就該早日斷氣,也好省去麻煩。」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人居然還活得精神奕奕,看來這牢籠的待遇對他來說還是太優渥了!

  「哼,原來這趟你是來看我死了沒有,放心,我還會好好活著,活著威脅你,活著看你有什麼報應!」

  來人豎起濃眉,表情陰冷。「我勸你最好少逞口舌之勇,會留你活命,你該慶幸是那女人逼我答應不殺你的,一日一我決定背棄諾言,那麼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他冷聲說。

  「你!」牢裡的人氣得發顫。

  來人只是陰笑著看了那蓬頭垢面的人好一陣子之後,暗自後悔心血來潮走這一趟,這人依舊活得好好的,心下不快,不再多留,轉身走人。

  看守的人,坐在五尺之外的破凳子上,拿出隨身小酒壺就口灌了兩口,對於突然造訪的人匆匆來去雖然訝異,但是謹守本份,也不多問。

  幾十年來,上頭只交代他四件事情--

  一、不准靠近那人五尺以內;二、不準直視那人面容;三、不准與那人交談;四、不准讓他跑了。

  除此之外,其餘隨他處置,所以為求省事,他就三不五時由家裡帶來餿食讓那人「享用」,而照例,那人一見到這酸臭的食物又是一陣狂怒。

  嘿嘿,不吃最好,最好早日餓死,省得他這幾十年來為了看顧他,將所有的青春都跟著葬送在這陰暗之地,這人若死了,他才有機會脫離這鬼地方,所以他私心希望那人能早點餓死、病死,從此消失,了卻他這暗無天日的任務。

  「大王……您召見奴才?」曲奴兒在殿外止步,怎麼也不願意進到殿內。

  這殘暴的惡獸,那日險遭他摧殘之事還教她心有餘悸,她怕極了單獨面對他,但他的召喚她不能不從,來了,卻又怕得發抖,只能咬緊牙關,忍住想轉身逃跑的念頭。

  聽見殿外飽含懼意的聲音,贏政冷笑。「進來吧。」

  「奴才在殿外候旨,有事大王吩咐就可以了。」這已是她能負荷的最近距離,不願意再冒險,要不是爹交代的任務未完成,她早就逃離這恐怖的秦宮了……

  贏政胸膛一陣起伏。果然是將死都豁出去的人,才敢一再的性逆他!「還不滾進來!」他的聲音已然含著暴躁。

  她一窒。「大王……」

  下一刻,他已親自出殿扣住她的細腕,狂怒地將她拉進內殿,直接摔向龍榻上。

  「大王?!」曲奴兒更驚恐了,也注意到內殿裡竟無任何宮人隨侍。她才由死裡逃生回來,大王又想對她下手了嗎?

  她臉色登時轉白,血色盡失。

  贏政狠狠的瞪視著她。這女人見到他猶如見到洪水猛獸了?很好,他就是要她深植恐懼之心,越恐懼就越該知道要早日順從於他,否則這份恐懼將如影隨形的跟著她,糾纏到天長地久,直至她發瘋為止!

  「坐著別動!」見她慌然想要離開,他立即沉聲制止。

  這聲大喝讓她全身一僵,身子當真嚇得動不了,可眼中的淚水也已開始凝聚。難道她真的逃不脫他,終究得死在他手上嗎?咬著唇,她已準備好要二次自盡了。

  「張開妳的口。」他突然命令。

  她不解,只是愕然的瞪著他。

  見她不願配合,贏政索性攫住她的下顎,要在尋常,他早將敢違逆他的人碎屍萬段了,但對她,這念頭才剛起,就硬生生被壓下。

  碎屍萬段?還不到那時候,她值得獲得他更多的折磨,想死,沒這麼容易!

  細膩的秀顎教他粗暴的扼住,曲奴兒被迫張口,她驚愕地掙扎著,只換來雙頰遭他強橫箝制的疼痛。他到底想做什麼?她又疼又驚,只能惶惶的瞪著那雙凶暴的雙眸。

  對著她那雙過份清澈的眼睛,贏政有股衝動想挖掉那雙眼……

  不,他捨不得,這雙眼今後不管是望視也好,怒瞪也罷,都只能將視焦放在他身上,像現在這樣,即使是瞪視,也要目不轉睛,眼裡只有他。

  在她的瞪視下,他將視線移往她口內,掃視一圈整齊的貝齒後,最後將視線停在她的舌上。這舌上還有一道她自盡時咬破的淡淡紅痕,傷口已癒合,方才聽她說話、吞嚥似乎也已恢復如常,他不禁露齒一笑,這笑並無摻雜任何情緒,就是滿意的一笑。

  「妳的傷都好了。」

  曲奴兒微愣,原來他是在檢視她的傷口……這人雖蠻橫,但是此刻的笑臉卻是帶著安心,可見他真的曾經對她的傷勢戚到憂心過。她的心微微跳快一拍。

  贏政主動鬆開手,不再箝制她。望著他仍含笑的雙眸,曲奴兒撫著被粗暴對待後,還熱痛著的雙頰,疑惑了。

  「大王若檢視完畢,奴才要退下了。」對於未知的狀況,她不安的想逃離。

  「急什麼,寡人還有事要妳做。」

  他不讓她走,顯然還沒打算放過她,而她也不敢問他要她做什麼,只能呼吸紊亂的咬著唇,手指交互絞著,直想掉淚。

  見著她受驚時那女兒家才有的嬌懼狀,贏政不禁懊惱。自己這麼多年來,竟沒發現這引他注目的身影是個女兒身!

  「妳放心,寡人既然救回了妳的小命,就沒打算這麼快再逼死妳。」他悠哉的坐下後,輕鬆的說。

  她不住狐疑的盯著他。這男人記仇、蠻暴,有可能對她就這麼算了嗎?

  「不信?」他瞄了她一眼。「妳想想,妳受傷的這段期問,寡人可有拆穿妳的身份,或治妳的欺君之罪?」他竟然可以對她露出牲畜無害的笑容。

  這教曲奴兒更加警惕驚慌了。的確,他非但沒有治她欺瞞身份的大罪,還下令要治療她的太醫封口,不准說出她身份之事,這是什麼用意?

  這般反常的寬宏大量,不僅無法讓她安心,反而引起更多的不安。「謝謝……大王的不殺之恩……」

  「妳別急著謝恩,寡人只是順了妳的意,讓妳繼續留在宮裡當個賤奴,只是這身份是妳自己要的,希望日後妳可不要後悔才好。」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見狀,方才見他關心的笑臉而產生的溫暖立即隱去,她全身僵硬,還是硬擠出戚恩的表情。「不會的,奴才不會後悔的,多謝大王成全。」

  「那就好。」他笑得極度陰險。

  曲奴兒幾乎就要腿軟的跪下了。大王到底想怎麼做呢?她不由自主地全身發涼起來。「大王,奴才想……想退下了……」

  「寡人要妳做的事都還沒吩咐,妳想上哪去?」贏政坐臥椅上,一臉惡笑。

  她緊緊交握著粉拳。「有事大王請吩咐。」他還是逼得她得問上這一句。

  他揚唇笑得更加傲慢。「瞧見床頭放置的東西了嗎?穿上它。」他下令。

  曲奴兒迅速看向床頭上的衣物,臉色一變。「大王?您說過要恩典奴才,不公開奴才身份的,這……」

  「寡人只是想瞧瞧妳女裝的模樣,沒要拆穿妳的身份。」

  「可是……」

  「得了,這裡沒別人,換上吧!」他不耐煩的催促。

  瞪著床榻上那襲矜貴的女裝,原來他屏退內殿裡伺候的宮人,為的就是要見她換裝,她心狂跳著。「大王,奴才不方便穿這種衣物,奴才在宮裡的身份是……」

  「閹人?」他嗤笑。「所以寡人才要妳到這來換,這裡安全得很,沒寡人的吩咐,沒人敢闖進來的。」他雙眼照照的說。

  緊閉上眼,曲奴兒氣得雙手發顫。壓根不用別人闖進來,他就是最惡的一隻野獸!這會她情願有人闖進解救她脫困,也不願意在他面前解衣換衫。

  這男人是故意的,故意教她難堪,故意見她狼狽!

  「還不換?寡人都說不拆穿妳的身份了,這會不過想瞧瞧妳女裝的樣子,難道這樣妳也想違逆?!」

  「奴才從沒穿過女裝,不知怎麼穿起……」她硬著頭皮搪塞借口。

  「要寡人幫忙嗎?」贏政挑起邪惡的眉。「寡人樂意幫忙。」

  她驚得縮起身子。「不用了。」

  「那還不換!」他聲音轉為無情的嚴厲。

  她渾身一顫,搖著首。「……奴才不換。」

  他豁然由矮榻上起身,不怒,堆上滿臉的笑意。「那好,寡人一輩子沒為別人換過衣裳,就破例為妳試試。」說著就走向床榻。

  「不,您別過來!奴才換……奴才自己會換!」她驚嚇得趕忙說。

  緩下腳步,嬴政臉上不乏失望。「喔?那就快換吧。」說完雙目又閃出光彩來,期待見著她女裝的樣子,定如他想像的耀眼非凡吧……

  曲奴兒抱著他早備好的女裝,瞧向殿上的屏風,咬唇伸出修長的腿要下榻。

  「妳想做什麼?」他立即問。「奴才想至屏風後頭更衣。」

  「不用,就在寡人面前更衣吧。」

  她睜大了眼。「大王這是強人所難!」

  「什麼?」

  「倘若大王要奴才在您面前袒露身子更衣,那奴才還不如死了算了!」這男人根本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方纔那些「恩典」的話,果然是貓捉老鼠的戲弄,可惡!她氣得撇過臉去。

  「妳又威脅寡人了?」他青筋倏地暴起。這女人莫非得知若以死相逼他便會退讓?她這是作夢……哼,真是該死,他發現自己還真怕她這招!

  「去,愛到哪裡換就到哪裡換,寡人在這等著,一刻鐘內若見不到妳以女裝出現,寡人將親自為妳剝衣換裝,從此這女裝就不准妳脫下了!」他怒氣沖沖的一拂袖。

  妥協,他又妥協了,他這輩子從不曾妥協任何事,卻為這女人一再退讓!他怒得轉身推倒了殿內的長榻,再回身將床榻上的被褥枕頭扯落一地。

  見狀,曲奴兒趕緊抱著衣物躲進屏風後頭,瑟瑟發抖地閉上眼,聽著屏風外龍顏震怒時的風暴,外頭持續傳來摔椅砸物的聲音?她驚得不敢亂動,倏地,憤怒的聲響不見了,她睜著不安的眼,一動也不敢動。

  「妳還在做什麼?真要寡人動手幫妳換下嗎啊」一道暴怒聲由她身後傳來。

  她猛然轉身,正好撞進一贏政懷裡,他順勢撈住她,抱個滿懷。

  「您……」她驚得說不出話了。

  「瞧來妳真是希望寡人親自動手了。」他邪惡的伸出大掌要探向她的衣襟。

  「不,奴才自己會換!」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一把將他推出屏風之外。

  贏政身子受力,差點站不穩,顛了一下,怒不可抑。這女人竟敢如此放肆,他非絞斷她的脖子不可!

  只是這念頭正翻騰之際,那人兒出現了。

  纖細的身段被矜貴的繡緞包裹,秀麗典雅,氣質絕倫,頓時,他忘了怒氣,忘了要絞斷她的頸子,甚至差點忘了呼吸。

  他忘情的走上前,定眼上下瞧著她,青綠長衫果然可以襯出她絕色天姿,他壓抑不住悸動地動手取下她束高的髮髻,長髮流洩而下,勾得她的輪廓更加嬌柔和嬌媚。沒錯,沒錯,一樣,一樣,一如他的想像,這女人換上女裝後,立即讓他的後宮粉黛各個無顏色,他內心無比激動,出神的伸出雙臂想擁住她,可惜連衣裳都沒碰到,她已火速避了開。

  贏政一愣,眼睛瞇起,瞧見她不馴的目光,登時將伸出去的雙手握成拳頭。

  「該死的女人!」他咆嘯大怒的要將她拽回身邊。

  他要抱她,感受抱她入懷的滋味,而這女人竟躲開他的懷抱?他容不得拒絕,非要抱到這柔軟的身軀不可!

  「大王,您還想要奴才再次咬舌嗎?」她冷聲問。

  他目光一冽。「寡人只是想抱抱妳,妳又何必拒寡人於千裡之外?」

  「大王方纔已經恩典讓奴才繼續以閹人的身份留在宮中,如果大王反悔了,那奴才也不再留戀,不是死就是離宮!」

  「妳!」說不出為什麼,他就是受不了她以死相脅,又或者說出要離開的話,這竟會讓他感到無措不安,這女人已經強烈的影響到他的思緒,她是如何做到的?

  望著他無措的神情,曲奴兒莫名地揪心。這人是一國之尊,正掙扎著不想對她使強,她可以感受到受制於她,他的內心有多震撼,只是她也不解,為何她一個舉無輕重的女人有能力左右他的意志?

  贏政忽然揪住她的手腕。「好,妳走,即刻就離宮,寡人從此再也不要見到妳這雙不馴的眼睛,滾得越遠越好,否則寡人真會殺了妳!」他驀地發出了磅磚的怒氣趕人。

  她愕了一會,這才意會到他真的願意放她走,也許他也已意識到自己不該再縱容她,只是她很訝異,他竟沒有殺她,而是願意讓件逆他的她離開,這不是他的作風,他該要親自扭下她的脖子方能甘心的呀……

  「怎麼還不走,難道在等寡人強行佔有妳嗎?還是要寡人先了結妳的小命,再要人抬著妳的屍首出宮?!」他兇惡的跨前。

  曲奴兒心驚的立即收拾起混亂的思潮,轉身就要奔離內殿。

  可就在她即將要踏出內殿的一刻,腰卻被鐵臂勾住,騰空被抱起,她受到驚嚇,大膽的掙扎,還踢了他,但贏政容忍了她的放肆,鐵臂緊扣著她,將她扣回龍榻上去。

  丟上床後,他瞇眼注視著因掙扎喘息而使得雙頰過度火紅的女人。「寡人後悔了,妳別出宮,寡人也答應妳,若妳不肯,寡人不會強要妳,妳就留下吧。」聲音僵硬無比。

  會這麼說是因為他愕然發現,當她真的要奔出內殿離他而去的那一刻,他竟心臟劇痛,腦中空白一片,等他再回神,已將人攔回,緊緊扣住不放了。

  這份領悟使他只好繼續退讓,並且告訴自己受制於人是暫時的,他不久就會厭棄這女人,過幾日說不定、說不定他就能……就能親手描上她的脖子,讓她再也影響不了他……

  秦始皇,何強梁。開吾戶,據吾床;飲吾酒,唾吾漿;饗吾飯,以為糧。

  張吾弓,射東牆,前至沙且當滅亡……

  秦始皇,前至沙丘當滅亡!

  秦始皇,前至沙丘當滅亡!

  「放肆!大膽!」龍榻上,贏政由惡夢中驚醒,赤紅雙目,醒後猶自喘息不止,汗流浹背,額上又發出了恐怖的紫光,嚇得一干宮人屏住呼吸,面面相覦,無人敢喘息。

  今日大王得知繼韓國後,趙國也被秦軍滅了,正是歡慶之際,大王於小憩片刻後即要主持盛大慶典,迎接凱旋將士歸國,此刻怎可能在心情大好的時候作惡夢?

  這惡夢來得真不是時候,而且還要人命啊!

  「誰想要寡人的命,休想!放肆!大膽!」贏政眼雖睜,但還處於惡夢的激怒中。

  「大大大……大王。」今天當班的又是常貴,他暗叫自己怎麼會這麼倒霉,原以為大喜之日當差,絕不會出亂子,怎知,唉!他幾乎想跳腳痛呼了。

  「誰?!誰想殺寡人,寡人要先將那人拆骨抽筋!」贏政眼神憤怒的揪住趨前探問的常貴,常貴整個身子被拖上前,嚇得幾乎尿褲子。

  「大大、大王……您作惡夢了……沒、沒人膽敢殺大王,沒沒……沒人……」

  「住口!」他額上的紫氣更濃了。

  「大、大王……」

  「這天下多得是要殺寡人的人,每個人都想殺寡人,就連你這奴才也是!」他陷入瘋狂之中。

  常貴完全嚇壞了。完了,這殿上數十條人命恐怕見不到日落的夕陽了!

  「不,大王,沒人要殺您,您現在很安全的,一點事也沒有。」溫軟的聲音忽然響起,贏政茫然的隨著聲音之處望去。

  「曲奴兒?」他眼睛倏睜。

  「您作惡夢了。」她盡量淡漠的告知。

  他喘息的瞪著她。「寡人又作夢了……」

  「沒事了。」她向前跨了一步。「放下常公公吧。」聲音還是一樣溫潤生疏。

  聽了她的話,贏政手一鬆,咚的一聲,常貴的身子落地,立時如狗爬似的爬離主子三尺之遙。要命,若曲奴兒晚來一步,接下來大王可能就要當他是刺客勒死他了!

  他餘悸猶存的瞧著大王見到曲奴兒後,額上紫氣正漸漸消退中,不禁慶幸曲奴兒今日也有當班,有這「迷信」在,眾人應當……應當還有救。

  「妳過來。」贏政呼吸粗重,眼神依然狂暴,對著曲奴兒命令。

  方纔的夢境極為真實,有人在詛咒他,陰狠的要他的命,他需要有人讓他清醒,告訴他那是夢,毫無意義的夢!

  咬著唇,曲奴兒猶疑著要不要聽話前進。

  自從他上回說過不再勉強她之後,真的沒再看過她一眼,也沒找過她麻煩,這讓她幾乎要相信他真的放過她了,但她知道他有多記仇,多執著於自我的慾望,不可能真的就此放棄她的,他依然放她在身旁,只是想就近監視她,如虎似狼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所以此刻若輕易接近他……好嗎?

  「過來,快過來,唱曲兒給寡人聽,寡人想聽妳唱曲兒。」這時的贏政竟然露出虛弱無助的表情,曲奴兒一驚,心坎隱隱泛起不忍。他這軟弱的一面鮮少有人看見,世人不知高處不勝寒,孤傲殘暴如他也有弱的一面。

  不由自主地,她卸下心防,邁步走向他,一接近,他立即一把抱住她。

  眾人見了一陣驚呼,大王竟公然抱住一個閹人,這……大伙倏地紅了臉,心驚得不敢正視。

  猛然被抱住,曲奴兒也是一驚。「大王?」他又想對她不利嗎?她如驚弓之鳥般僵硬著身子。

  卻見他只是將頭埋進她懷裡。「唱吧,快唱吧,寡人要聽到妳的聲音,快唱,快!」他抱得很緊,緊到讓她鹹覺真的有人在追殺他。

  她先是害怕的止住呼吸,而後才緩緩伸出手輕拍他的背,嚥著口水,開始唱起曲兒。她唱的是童謠,輕快的童謠,如此稚氣的歌曲竟讓他身子逐漸放鬆,沒再那麼硬邦邦。

  感覺到他的改變,曲奴兒忍不住一笑。他雖是個殘暴的君主,看來卻也有脆弱孩稚的時候。小手輕拍著,不久後他緩緩地安睡起來,只是儘管閉目沉眠,雙手卻還是如鐵鏈般緊緊拴著她,沒一絲鬆脫。

  這男人的脆弱總在她面前展露,她第一次察覺他似乎在對她撒嬌,只是他所使用的撒嬌方式,在這世上恐怕沒幾個人承受得了。

  「怎麼辦?」一旁的常貴見大王已安睡,以口語問向她。

  大王主持慶典的時辰將到,不喚醒他眾將士必苦等,可若喚醒……常貴打了個冷顫。這、這該怎麼辦才好?

  無奈的歎口氣,曲奴兒權衡狀況後,只得伸出細掌,大膽的推了推已酣眠的人。「大王--」

  「別吵,寡人還要睡。」贏政像孩子似的耍賴,將臉更往她懷裡埋,曲奴兒不禁臉頰泛紅,抿了唇。「大王,慶典的時辰已到,您不能缺席,還是起身吧。」

  他在她懷裡蹙了眉。「大膽!」

  「大王,別睡了。」她輕拍他。

  「放肆!」不願意離開這難得溫柔的懷抱,贏政抱著她,閉著眼低喝。

  「大王,更衣了。」

  「不要!」他耍賴到底。

  一旁的宮人全都傻眼了,大王是在跟曲奴兒……撒嬌嗎?

  深吸口氣,她沉下聲,「大王再不起身,奴才就先告退了!」

  「妳!」他聞言,總算火大的自她懷中仰起臉來,瞪視著她削尖的秀顎。這女人真吵,他根本不想「醒來」,她卻吵得他非得清醒不可!可惡至極!可惡至極!說穿了,這女人就是不想讓他抱!

  「是誰允許妳抱著寡人的!」

  做賊的喊捉賊,曲奴兒有些傻了。

  「哼,更衣!來人,沒聽到時辰到了嗎?還不更衣!」懊惱的自她懷裡抽出身,贏政張口就吼人,嚇得宮人們趕緊上前,顫抖著伺候,就怕慢了或一個不留神,倒了楣,那可就是無妄之災了。
 
****************


第五章

  「大王,燕國人頑強,臣等建議,應該先將他們的太子丹擒來殺了,滅了他們的士氣,之後要拿下燕國就不是難事。」朝堂之上,數百大臣排列,大臣手執筍板上前進言。

  「嗯……」贏政只高坐台上,聽著,卻面無表情,無多大反應。

  「大王,這兼併六國之事固然重要,但臣認為您的王後人選一直懸而未定,後宮無人為大王分憂解勞,也是國家隱憂,此事不能再拖,大王是否該早日立後了?」廷尉李斯見主子今日對國事的議題似乎不甚戚興趣,於是轉個事提。

  政這才瞥了他一眼,接著抿嘴勾笑。「去,要人召來曲奴兒。」他忽然大聲對著身旁的常貴說。

  咦?朝堂之上,正在議事,召來曲奴兒做什麼?雖不解,常貴還是不敢稍有遲疑,立即要人去急召曲奴兒入殿。

  等候召人的這段時問,眾人也在私下議論著,這曲奴兒是誰,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的,那回踩踏龍袍卻死裡逃生的事不說,日前才又爆出大王為了他親赴刑場救人之事,這事在朝野鬧得沸沸揚揚,眾人幾乎已認定大王真戀上一個合人了。

  這雖不成體統,但
後宮之中多得是骯髒荒誕之事,只要不明著來,私底下大王要如何荒淫一個闖人,他們也無置喙的餘地,只是這會正在商議國家大事,大王突然召他上殿做什麼?

  而且瞧大王此刻的模樣,闔著雙目,半倚龍座,好整以暇的在等人,這意思莫非是這奴才沒到以前,朝堂就休會了?

  「大王,曲奴兒到了。」當大伙正在好奇時,常貴來報。

  贏政這才睜眼。「人呢?」他沒見到人。

  「呃……在殿外候著。」朝堂之上,莊重無比,一般奴才若無當班,不准靠近。

  「在外頭做什麼?寡人要她進來!」他不悅的怒斥。

  「是。」常貴又趕緊出殿將人直接領進殿堂之上。

  曲奴兒這才在眾目睽睽之下踏著步來到高台下。「大王,您召奴才來有何吩咐?」

  「上來。」

  「呃?」她訝異的抬首,瞧了高台上的人一眼。

  眾人也十足吃驚。這高台之上除了幾名近侍,少有人能上得了,而大王竟要她上高台?

  「還發什麼呆呢,快上來啊!」他含笑催促。

  這一笑,曲奴兒立即懊惱地漲紅了臉,根本不敢去想像這會大臣們是怎麼看她的。這暴君是故意的!

  「上來吧,難道要寡人下台去接妳?」他笑睨。

  這下她連耳根子都紅了,偷偷瞪了他一眼,才抿了唇,還是聽從王令的步上台。

  見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終於乖乖站立在他跟前,贏政龍心大悅,表情更寵。

  「來,坐下吧。」他拍了拍身旁的位子。

  聞言,曲奴兒終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下頭的人更是訝然不已。

  龍座耶,至高無上之位,除了君王以外,誰能就坐?可大王竟要一個奴才與他同坐,這簡直、這簡直離譜至極,大王寵一個奴才未免寵過頭了!

  不過這奴才要是有點分寸,應該會拒絕,否則就真的不識體統了!

  「奴才……不敢坐,請大王收回命令。」她毫不遲疑的拒絕了。

  眾人這才輕吁一氣。算這奴才還懂規矩!

  「寡人要妳坐,妳就坐,難道是怕台下大臣們會議論不成?眾卿家,你們會嗎?」一贏政竟問向台下眾人。

  大王暴虐,這時誰敢提出異議啊,又不是找死!「怎…… 怎會,大王愛惜一個奴才,想怎麼做天經地義,臣下們欣喜接受,何來異議。」李斯涎著臉代表眾人說。

  「嗯,說的好。曲奴兒,瞧,眾人都這麼說了,妳就坐上來吧。」他的聲音還是一勁的輕柔。

  這男人是故意讓她難堪的,此時此刻,眾目之下,她怎可能違逆他?只得咬牙乖乖坐下,只是這一坐,一贏政的舉動更驚人了,竟然整個身子就斜斜地靠到她身上去,頭還枕上她單薄的肩上,曲奴兒當場僵如石頭,台下更是人人瞧凸了眼,眼珠子差點沒有爆跳出來。

  這算什麼?正式昭示戀情?

  眾人心中雖然不以為然,卻又無人敢公然提出微詞。大王極其剛愎無道,質疑他的行為失當無疑是找死。

  「李斯,繼續說吧,後宮如何?」頭枕在她的肩上,贏政神情愉悅,語調輕噸。

  李斯立即上前一步,「國不可無母,臣等請求大王早日立後。」

  「喔?」他沒有立即響應,只是睨向身旁的人兒,示意要她用小手輕揉他的太陽穴,見她轉過首,對他的要求置之不理,他眼一瞇。「曲奴兒,妳說說,對寡人立後這事有什麼看法?」

  「奴才……不敢有看法。」突來的問話讓她一驚,要她坐上龍座已經夠驚世駭俗了,竟還要她議論他的後宮,這教她漲紅了臉,差點連一句話也答不上。

  「不敢是嗎?倘若寡人給妳膽子,要妳放膽說呢?」他有意要她在眾臣之上坐立難安。

  「奴才……天生就沒生膽子,大王別要讓奴才出醜了。」氣惱這男人的惡意,她氣得捏緊了拳頭。

  「是嗎?那寡人就不為難妳了。」扯出笑痕,他一手緊扼上她緊握的手掌,讓她吃痛地想抽回,他卻握得更牢。「後宮的女人來自各國,個個野心勃勃,哪一個不是想圖我秦國的江山?寡人見了就厭煩,沒有一個有資格母儀天下,讓寡人賜封為後的!」他口氣轉暴,轉頭朝著台下的李斯說。

  「大王若不喜歡後宮的女人,臣等可以另外為您物色國內的賢良女子入宮。」台下人只見兩個「男人」親暱偎靠,並不知台上正醞釀著風暴,李斯低著首繼續又說。

  「賢良女子?哼,這世上有這種女人嗎?」贏政嗤之以鼻。

  發現曲奴兒更進一步大膽地抽肩,似乎連肩膀也不讓他靠了,他怒笑哼聲。

  「不自在是嗎?是妳非要當個奴才不可的,如今這種場面是妳自找的。」他在她耳畔輕聲惡笑。

  曲奴兒頓時愕住,想起他的話--

  寡人只是順了妳的意,讓妳繼續留在這宮袒當個賤奴,只是這身份是妳自己要的,希望日後妳可不要後悔才好……

  他原來是這個意思!可惡!

  他要她當個奴才比當個女人更難堪,他從沒想過放過她,這暴君……氣死她了!

  她氣得身子顫抖,一贏政人黏貼著她的肩頭,感受到她的微顫後,嘴角不住勾笑。

  「大王,儘管您瞧不上天下女子,但這王後之位難道就任其懸空著嗎?」台下李斯再問。

  「當然不。」他只說了三個字,視線就牢牢地膠在身旁的艷色奴才身上。

  眾人見狀,當下大驚,從古至今可是從無閱人被立為王後的,大王可不要真迷失了心智,做出這極醜於天下的決定來才好啊!

  可瞧那視線,除了蠻暴以外,專注的神情又是前所未有……

  群臣頓時慌成了一團。

  「敵稟大王,奴才得到消息,那燕國太子丹派來刺客,要刺殺大王您啊!〕 趙一局伏地稟土口。

  大王因為差點誤殺曲奴兒的關係冷落他好久了,現下他就靠這消息重新得回大王的信任。一雙眼小心的往上瞄,他瞄見龍榻上的大王顱首正枕在一個人的腿上,這雙腿不是任何一個女人的腿,而是一個閱人的腿。

  就見大王悠然閉目的聽著他的稟報,一隻手還懶洋洋的把玩著閱人的白衫繫帶,隔著衣服卻好像在碰觸闊人的身體,充滿了撩撥情慾的味道,惹得那閱人坐立難安,頻頻蹙眉,幾次悄悄的要扯回繫帶,可大王龍目輕瞥,又教那閱人酷紅耳根的鬆了手,這分明是情人在調情嘛!

  贏政冷笑一陣。「那太子丹打算用什麼法子刺殺寡人呢?」他沒放在、心上,各國都想殺他,這事已不新鮮了。

  「這……奴才還沒探出。」他冒汗。

  「那還不去探!」一贏政臉龐嚴厲起來,身子一坐起,身旁的曲奴兒就想退下,他轉頭又是一瞪,她只好又乖乖留下,繼續坐在他身邊,等著他隨時像作戲般的眷顧。

  這些日子以來,他老喜歡在眾目睽睽下將她召到跟前,然後對她做些極盡曖昧荒誕的舉動,不是當著眾人的面飲下她喝過的酒或食下她夾上的菜,就是喜歡枕在她的腿上與群臣商議國事,再要不然就將她喚到內殿,屏退所有宮人,與她獨處一夜。

  這種種的惡行,都意在讓她無臉見人,現下人人全部在背後議論她,說她是大王的男寵,而大王似乎也喜歡聽到這樣的話,更有意散播這樣的謠言。

  她不懂,他為何不一刀殺了她算了,何必費心玩弄她,這讓她越來越戚到害怕,這秦宮真的不能再待了嗎?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查。」趙高被他犀利的眸子嚇得幾乎昏厥,勉強拖著發軟的雙腿爬離殿門。

  「大王,趙公公的消息若是可靠,您真該要小心了。」她很少在他面前開口說些什麼,但這時卻忍不住說了,說完後,卻連自己都訝異為何還擔憂這人的安危,這人不只玩弄她,還殘暴於天下,就算真的有人想殺他,也是替天行道,她何必為他心急呢?

  挑起眉峰,贏政似笑非笑的看她。「妳也會擔心寡人的安危?我以為這普天之下,妳是第一個希望寡人橫死的人。」

  她擰了秀眉,想了一會。「奴才是秦國人,您是秦國的王,縱然霸道殘忍,但還是奴才的王,奴才不會直中心要您死的。」這是她所能想到會擔憂他的合理理由,但……她自己也不禁顰眉質疑,這真是唯一的理由嗎?在她心裡,可戚覺到似乎有一處不知在何時正軟綿綿的塌陷當中……

  贏政濃眉越挑越高。「霸道殘忍?妳倒是敢實話實說了。」聽見她說沒想要他死,這話讓他心情難以理解的愉悅起來,但對於她的逾越,他還是蹙緊了眉頭。這女人越來越大膽了,不只身子不從,現在連言語上都敢頂撞了。

  「大王殺戮太多自然夜不安枕,應該要多收斂心性,別再--」

  「夠了,妳放肆過度了!」他驀地變臉。沒人可以說他殺戮太多,他的江山就是殺戮中得來的,沒什麼不對!

  這女人自從發覺他夜夜難枕,只能聽著她唱曲兒方得入睡後,就敢拿這事來激他。他面容一整,立時發怒。

  「大王,忠言逆耳,聽不聽隨您了。」曲奴兒暗歎。她本是沉默寡言之人,對他的作為雖然極度不認同,但也沒立場說什麼,只是越與他親近,就越忍不住想勸他一些事,起碼讓他安睡,讓自己無愧。

  「妳說什麼?!」他重拍了下騰雲雕飾的梨木桌案。

  「大王為何生氣?」她不怕死的再問。

  「妳真想激怒寡人?!」一贏政臉色越來越難看。要是旁人,也許他已下令處以車裂之刑了,偏這女人他就是下不了手,所以才縱得她一再放肆。

  「大王,奴才只意在提醒您,少殺孽,這會對您有幫助的--」

  「什麼幫助?幫寡人積陰德嗎?甭了,寡人是天上真人,沒有人可以傷得了寡人!」

  她深深望著他,深知他暴虐成性,多說多言也改變不了他,於是撇過頭,不再看他。

  這舉動卻教一贏政更惱,他火爆的掀翻梨木長桌,踢翻黑漆龍紋座榻,恨恨的想著,哼,好個放肆的女人!

  「你就是曲奴兒,大王的男寵?」梁山宮內,一名艷麗奪人的美婦,研究的啾著曲奴兒不放。

  這美婦正是大王近一年來最寵的妃子,也是現今榮登王後之位呼聲最高之人,妍夫人。

  「回娘娘,奴才是曲奴兒,但不是大王的男寵。」低著首,曲奴兒咬唇回說。

  「你敢對娘娘我說謊?!」妍夫人皺眉。

  原先她只當大王圖個新鮮,新鮮戚一過,便不會再對一個閱人有興趣,哪知近來大王似乎和這閱人愛得如膠似漆,甚至讓他公然坐在朝堂之上,與他相偎聽政,這簡直荒誕至極,也讓她發覺不能再姑息,因而趁著深夜,大王該是入寢之際,秘密將人召來,打算好好瞧瞧這閱人究竟有何能耐。

  這一瞧,只覺眼前這娉婷而立的小內侍果然生得狐媚動人,如妖精轉世!

  「回娘娘,奴才是實話實說。」曲奴兒仍是垂首低斂,可瞧在妍夫人眼底,可就是仗勢傲慢了。

  「實話實說?大王待你的態度,比此刻後宮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要親暱,你敢說你與大王之間沒什麼啊」

  「娘娘,倘若您今日召奴才來,是想逼奴才說出與大王之問有曖昧的話,奴才是萬不可能說出口的。」她著實無奈。那男人早知道不管她以何種身份留在宮裡,他都有辦法讓她捲入女人的爭鬥裡,讓她不想進後宮也無法置身事外,他的心機就是這般陰損!

  妍夫人一張美艷的臉龐倏地扭曲了起來。「果然是刁嘴奴才!」現今朝野,誰不知秦宮中有個「艷冠群芳」的合人,大王枕其腿,飲其水,愛不釋手,人人尖眼現實,對這閱人的態度立即是見風轉舵,趨炎附和起來,甚至擊掌贊喝大王覓得好情人,討得大王眉舒心開,對這闖人就寵得更加理所當然,無法無天了。

  哼,眾所皆知,大王對收入後宮的六國佳一麗其實非常鄙視,痛恨她們叛國,拋棄亡國之辱而媚悅新主的行徑,因此通常只與她們床榻交歡,從不談情說愛,偶爾的風花雪月更是不可能。大王性格暴怒,眾佳麗也不敢持其龍鬚,過度獻媚,這才一議中宮之位懸虛這麼久,可上萬女人爭寵也就罷,如今還來個男寵搶她們的男人,這不是更教人切齒不甘嗎?

  「娘娘息怒。」曲奴兒擰著眉,實在有苦難言,不知該怎麼應付妒火中燒的女人。

  「哼,我沒生氣,更非嫉妒你,召你來是想請求大王將你提調到梁山宮來當差,你說好不好?」妍夫人態度一變,收斂起不可一世的姿態,竟和顏悅色的詢問起來。

  曲奴兒略感驚訝。「娘娘要奴才到梁山宮當差?」

  「沒錯。」

  「這……」為什麼呢?妍夫人應該很討厭她才是,為何……

  瞧見她疑惑的表情,妍夫人冷笑。「我雖鄙視你的身份,但你正得寵這是事實,我不會傻得與你作對,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再得寵畢竟是個閱人,無法給予大王傳承江山的子嗣,大王更不可能做出貽笑天下的事,讓一個闖人當王後,所以你的前程到此也就這麼著了,若有朝一日色衰,大王又喜新厭舊,你今日的這般極寵也將如過眼煙雲,曇花一現,什麼都不剩。」

  靜靜聽著她說的話,曲奴兒漸漸明白她的打算了。

  「我就挑明了說,我想與你合作,你到我宮裡來,那麼大王定會跟著你常到梁山,見你與我交好,定會對我的大方倍感憐惜,這麼一來,我也得大王恩寵,有朝一日哄得大王開心,將那王後之位送給了我,屆時我允諾你,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保你一生榮華富貴!」

  這是將情敵放在身邊就近看管,還能憑借這合人的關係有機會多見到大王,只要大王多親近她,她便有機會攻下大王的心。

  聽完這心裡早有數的話,曲奴兒只是默默靜立著,並不回答。

  「如何?我可是提供了一個可以保你萬年富貴的法子,你可別不識好歹。」見她沒反應,妍夫人沉不住氣的追問。

  「大王不會將奴才給娘娘的。」她終於用平板的語氣說。這位娘娘顯然還不夠瞭解大王,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算盤,所以根本不會給她這個機會,而且她若耍了這心機,只會讓善猜忌的他從此將她打入冷宮,連一月一次的譴卷也要失去了。

  「沒做你怎知大王會不准,莫非你不想跟我合作?!哼,你若不跟我合作,將來一個被棄絕的閱人決計不容於世間,下場絕對淒慘!」利誘不成,妍夫人索性語帶威脅。

  曲奴兒連連歎氣。她清楚的知曉一個男寵若失寵後,將如何受到世人鄙棄不齒,大王有心要讓她墜入萬劫不復之地,是在懲罰她的不從,她早就明白了。

  「若娘娘執意要奴才向大王開口,奴才就這麼做,只是這後果,娘娘要自行承擔。」她無奈的警告。

  「會有什麼後果?你儘管向大王提了就是!聽不進去她的警告,妍夫人馬上說。

  她的如意算盤不會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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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贏政絕對是個殘酷嚴苛的野心家,對於社稷江山的掌控絕不馬虎,為了要拿下天下,統一六國,成就天下第一等的大帝國,他用盡心機,使盡手段,儘管博得殘暴無道之名,他也視為理所當然,一心要一統江山,成為天下至尊。

  如今六國已滅去兩國,魏國也已是囊中之物,要拿下是指日可待,就是這燕國有些棘手,燕國太子丹頗有智謀,算是個人才,要除這燕國,得多下點功夫了。

  在上朝之前,鹹陽宮內燈火如炬,他一夜無眠,獨自沉思滅燕之策,一道冷風由窗欞襲入,忽而發覺這宮中異常清冷,夜闌人靜之下,

  太靜了!

  「曲奴兒呢?怎不見她?去,去召曲奴兒來,快,快!」他驀地大喊。

  原在外頭待命,準備寅時一過就入內服侍大王更衣上朝的宮人們心一驚,立時就有人奔出去召人。

  大王近來若心思不定,便會慌亂的召來曲奴兒,見著她,不言也不語,一刻後自會平息下心中的躁動,這曲奴兒當真是靈丹妙藥了,大王服後即刻見效!

  「大王……曲奴兒尚未到來……可、可上朝時辰已到,大王是否先更衣……」尚衣令捧著龍袍,驚慌的上前請示。

  正心煩意亂的一贏政立即回以惡視,讓尚衣令嚇得退了一大步,馬上就想溜。

  「上哪去,還不上來更衣!」他忽又大喝。

  尚衣令驚跳起來,慌忙又捧著衣物上前,幾個宮人立即攤開龍抱,小心翼翼上前伺候著裝。

  但著完裝,曲奴兒仍不見人影,眾人暗自心焦,又似乎聽到耳語消息,去召人的宮人回來覆命說找不到人,可這會才黎明將至,曲奴兒未當班,能上哪去?又王宮這麼大,一時半刻他們上哪找人?

  「該死,曲奴兒人呢?!」贏政終於捺不住地幾近暴怒了。

  「奴才們還、還……還在找人。」常貴趕來了,立時伏地報告。

  「她不在寢房候召,上哪去了?」他怒問。

  「奴才……不、不知。」

  「這王宮養著人,不是讓人平白消失的,去,去找出來,一刻內寡人要見到她!」

  〔是、是。」常貴心慌再去。

  「大、大王,大臣已至,是、是否要先上朝……哎呦!」時辰已過,負責接迎大王上朝的中書謁者令硬著頭皮,緊張的趨前詢問,但得到的結果是蟬杯當頭一擊,他當下痛呼出聲,額際血流如注。

  至此無人敢再冒死詢問是否要上朝,可一贏政自己瞧向天際,天色已白,心知今日燕國派人來求和,他非上朝不可,可是那曲奴兒竟敢讓他見不著人,不禁火上心頭。「哼,傳太僕備車,寡人要上朝了!」狂躁的背影如泰山般壓迫人。

  眾人不敢耽擱,得令即伏身協助大王登車上朝。

  「傳寡人旨諭,找到曲奴兒後,直接將她送到朝殿,寡人要她上殿候召!〕 轉身再交代,他這才讓太僕恭送至朝殿去。

  朝殿,三品以上官員皆穿戴綠色衣袍,頭戴冠,袍寬袖大,腰配書刀,手執易板,耳簪白筆,朝官一列站立於朝堂之上,而秦王贏政一人端坐於高台殿首,身旁」且了幾名近侍隨從,十尺之內不得有人近身,所有武士只能駐守於高台下候命護衛,沒有王令,不得上高台。

  朝堂之上,對君王的人身安全,防衛得極其嚴謹。

  大王乃上天之子,朝堂上戴的是冠冕,造型前圓後方,代表天圓地方,冠冕的前緣綴著十二串珠玉,冠冕下端懸在耳旁有兩塊玉石,提醒天子不要聽信讒言。

  今日的早朝不同於以往,顯得更加正式,因為今朝是燕國派人來割地求和之日,國威赫赫,秦王本該眉開眼笑的迎接這燕國使臣,哪知一上朝,秦王就臉色凝重,竟不見一絲愉悅,使眾臣也無人敢露出歡欣之色。

  「大王,燕國派出使臣求和,請大王接見。」李斯率先上前參奏。

  「宣。」他臉色依舊奇臭無比,逕自瞪了身邊的太監一眼,太監心慌,苦著臉搖首,贏政臉色立時更臭。還沒找到人?!該死!

  使臣受召上殿後,他冷聲問:「來者什麼身份,報上名來!」坐於朝堂之上,他傲慢的神情讓眾臣以及燕國使臣一覽無遺。

  「使臣荊軻。」來人一臉正氣,見了他只是躬下身行禮,眼中並沒有懼意。

  贏政不禁瞇起眼打量起殿下的人。「你為燕國帶了什麼樣的誠意來求和?」

  「小的奉燕國太子丹之命,獻上燕國沃土督一幾,以及前秦國將軍樊於期的項上人頭。」荊軻不卑不亢的說。

  「喔?」督亢為燕國最為肥沃的土地,而那樊於期則是流亡燕國,他急於懸賞通緝的叛國將軍,這兩樣都確實是他日夜極想得到的東西,如今燕國人親自呈上,他該要露出喜色的,可這心情卻因為一個人的失蹤而大受影響,當下只是繃著臉,似乎不滿意這求和之禮。

  這讓高台下的荊軻握緊雙拳,上心怎心急的直冒冷汗,驀然,他瞥見秦王臉色不知何故又變,凶煞的雙眉間不再聚怒。

  贏政眼角終於見著了要見的人,那人個子嬌小,神情看起來有些匆忙,看似剛急奔至他的身後,他想立即問她上哪去了,但礙於此時此地,只得暫且按下詰問之意。這帳下朝再算!

  既已見著她安然出現,他冷冷瞪了她一眼,只見她表情清清淡淡的故意撇開臉,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他想怒卻又覺得好笑,這人兒,是當今天下唯一敢無視龍威的人,她的膽大包天,偏偏是被他自己給縱容出來的,當真哭笑不得,他嬴政,首嘗自討苦吃的滋味。

  這麼一鬧,怒氣自然銳減,、心情也隨之趨穩,當然臉色也緩和了許多,更有、心情去瞧瞧這燕國使者帶來的好禮。

  「先送上那樊於期的頭顱吧,寡人要親自檢視。」他朝殿下說。

  荊軻大喜,立即捧著裝了樊於期頭顱的盒子,一步步走上朝堂的台階,接近秦王身側。

  贏政要人打開木匣,一看,果然是叛將樊於期的頭顱。這傢伙敢以他荒唐無道的理由背叛他投奔敵營,可說是死得好!正想仰頭暢笑,見一旁的曲奴兒看了那血肉模糊的頭顱似乎一陣反胃,身子輕顫了一下,他眉心一折。「撒下頭顱吧。」

  直到頭顱被拿開,曲奴兒才又恢復了血色,一贏政一個眼神,立即有人輕拍她的背,希望她能舒服些,此舉落入朝臣眼中,哪個不知這是大王「憐香惜玉」之舉,唯有那荊軻不解,心下更加擔憂。秦王要人如此草率的收起頭顱,莫非是對這項禮物不動心?若是如此,可就枉費樊將軍將自己當成誘餌的犧牲了……

  「大王,小的這裡還有燕國呈上的督」幾地圖,請大王過目。」他小心的再奉上一卷地圖,人就低跪在一贏政腳邊。

  「打開吧。」

  「是。」荊軻努力穩住顫抖的手,慢慢打開圖卷,隨著圖卷張得越開,額上的汗就冒得越凶,一旁的曲奴兒注意到了,清澈雙瞳瞇起,心底有了不祥的預戚,也想起那日趙高所提,燕國太子意欲派人行刺一事。

  「大王……」

  她正要開口提醒,可才敵口,荊軻已火速將預先卷在地圖一異的一把匕首抽出,圖窮匕現,他抓起匕首,左手拉住一贏政的袖子,右手就要把匕首送向一贏政的胸口。

  一旁的曲奴兒驚見,使力將一贏政推開,讓那匕首撲了個空,一贏政只掙斷了一隻袖子。

  底下的武士見大王遇刺,紛紛驚愕的衝上前護主,可是那台階甚高,刺客離王又極近,眾人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就算趕至大王恐怕也已中刀了。

  既然武士趕救不及,大王身旁的近侍就得以身擋刃,幾個宮人儘管怕死,還是得顫抖著身子擋在主子身前,就連曲奴兒也抱著必死的決心貼站於一贏政身側。

  「秦王,納命來!」荊軻懷負重任,眼看武士已衝上台,他奮力一擊,對準一贏政的心口就要刺下,曲奴兒駭見,躍上前就要以身擋下這一刃,見擋在面前的是她,贏政當下血液逆沖,心頭急抽,下意識的揮手要撥開她的身子,情願自己中刀,也不要她以身犯險。

  曲奴兒訝異他會如此護她,驚險的瞥見刀刃已至,反身再推他一把,當下不及多想,只有一個念頭,她情願自己死,也不要他遇刺!

  嬴政身子一傾,匕首又從他身邊呼嘯而過,曲奴兒的手臂卻被刀刃輕輕劃過一條細痕,瞥見她傷勢不重,一贏政雖然安下心來,卻也怒火中燒,乾脆急切的將人往他身後藏,不讓她再有擋在他身前涉險的機會,他再也禁不起讓這女人在刀刃裡逃生的驚嚇。

  兩次擊殺都失手,荊軻才要第三次出手,一贏政卻已有防備,拉著曲奴兒行至龍形屏風,將她藏身於屏風後,這才安心的抽出架上寶劍,回身砍向刺客,此時所有武士已衝上高台,拿下荊軻,他上前暴怒地連砍八劍,讓荊軻當場含恨氣絕而亡。

  「大王……刺客已死,請您息怒。」殿前發生如此劇變,眾臣無不心驚肉跳的全都跪伏一地,等著他發落處置。

  他瞧著那已然斷氣的刺客表情仍是悍然不甘。「這人是個英雄,是個人物,膽敢殿前行刺,其心思縝密,勇氣過人,寡人倒也敬重他!」收拾起暴怒,一贏政竟仰頭大笑了。

  「那這屍首……」

  「留他全屍。」他恩典的禮遇。

  驀地,身後傳來一物落地聲,接著驚呼四起,他皺眉回身一望,就見那倒地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內侍「男寵」曲奴兒!

  「來人啊,寡人要割下他的頭顱,支解他的身體,懸掛於城門上曝曬七天七夜,寡人要荊軻不得好死!」稍後,一贏政激起了漫天怒火,厲聲怒喝得全內殿都聽聞得到。

  原要留這名英雄刺客全屍,但當曲奴兒中毒倒下的那一刻,他怒火中燒,殺氣騰騰,恨不得將那刺客再砍十八刀,剁至肉爛,方可洩恨。

  原來荊軻所帶來的匕首上喂有劇毒,儘管只是輕輕擦過曲奴兒的手臂,也已足夠教瘦弱的她毒氣攻心了!

  見著床榻上俏顏布黑、不省人事的人兒,他怒不可遏,心中的恐懼更是難以言喻。

  「大王,您召見臣下?」將軍王一翳應召入殿。

  「寡人要增兵遣將,由你統帥伐燕,近期內寡人要你攻克燕都薊,將那太子丹的頭顱取下!」他憤怒地下達詔令。

  既然不能教已死的刺客再受死一次,他就要那罪魁首腦的燕國太子丹喪命賠罪!

  「遵命!」得旨,王翳領命而去。

  回身再盯著中毒後全身發黑的人兒,他倏然感到無措,內心彷徨不已,雙手發顫,眼眶前所未有的泛出紅光,不禁暗忖,倘若這人兒在他面前就死了呢?他會如何?

  念頭一起,立時讓他打了個驚人的寒顫。不,她怎能死,他還沒得到她呢!

  瞧見她額上泌出薄汗,一時他又慌了手腳。「來人,快,布巾,布巾!」她不舒服嗎?很痛苦嗎?這該如何是好?

  隨侍們趕緊送上白淨的布巾,可拿著白巾,贏政竟不知該怎麼做,雙手微顫,像怕會毀壞她臉蛋似的,先是小心翼翼地抹著她臉上的濕汗,但又覺得這布巾拿著礙手,左右皆嫌麻煩,索性竟又丟去布巾,不顧髒污地改用自己的衣袖輕拭起她的汗珠。

  「太醫,太醫人呢啊」才為她擦完汗,他又大吼。

  早候在一旁隨時等召的太醫,立即快步行至他跟前。「大王,臣在。」

  「她不會死吧?」問這話時,他沒發現自己聲音帶著輕顫。

  「回大王,臣已盡全力醫治了,應該……應該有救。」

  「什麼應該,是一定要!寡人要她完好無缺的起身,再對著寡人笑,聽見了沒有!」他激動的揪起太醫的衣襟,擺明不是曲奴兒活就是太醫死!

  太醫幾乎嚇破膽。「是、是,大王已吩咐取來秦宮至寶的解毒丸,相信應……是一定有救。」太醫口氣忙轉,不敢再有遲疑。

  事實上,也真的有救,這解毒丸提煉困難,數量極少,珍貴異常,是防止君王中毒時的續命解毒劑,向來只有歷代君主得以服用,如今大王竟讓一個闖人服下,而且還不是一顆,而是在大王急怒下將珍藏宮中僅剩的五顆全給了這奴才,所有的太醫見狀無不愕然傻眼。

  大王極為重視自身安危,對於保命的東西絕不輕易浪費,就連前年他同母胞妹七公主被人毒殺,他都沒能拿出一顆藥丸賞賜解毒,如今……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太醫的保證,一贏政臉色登時好轉,可下一刻又變臉。「那她為何還是遲遲沒有醒過來?」

  「那是因為臣所開的藥方會讓她嗜睡,等藥效一過就會甦醒了,請大王不用心急。」

  「這奴才擋在寡人身前,為寡人擋凶,一片赤膽忠心,寡人怎能不心急於她的狀況?這人死不得,非要救活不可!」想起她這小身子站在他身前要為他擋刃的光景,他差點心魂俱喪,當下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要她保護,更甚者,他想保護她,可是事與願違,她還是受到損傷了,這怎能不教他懊惱不休?

  眾人面面相覦。若真如大王所言,今日高台上尚有數具屍首躺在那沒人清理,這些人皆是為大王擋凶受死之人,怎麼不見大王有一聲厚葬他們的詔令下來?

  除此之外,還有件事也是令人驚奇得很,大王當時處境極其險惡,竟還不顧自身安危的撥開曲奴兒擋在身前的身子,此舉更是駭人聽聞,大王怎可能這麼做呢?

  還記得三年前大王有一齊國寵妃,那寵妃是他當時一月數寢的美人,甚至傳出一度有意立她為後的消息,但有回也是遭遇刺客,刺客追擊鑾駕,正巧那寵妃也在座車裡,刺客突圍至車旁,拔刀連往裡刺,劍劍由鑾駕裡抽出的都是鮮血淋漓,所有護駕的武士個個見了莫不大驚失色,以為大王已經遭難。

  等眾人制伏一干刺客後,掀開鑾駕一看,卻發現大王哪有一絲損傷,那刀刀劍劍全落在他的寵妃身上,原來大王竟然將寵妃當成人肉盾牌置於身前,為他擋去所有暗劍,那寵妃當場慘死,可大王臉上卻無一絲眷戀不捨,踢開已死的妃子,翩然下轎,只淡淡說了句好生安葬,就這麼捨棄了眾人以為他最為眷顧的女人。

  自此,眾人得知,大王不會為死去的人流淚,眾人之於大王,除了奉獻生命,還是奉獻生命,這是他們的宿命,他們也都認命,只是現在例外來了,大王他、他居然為了一個閱人願意親自臨險,這要人如何不嚇傻了臉?

  總之,這曲奴兒絕對不是一般人,更非一般「後宮」,大王對他真的不同以往,大伙不得等閒視之啊!

  曲奴兒甦醒後,一側首就望見在龍榻上打盹的人。

  這男人竟命人將龍榻抬至她床邊,單手倚著椅臂、支著額側就這麼守著她……

  守?她竟用「守」來形容?

  這男人從來不「守候」任何人的。

  他獨斷獨行,嚴苛絕義,是個極度自我的人,想要獲得他的守護,簡直比登天還難,可是,他這模樣瞧起來,又像是這麼做了……

  漸漸地,她眼眶雖泛起紅光,眼神卻漾出笑意。

  他對她的態度撲朔迷離,好奇特,甚至願意自己挨刺客一刀,也不願見她受傷,之所以願意為她這麼做,到底是何種心意?

  她很難理解,他曾經惡意的想要佔有她的身子,但得到她激烈反抗後,便不曾再有強橫的動作,之後雖會不時挑逗她,作戲給朝臣看,往往讓她羞憤難當,無地自容,但卻又點到為止,從來不曾違背承諾的再企圖侵犯過她。

  他對她的態度始終既惱人又黏膩,事到如今她已經分不清楚哪些是惡意捉弄,哪些是真情流露了……

  對於這些,在這之前,她都不甚也不想在意,直到今日殿堂上,他推開她身子的那一刻起,卻似乎有所感覺,甚至隱隱害怕起自己的預感來。他……對她有情,是男女之情……

  這真不可思議,大王這樣的人會對一個人付出感情嗎?況且還是極力反抗成為他女人的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可能愛上她,不可能!

  心口在急速跳動後,斷然下了結論。

  突然間,倚睡於龍榻上的人不舒服的挪動了一下,曲奴兒驀地心驚,還沒做好準備面對他,她趕忙再闔上眼眸喬裝未醒。

  不一會,她感覺到臉龐被一雙大掌小心再三地輕拂著,唇畔被人依戀地撫貼上,良久後,她再睜眼,人已離開。

  她的心立時起了一陣強烈激盪。有,他有情,他真的對她有情!

  那……她呢?她自己的心呢?曲奴兒深深感到害怕起來,雙臂不住緊攏著,將自己整張驚慌的臉蛋埋進暖被裡。

  龍顏難測,龍顏難測,她一直謹記著秦宮裡的生存警語,況且她是有任務進這宮裡的,不是來此淪為那男人的玩物的……

  她絕對不能對他動情,絕對不可以!

  「何事絕對不可以?」去而復返的人掀開了暖被,皺眉直問。

  她一驚,原來自己將心中所想的話逸出口中了。「我……」面對那張欺近關切的臉,她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怎麼了?才剛醒,就又戚到不舒服了?」贏政見狀,緊張的問。

  「沒有,奴才很好。」她囁嚅的忙說。

  「是嗎?」將手掌覆上她冰涼的額上,他仍是一臉擔憂。

  「大王……」

  「嗯?」專注於她額上冰涼的溫度,沒發燒,但過於冰寒了,他斟酌著是否要再度召來太醫。

  「大王,奴才有事請求。」

  「說。」還是召來太醫再瞧瞧的好。

  「奴才……想請調至梁山宮。」

  「請調至梁山宮?」這突來的請求讓他雙眉齊挑,要召太醫的事決定待會再說。

  「是的。」她身子的熱度微微升高了。

  「這事妳該找宮中總管商量去,寡人不管這等小事的。」倏然瞇眼,贏政黑漆的瞳眸拉成一直線,隱住那份凜冽犀利。

  「奴才……找過了……常公公說要您恩准。」這宮中總管現今是常貴,今晨她才剛由妍夫人那回來,常貴就緊急將她送往大殿。

  一路上她抽空跟常貴提了,常貴一面拭汗,一面十萬火急拉著她趕路,然後苦著臉跟她明說了,她是大王的人,他不敢調度,請她自己跟大王說去,而那妍夫人的威脅利誘言猶在耳,直逼著她定得辦妥這件事,否則還要找麻煩,讓她煩極了,這才趁此時開口。

  他冷笑。「這常公公倒是會推事。」機伶!

  「奴才請大王恩准。」她秀眉輕顰,無奈再提。

  他毛骨悚然的凝望著她好一會不放,最後才朝她陰笑點頭。「好啊,寡人准妳所求。」

  這聲准,驀然教她一愣後才回神。「……謝謝大王恩准。」他竟答應了啊一股失落慌然雜杳的纏上她。

  以為他斷不可能同意的,沒想到真正不解大王的人是她啊……

  也是,他這顆心她篤定得太早,所謂的有情,怕是還沒到那地步吧。

  這也好,他無情,她才不會陷落,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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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三天後詔令落下,梁山宮恩賞給內侍奴才曲奴兒。

  從古至今,從無君王將一整個宮殿賞給一個奴才,況且此人還是個閹人,如此駭俗之舉,本該讓人嘩然,但這朝野內外,卻無人感到吃驚。

  原因是,秦王迷戀一個閹人早已天下皆聞,將閹人當成天仙美嬌娘,奉上一個宮殿也不足為奇。

  再說,秦王性情暴烈,若聽聞有人膽敢議論他的作為,難保不會記恨仇殺,眾人皆忌於他的專制獨裁以及嚴刑峻法,哪敢碎嘴多言,遂將此事理所當然化,無人敢議論。

  至於那原本居於梁山宮的妍夫人,聽說秦王妒怨她曾私下暗會他的「男寵」在深宮相處多時,認為兩人有「姦情」,於是一怒之下殺了「情敵」妍夫人,將屍首送回魏國,可惜她的祖國魏國剛被秦軍所滅,屍橫遍野,以致她的屍首一回到魏國竟無處下葬,也無人收屍,就這麼任其曝曬荒郊了。

  「大王,您何必要殺了妍夫人,您明知道奴才與她是不可能的。」曲奴兒破例主動來到贏政跟前,之前若沒他召喚,她不會要求面聖,但今日是個例外,她不得不來。

  明知那妍夫人非要她請調至梁山宮一定會觸怒龍顏,但這位夫人不聽,執意要這麼做,果然出事了,只是她沒料到付出的代價這般大,甚至還喪了命。

  想想當時這男人輕易允諾讓她到梁山宮去,她就該驚覺有異,但她什麼也沒多想,只悵然想著他讓她輕易離開身邊的這件事,如今只能後悔莫及,早知他真會殺了寵妃,她就連提也不該提,讓妍夫人找盡她的麻煩,也好過徒送一條人命的好。

  對於他的殘暴,這會她實在忍無可忍,才會走上這一遭。

  「寡人知道。」贏政身著一襲漆黑長衣,坐在長榻上,閒適地由宮人們梳理長髮。

  「那大王為何還要以這理由誅殺妍夫人?她是無辜的。」曲奴兒有些氣結。他以這個理由殺人,豈不讓天下人更相信,他與她這個「閱人」是情人?

  揮手要宮人們全都退下,一贏政向她招手,要她伺候他理髮,她正氣著,又不能拒絕,只能將氣怒而略顯潮紅的臉頰壓低,咬著唇,踱步前往拿起漆木梳子,梳理他的長髮。

  他這才斜斜的扯著唇角,流露傲慢。「寡人認為她可能對妳不軌,所以殺了她。」聞著她近身時所傳來清清幽幽的淡香,馨香飄入鼻息,撩撥著他的心智。

  「大王明知不可能的,奴才與她都是、都是……」這句都是女人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都是什麼?」他看破她的窘況,故意問。

  「大王!」她幾乎要在他面前放肆的發怒了。

  「嗯?」

  「就算奴才是闊人好了,閱人向來就出入嬪妃宮殿,負責照顧嬪妃的生活,怎可能……怎可能發生任何姦情呢?」

  「怎麼不可能?男人跟闖人間都可能有情絛了,那閱人跟女人也是有可能的。」他故意看了她一眼,意在提醒她,當初他就看上了還是闊人身份的她,還意圖染指。

  曲奴兒拿著梳子的手氣得嶺抖。「可重點是,您根本不是因為這原因誅殺妍夫人的!」她氣惱的直說。

  懾人的黑瞳這時才閃出殘芒。「沒錯,這確實不是我殺她的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妳是寡人的,那女人居然敢要求寡人將妳賜給她,光是這一點她就罪該萬死。」

  「您!」這男人簡直蠻橫到無藥可醫!

  「哼,其實還有另一個必殺她的原因,這女人是魏國人,想的不是魏國即將滅亡的處境,而是私心妄想得到寡人垂愛,一心想登秦國後座,寡人容不下這樣野心不軌的女人!」

  他十三歲即位,即受淫亂的母親以及其情人們所操控,甚至叛亂,他費了好大的工夫,幾度險些喪生,才除去母親的姦夫們,將其五馬分屍,曝屍示眾,誅滅三族,也將淫亂宮廷的母親關進雍城的貧陽宮,最後讓她鬱鬱而終。

  因此他不會再重蹈覆轍,讓具野心與淫蕩的女人有機會主宰他的帝國,只要有一絲火苗,他必將其徹底毀滅,杜絕後患!

  但說到這後患嘛……他側身,斜斜鎖視著身後氣憤為他梳發的女人。星星之火足以燎原,那他是否也早該下定決心將這女人……哼,還不到時候,再過一陣子再說吧……

  「大王,妍夫人只是個貪心的女人,您又何必動怒,大不了逐她出宮便得,為何非要殺人……」

  「別說了,寡人最恨女人貪心。對了,妳倒不貪心,從不要求寡人什麼,除了一樣,梁山宮,寡人這不就給妳了?」他突然惡笑。

  「您!」她放下漆木梳子,忍不住行至他跟前。「奴才沒要梁山宮,只是想至梁山宮當差,您何以將梁山宮下詔賜給奴才,您可知這引來多大的非議?」

  「非議?寡人從未聽聞過有何非議。」他嗤聲。

  她為之氣結。那是因為眾人皆已認定她就是他的男寵,見怪不怪,所以懶得非議了!可恨!「誰不要腦袋了,敢在大王面前議論!」

  「那他們是私下議論了?那就隨他們了,寡人處事向來不怕惹非議,若怕人是非,又怎能成就江山霸業呢!」

  望著他眼中的獨霸煞氣,曲奴兒驚覺他實在殺氣太重,腦中忽然浮現爹曾說過的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

  「大王……您恩允過不拆穿奴才的身份,讓奴才繼續待在宮中的。」她惶然的提醒,而且她已經付出了代價,成了眾人眼中毫無品格,任人狎弄的男妓。

  「寡人並沒有拆穿妳不是嗎?」

  「可是您賜梁山宮的舉動,總是不妥。」

  「寡人寵信一個奴才,送一座宮池算什麼?寡人可以再為妳蓋一座樂興宮、詠華宮或者阿房宮……對了,將來寡人就為妳蓋一座天下最為廣闊壯麗的阿房宮,寡人要以銅鑄頂,以水銀為河流湖海,極盡奢豪的來建蓋它,妳說這可好,妳可喜歡?哈哈哈!」他逕自得意大笑。

  曲奴兒卻越聽越心驚害怕。「奴才不要梁山宮,更不要阿房宮,奴才什麼都不要!」

  他倏然止笑,面目猙獰起來。「不識好歹!」

  「對,奴才就是不識好歹,請大王收回成命,憑奴才的身份,不敢收下一座宮池。」她突然跪地請求。

  他臉色再變。「妳若不要,寡人就放一把火把梁山宮燒了,就連梁山宮裡數百宮人也一併殉葬火海!」他臉龐益發陰狠奪人。

  「您……」她不由得驚愕跌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怒龍黑袍立於鹹陽宮一隅長廊上,腳邊跪地的是他培養多年的密探。

  密探雙腿微顫。「臣查了許久,但這曲公公來時宛如石頭蹦出,走時也像不留痕跡,憑空消失的蓬萊仙人……」

  「竟有這等事?」

  「大王,要不要直接向曲姑娘問明……」倏地,大掌重重落在他臉上。

  「沒用的東西!」贏政怒而摑掌後,氣得轉身離去,行沒幾步路,又滿臉煞怒的回身。「再查!」

  這天下沒有他掌握不到的事,尤其那女人,他不會讓她跟曲公公一樣,憑空消失!

  不,他不會讓她憑空飛走的!

  原本困擾一贏政的惡夢已減輕,可曲奴兒謎樣的身世卻成了他近來新的難枕原因。

  隨著密探一次次毫無所獲的回報,他益發戚到心神不安。她身邊的人都如同神仙鬼魅般查無痕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再無遺留,那麼她是否也會同她的親人一般,消失無蹤?

  思及此,他雙手巍巍發顫。不能問,不要問,而那該死的探人竟敢要他去問她,竟敢!

  一開始他不逼問她的出處與留在宮中的目的,是因為根本不相信她會說實話,也不想用刑拷問她,因而要密探去查,但這些年過去了,他從不想嚴刑逼問到不敢問,就怕這一問,她再也待不住,就如她親人一般飄離……

  驀地,他眉上額心的方寸間又發出懾人紫光。

  她怎能飄遠?!他不允許她消失!這些年來他都小心地看緊她,用心箝制她,防的怕的,就是她的消失。

  他疑惑過自己為何這麼怕失去她?她不過是個奴才,對他既不服也不順從,他甚至還沒佔有過她,但他就是怕,怕她翩然離去的一天。

  「大王,梁山宮到了,請您下轎。」常貴趨前稟報。

  才回神,竟發現自己身處梁山。「寡人有吩咐要上這來嗎?」他凝神蹙眉。

  常貴一陣、心驚。「沒、沒有,不過您下朝通常會直接來到梁山宮……」他顫聲說。

  自從這座宮殿賜給曲奴兒後,大王就日日造訪,無一日作廢。「敢問大王要離開嗎?」他自作主張就將王轎抬至梁山,大王莫非惱怒了?!他頭皮發麻的請示。

  贏政瞪了他一眼。「多事!」人就下轎了。

  他腳步稍顯急促的進到內殿裡,瞧見曲奴兒正安睡於床榻上,一旁宮人見他駕到,正要趨前喚醒她,他大手一揮,阻止了宮人的動作,再一揮,宮人們全撒下,留他一人與她獨處。

  他悄聲走近床,凝視著安逸酣睡的女人。她睡著時看起來極為平靜,整個人發出不可思議的安詳戚,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戚到自身煩躁的思緒也逐漸平穩下來。

  細細端詳著她,就見她雲鬢如緞,蛾眉淡掃,肌膚質地溫潤細膩得不可思議,如此仙姿嬌容除了仙人以外,從沒見過誰還能擁有,難道這女人真是仙人,也許還可以長生不老……

  「大王?」曲奴兒正好醒來,乍見他失神的模樣,有些訝異。

  「醒了嗎?」贏政聲音出奇低柔。

  「嗯,您何時來的,怎無人喚醒奴才接駕?」她起身要下榻行禮。

  「寡人剛到,是寡人要他們別吵醒妳的。」他伸手阻止。

  「大王?」發覺他的眼神落寞,她不由得也柔下聲來問仔細。

  他坐上床緣。「寡人近日又夜不成眠了,想聽妳唱曲兒。」她的曲兒是鎮魂曲,總能撫平他激狂的心緒。

  她眨了眼,察覺他今日真有些不尋常。「好。」儘管疑惑,她還是開口唱了一首簡單的民謠。其實她並不擅長唱曲兒,會的也都是一些耳熟能詳的簡單民曲或童謠,著實不明白,大王為什麼會喜歡聽她唱這些平淡無奇的曲兒,他若想聽曲兒,大可召來詩班,那曲兒才算高段,才顯悅耳。

  贏政闔眼聆聽,聽完一曲又一曲,直到曲奴兒有些口乾了,他才道停。

  「今日這曲兒,寡人睡不著。」他睜開黑眸,歎說。

  「那奴才起身讓大王躺下,再繼續唱幾曲……」

  「不用了,寡人不睡了。寡人問妳,妳住在宮裡可舒坦?」他忽而凝視她後問起。

  曲奴兒微微擰了眉,不解他這麼問的用意。

  她尚可以忍受他無法無天的專橫,但面對他的柔情似水,竟不知要如何響應。

  「奴才在這宮殿裡無人可伺候,悶得慌。」她坦言之。

  被強逼住進這座宮殿裡,既是宮殿的主人,誰敢指使她做事?相反的,這宮殿裡數百宮人反而還都得聽她這「內侍宮人」的命令行事,這裡面可不乏官階職等比她高的人,但見了她的面,無不磕頭行禮,不敢有一絲怠慢,只因她是大王的男寵。

  唉,其實她清楚,這些人表面上恭敬她,私底下卻對她極盡不齒,將她形容成禍國殃民的妖人,在這樣的環境裡,她又如何能舒坦得起來?

  「悶嗎,真的很悶嗎?」贏政立即關切的問。

  「悶。」

  他瞬間臉色大變。悶……之後就想走了嗎?一想到這,他完全慌了。「別悶,寡人給妳找些樂子,要不我們廣開筵席,縱歌跳舞,熱鬧解悶?不要?那寡人帶妳上趟隴西、北地,我們一路巡行刻石,將寡人的事跡刻下,讓天下人皆知,也順道遊山玩水,看盡六國故地風光。」見她搖首,他又說。

  「不,奴才並不想陪大王去巡行刻石、遊山玩水。」曲奴兒還是搖首。

  他心更慌。「那妳要寡人怎麼做?」

  「奴才希望您做的,您就會做嗎?」她不禁仰頭直視他。

  「當然。」他急切的頷首。

  「那麼奴才要您放棄殺戮,放棄並滅他國,您做得到嗎?」

  「什麼?!」贏政臉色丕變,震怒,登時轟然起身,怒視著她。

  「您做不到是吧?」她無所懼的仰望著他的怒容。

  「妳想滅了寡人的野心?!」他的怒氣頓時高漲了起來。

  「奴才只是不想您造那麼多的殺孽。」

  「大膽!」贏政勃然大怒。

  曲奴兒依然無懼。「是大王說願意答應奴才所求的。」

  「妳!」他怒極,雙手負後,來回疾步走著,驀地又頓下,指著她,怒不可遏。「妳以為寡人會糊塗到寵一個人寵到放棄一統江山嗎?作夢,妳作夢!」他朝她震耳大吼。

  她無奈,只是娣睨著他不語。

  他更怒。「寡人一生求的就是統一六國稱帝,受萬民景仰朝拜,而妳竟敢要寡人滅了雄心壯志,簡直罪大惡極!」他趨前攫起她的雙臂,黑瞳冒火。「別忘了那妍夫人的下場,妳莫要步上她的後塵!」

  聞言,曲奴兒晶剔的眼中流露出悲哀。「那就請大王下令殺了奴才吧。」隨著越來越在乎他,她不忍活著見他將生靈塗炭,寧願現在一死,免去將來受萬世的怒罵。

  贏政一怔,怒氣突然消失,人也跟著微微恍惚。「妳知道寡人是不會殺妳的。」

  「為什麼?」她想親口聽聽他對她到底有何所求。

  「為什麼……因為寡人還沒得到妳……」他怔怔的說。

  她的心略微下沉。「若得到了呢?」

  「若得到了……自然……還是不會放妳走!」

  「為什麼?」又回到了老問題。

  「還能為什麼?不就寡人喜歡妳,不放妳走,連死都不成!」一再被逼問,這回他怏怏不快的吼了起來。

  聽到這話,她嫣然一笑,方纔的難受迅速消失不見。「大王不能將喜愛我的心分點給別人嗎?」

  「不行,妳當寡人的喜愛這般輕易嗎!」贏政老大不高興。

  「是不輕易……」所以她才感到惶然害怕,背負他的關注是何等壓力,他一道命令可以坑殺數萬人,一句話可以滅殺一個國家,一個眼神可以將敵人碎屍萬段,而他也極樂意做這些事,如此恐怖的人,無人敢「直一正」願意待在他身旁的。

  而她也萬沒料到,他會特別於她,這是否意味著什麼呢?

  若真是如此,她該怎麼做,又能做些什麼呢?她不禁茫然了。

  這日有消息傳來,秦軍不負眾望,終於將頑強死敵燕國給滅了,太子丹早就被他那膽小如鼠的親爹給殺了獻給秦王求和,但刺客傷及秦王男寵,一贏政難以息怒,再追擊,燕王竄逃,終被俘。

  現下六國只剩下齊國尚苟延殘喘,但要滅齊指日可待,要一統霸業的野心眼看就要完成,一贏政自然大喜,在鹹陽宮召來艷冠群芳的絕色美女群,與群臣歡欣慶賀。

  但喜宴開始沒多久,聽聞一道消息後,他臉色丕變,神情張怒,一把將手中的酒驛憤然擲地,鏗鏘一聲後,瞬問大廳上一片死寂。

  「那鵬氏人呢?」他暴怒的問。

  趙高急抖著身子伏身道:「鵬夫人已離開京華宮了!」他因荊軻刺秦王之事,有功於曾事前提醒,因而重新獲得寵信,近來都受恩典的待在王側。

  但好運才沒多久,就又發生這等事,他、心慌意亂,緊急來稟。

  「還不追?!」

  「回……大王……已派人急追了。」這鵬氏為燕國美人,奉燕國太子之命進秦宮,送進宮當天,大王就大方賜封夫人,賜居京華宮,以為從此飛上枝頭做鳳凰,哪知那之後大王根本將此女遺忘,一次都不曾寵幸。

  如今燕國被秦軍所滅,燕王被俘,這鵬氏竟思出惡計將……將曲奴兒給擄走!甚至在眾人的大意下,已順利逃出宮,她自己離宮也就罷,居然連大王男寵也敢挾持,這還了得,難怪大王大怒。

  「那曲奴兒若有一絲閃失,寡人要將燕王處以極刑,然後殺光燕國遺民,一個不留!」一贏政額上紫氣驚人,驚嚇得眾人魂飛魄散。

  「是……是……」趙高也不禁腿發軟了。

  「備馬。」

  「備……備馬?」

  「寡人要親自去追擊那萬死不足惜的女人!」在眾人驚訝中,贏政如疾風般急掠而出。

  太僕見他臉色鐵青狂怒,匆忙備馬,他立即抓緊馬鞍一躍而上,策馬疾奔。

  那鸛氏定是要將人擄回燕國,然後以曲奴兒為脅,要他將俘獲的燕王釋放。膽敢挾人要挾,他不會讓這女人如願的!夾緊馬背加速奔馳,他得趕在她將人擄回燕國領土前把人救回,否則要救人就得難上一層。

  想必曲奴兒此刻定受到驚嚇,倘若那鵬氏讓她受到絲毫凌辱,他絕不輕饒!

  此番他急於救人,身邊隨從自然不及裝備,僅有少數近身死士跟隨,一行不過十三人,行經大片林地,毫不猶疑即策馬入林,此林是通往燕國必經之道,森郁之林,險處重重,稍有驚動,林鳥四竄。

  一行人快馬趕路,行至林中,忽地,一聲箭嘯凌空飛過,一贏政身旁的死士一個悶聲,竟瞬間中箭落馬,他大驚。「有埋伏!」

  所有死士立即近身將他團團護在中央,打算以身為他擋箭。

  下一刻,箭嘯又起,又有一名死士落馬,接著四周突地竄出數十個拿著弓弩的弓箭手,圍住他們後,拉緊弦弓,等候命令。

  眾位死士見狀,相繼變色,一贏政更是滿臉怒容。「該死,這是陷阱!」

  「沒錯,這是個陷阱。」這時鸛氏緩緩由林中步出。

  「鵬氏!」他臉上怒意更熾。這女人竟還敢現身在他面前,不怕他將她千刀萬剛!「曲奴兒人呢?」他毫不耽誤時間的劈頭就要人。

  拍起手,她一臉嘲諷。「好個情種,世人都不知暴虐無道的秦王,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情種啊,不先問問自己的安危,一開口就先關心起情人來了!」到後頭她滿不是滋味的訕笑。

  當初她進秦宮時;這秦王對她不聞不問,壓根遺忘她的存在,他若肯給她一份眷寵,也不會落得今日下場,讓她看破秦宮浮華,憤而挾人離去。

  待在秦宮最教她激恨的是,他竟戀上一名閱人!難道她燕國第一美人比不上一個不男不女的奴才嗎?

  可恨,也可惡!

  所以她連絡燕國殘兵,主動設下圈套,以曲奴兒為餌……

  「廢話少說,寡人要見曲奴兒!」即便被圍困,一贏政還是霸氣十足。

  「哼!」她手一抬,大方的讓他見想要見的人。

  隱密樹幹後,雙手被縛,唇口被布封的人兒迅速被推出來,只是推手使勁過度,曲奴兒當場跟鎗跌地,膝蓋跌傷,痛得她蹙眉。

  一贏政見了,火上心頭。「放肆,誰敢對曲奴兒無禮!」他駕於馬背上,那肅殺之氣嚇得推手腿一軟,竟伏地了。

  見狀,鵬氏乾脆自己扯過曲奴兒的衣襟,將人挾持在身旁。

  「拉下她的口布,寡人要和她說話。」見她口被封,雙眼焦急,掙扎著像要他快走,他一陣心痛,惡狠狠的又瞪向鵬氏。

  「大王還想死前話相思嗎?行!」都要死了,沒什麼不能成全的,她拉下掩封曲奴兒的布巾。

  「大王,別管我,快逃!」限制一除,曲奴兒立即疾聲高叫。

  「寡人會走,不過要帶妳一起走!」他跨騎於馬背上,顯得肅儀。

  「不,您已被燕國殘兵包圍,救不了奴才的,還是您自己先殺出重圍吧。」她淚眼迷濛的大喊。

  被押在林後,見到他飄騎而來,她一顆心登時熱血沸騰,沒想到他會不顧自身安危,真的聞訊就只身前來救她,這份情意已深切得教她感動萬分,這樣就夠了,如今就算天下人不齒他的暴行,以殺他為志,但,此刻的他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為她不顧險惡的男人,她不要他死在她面前,不要,絕對不要!

  「你這奴才想得美,我已在林中布下天羅地網,任秦王是大羅神仙,也插翅難飛!今日你二人都將喪命於此,做一對同命鴛鴦,啊,不對。」鵬氏刻意掩嘴諷刺的笑了一下。「這曲奴兒是合人,不男不女如何成鴛鴦?當今天下也只有秦王會不顧一切的戀上一名閱人了--」

  「住口!寡人要將妳的嘴撕了,然後將妳碎屍萬段!」一贏政已然怒極攻心,握在手中崁著紅寶玉石的寶劍狂狠的指向鸛氏,恨不得即刻劈死她。

  見狀,鸛氏還真心生懼怕,肩膀不由自主的縮下,但瞧見四方的燕兵正瞧著她,才勉強再挺回胸膛。「大王還逞什麼威呢?要被碎屍萬段、五馬分屍的人是您!」

  贏政冷笑,沒有理會她的諷言,轉而威視丈外包圍他的燕兵。「你們的大王將死,而你們竟然見死不救,算什麼人臣子民,這樣你們對得起燕王嗎胤」

  燕國殘兵人數約莫七十餘人,聞言莫不一臉慚色。

  「你們的王若死,國家也沒了,成了無主的亡國奴,從此將四處流竄無以為家,而我秦軍必會為寡人復仇,將燕人消滅殆盡,不留一條燕魂!」

  不留一條燕魂!

  燕兵一聽,登時臉色敗死。若真如此,燕國豈不被連根拔起,復國無望?

  他們個個驚嚇得連武器弓弩都拿不穩,鵬氏見了、心急如焚。「你們莫要被這暴君給騙了,秦王殘暴成性,只要一脫身,必會率兵將我們殺個片甲不留,我們最終還是死無葬身之地啊!」她急呼。

  眾人聽聞,國仇家恨又被挑起,重新握緊了弓弩瞄準贏政。

  贏政瞇起眼,當下心一定,瞥向周圍的死士。這些人都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敢死部隊,絕對願意為他身先士卒、肝腦塗地,他的眼神也立即讓死士們瞭解他的用意。

  眨眼間,在燕兵尚獰不及防時,死士們排成兩列,將主子護在中央,一聲喝後,護著他向前衝,以肉身為他擋去箭矢,讓他一路朝向曲奴兒的所在地直奔。

  鵬氏被他們突來送死突圍的行徑驚得來不及反應,愣在當場,等一贏政順利將她挾制在身側的人撈走,奔馳而去後,這才回神。

  「還不放箭追!」她怒不可遏的大喝。

  就見一贏政將人救走後,他身旁的死士便一字排開墊後,再擋燕兵弓箭,讓主上頭也不回向前急奔。

  被長臂圈緊急奔的曲奴兒頻頻回首,發現身後每個倒下的死士身上都有著超過三十支以上的箭矢,見了這慘狀,她眼眶爆紅,不住掩口激動啜泣。

  這些人都是為了她而喪命的!她淚眼決堤,而攜著她狂奔的男人,則是青筋暴跳,臉色鐵青,伸出一掌搗住了她的眼。

  「別回頭,也別看!」

  兩人身影迅速沒入黑暗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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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瘴氣毒潭,野林森合。

  一匹黑馬,兩道相迭的身影,急奔於合霧林中,後頭追兵未歇,凡兩人快馬馳過之地,隨後定有數十追兵踏泥追殺。

  「大王,馱著奴才馬跑不快,您還是自己逃吧,只要一出林子,外頭定有秦軍駐守,那您就有救了。」曲奴兒含淚說。

  颯風刮過她細緻的臉頰,引起陣陣刺痛,卻比不上她親眼見到那些死士慘死時的心痛。

  「寡人不會放下妳的,若救不了妳,大不了我們一起死!」

  一起死!洛道話震撼了她。他最忌死,從不說死,也忌人說,而今他竟願與她同死?

  她隱忍不住,淚眼更加模糊。

  這男人真如那鷗氏所說,殘暴於天下、負盡天下人,卻是個情種,一旦愛上,不顧一切的奉獻竟是這般無畏,而自己何其有幸,亦何其不幸,竟是他執意相系的人,倘若自己也愛上、接受了他,將來也必受盡天下人的責難!

  但她無法回頭了,緊抱著圈住她的男人,她發現自己想逃也逃不了了啊!

  嬴政擁著人狂奔疾馳,尋找走出這片險林之路,為躲避追殺,他四處奔竄,早失了方向,此時竟不知該往何處避難。

  偏老天還來雪上加霜,降下滂沱大雨,雨勢如灌注般落下,更加干擾他辨認方向,他乾脆拉緊韁繩,停下馬來銳視所在之地,瞥見前方有溪流,順著溪流定能找到出路。

  遂再策馬拉起韁繩,奔向數丈外的長溪,可馬蹄才起,身後就傳來眾多策馬聲,他凝重了神情,加速往那長溪而去。

  「曲奴兒,若寡人有不測,妳也要盡力逃脫,但別回秦宮,直接去找蒙恬將軍,他是寡人唯一信得過的人。」他一面策馬狂奔,一面低首肅聲交代。

  「不,大王不會死的!」這是遺言嗎?大雨如注中,曲奴兒慌亂的搖首,害怕得不願略鬆自己緊圈著他腰問的手,怕這一鬆,直一會有不測。

  「寡人也不想死,但若有萬一,寡人只交代妳誰也別信。」

  「大王……」

  「寡人護不了妳了,是寡人無能……這是妳可以擺脫寡人的機會……」生死交關之際,他不禁黯然。

  她熱淚直落,搖著頭。「大王,我不想擺脫您了,我從沒告訴過您,我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不曾想過要離開,您在曲奴兒心底紮了根,拔不掉了……」

  贏政一震,驚喜的望著她。「妳心裡有寡人啊」

  「有,老早就有了,只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如今非要到生死關頭才逼自己正視對您如火的感情,這表白是否遲了呢?」她淚如雨下。

  「不遲,只要寡人還有一口氣在就不遲,寡人在有生之年能得到妳的心,寡人甘願了!」他沉聲道,唇角的笑怎麼也消不了。

  「大王……」

  「贏政,你逃哪去!我們要拿下你的頭顱,祭那些死去的燕國兄弟們!」追兵已至,正兇惡的在他們身後叫囂著。

  兩人回身一望,追兵離他們僅數尺之遙,轉眼即會追上,而一贏政手中僅剩一把刺護身,大勢幾乎底定。

  「大王,今日您因我而在劫難逃,曲奴兒這命是您的了,您若生我便生,您若死我便死,天上人間,曲奴兒跟定您了!」危急中,她揪著他的衣襟鄭重立誓。

  贏政的心一陣激盪。「好,妳我同生共死,今生誰也別負誰!」

  「大王……」她緊抱著他,眼淚狂奔。

  「妳抓好,寡人要放手一搏了!」騎著馬躲過一道箭矢,他嘶聲說。

  「好。」看著長溪,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了,這是他們求生的最後機會。抹去淚,她面色深凝。「我們同生共死!」

  一贏政忽然暢快的仰頭一笑,低首用力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龐後,拉緊韁繩,馬蹄踢高,馬兒瞬問停下不動,身後追兵見他突然停下,驚喜的以為他要投降,哪知他轉頭笑睨了他們一眼,眼神不可一世至極,讓人打從心底起了咚嗦,忽地,竟又開始縱馬疾馳,燕兵們怔愕不已,不解他要做什麼。

  直至驚覺他的意圖後,他們皆變了色,那溪雖不寬,但溪水頗深,馬兒若只載一人,也許能夠勉強越過,但載了兩人,想過溪是險上加險,倘若一次越不過,一日一落入溪床,難保不滅頂,而秦王竟想犯險硬闖,必是抱著寧死也不願落入他們手中,任他們宰割了。

  「你們還發什麼呆?再不放箭,一旦讓他闖過溪,就更擒不到人了!」隨後趕來的鵬氏大叫。

  眾兵這才回神,立即取來弓弩,朝那馬匹急射。

  飛躍至溪身的駿馬中箭,嘶聲傳出後,連馬帶人瞬間落入溪床,大雨直落,溪水湍急,落水一刻,一贏政緊抓著曲奴兒的手不放,就怕眨眼間便失了她的蹤影。

  「曲奴兒,千萬別鬆開寡人的手!」

  「大王!」溪水深不見底,她雙腳落不著地,水又冰寒,刺入骨髓凍得人不能呼吸,她灌了幾口水,嗆得狼狽,可他怎麼任溪水沖流,也不曾須臾鬆開過她。

  燕兵趕至溪旁,見機再放箭,嬴政側身閃過急掠的箭矢後,驚見另一道箭矢正衝著曲奴兒直射,他大驚失色。「曲奴兒,小心!」

  「你說大王被溪流給沖走了?」趙高瞇著眼問。

  「這溪流湍急,恐斷無生路了吧?」李斯也說。

  溪旁已站著不少王公大臣,曲奴兒掩面痛哭,不敢相信那只緊抓住她的手會有鬆開的一刻。

  驟雨急下,大王為擋下那支直射她而來的箭矢,飛身撲向她,兩人雙雙潛入深溪之中,動作突然,她腦袋一片空白,等再浮出水面,大王已不見蹤跡,而秦軍總算趕至,當場殺光所有的燕國殘軍,就連那鵬氏也一併被激殺得屍首分家。

  之後,眾人追問自行遊上岸脫離險境的她,得知大王落水,下落不明,登時各個臉色變得奇異,氣氛陰霾詭異起來。

  「你們快派人沿著溪流尋人,大王一定漂流至某處,快去救人!」她一身濕灑灑,無心查看眾人怪異的神色,逕自心焦的催促。

  「嗯……這是自然,我已派兵沿著溪旁尋人去,大王吉人天相,一定會獲救的。」李斯神色有異,張口這麼說,卻不見他有何尋人的命令下達。

  「大王遇上凶險,我也得親自去救駕。」趙高朝左右使了個眼神,只有少數幾個人上馬離去,所謂的「親自」是……他人還杵著不動。

  眾人察言觀情勢,這雨勢盛大,風雨交加,天氣惡劣,溪流早已暴漲,湍急得令人膽寒,肉身落水,豈能活命?人心機頓時叵測起來,人人打算著,若這大王鼎湖龍去的死了,這天下該歸誰有?

  這麼一想,找大王之事便非急事,值得著急的是如何在第一時問裡,擁立巴結上最有力的新主,以保將來自己的萬年富貴。

  曲奴兒心急如焚,但瞧眾人嘴巴說找人,實則文風不動。難道他們不憂心大王的生死嗎?

  「你們為何還不去……」

  常貴攔下焦怒的她,悄悄將她拉至身邊。「這個……這個……我瞧你別指望這群人會去找大王了,有道是樹倒瑚獵散,這些人見大王可能已經鼎湖龍去,歸天了,所以正私心計謀要奪權,這會劍拔弩張,只想在最佳時機奪下政權,又怎麼會積極去找人?」他無奈的將眼前情勢對她說分明。

  她一陣愕然,忽然想起那人的話。

  若有萬一,寡人只交代妳誰也別信。

  她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早已有數,他若有不測,群臣必暗藏不軌,居心叵測,所以要她別回秦宮,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些人表面恭順於大王,其實各個礙於秦王苛暴,不敢蠢動有所反意,可一旦君王有變,那暗懷的野心便會竄起,貪婪的面貌完全顯露,這些他都明白,所以才會暴虐蠻橫壓人,為的就是要鎮住這些個豺狼虎豹!

  可如今他一不在,誰鎮得住這些狼子野心?

  她不禁淚流滿面。不行,這些人不去救人,她去!她說過要與他同生共死的!

  「站住,你要上哪去?」趙高眼角見她要走,大聲喝止。

  「我找大王去!」她忿忿的說。她看清這些人的真面貌了,誰也不齒!

  「大王就是因你而生死不明,你給我好生待著,別要亂跑!」李斯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將她架住。

  「你們想做什麼?」曲奴兒大驚。

  「做什麼?你害得大王落險,萬死不足辭,竟敢還想畏罪潛逃,我們饒不了你!」趙高也跟進。

  這些人此刻可說是同仇敵愾,這閱人是大王的人,平日仗著王寵,心高氣傲,還讓他們這些一等大臣對他鞠躬哈腰,這會趁此機會,當然要除之而後快。

  「你們!」她臉色驟變。這些人在大王面前時,對她必恭必敬,幾近諂媚,如今說變就變,世俗炎涼至斯,她算是體會到了。

  「來人,將這奴才押至溪中餵水!」扶蘇命道。這不男不女的奴才,玷污父王威名,早該以死謝罪。

  「你們不能這麼做,要殺我也得等找到大王再說!」她愕然。

  「等什麼等?你是自己餵水死的,跟我們什麼關係,眾人說是不是?」李斯冷笑,故意問向大家。

  「沒錯,我們大伙親眼見你得知大王的死訊,悲憤難當,投溪自盡以謝王恩,如此有情有義,倘若大王獲救得知,必會痛哭流淚,說不準,還給你在宮中立個牌位,賞你一個封號呢。」趙高接著惡毒的挖苦。

  他們已盤算好,大王若出現,就說這闔人自己自盡,他們攔也攔不住,若大王已死,正好除去這妖孽,端正國家視聽。

  「好得很,能夠殉情而死,你這奴才還算知天恩、思圖報。」胡亥跟著近臣趙高說,他年少受趙高扶持,兩人連成一氣。

  曲奴兒臉色慘白,不可置信自己今日居然不是死在燕兵手中,而是被自己人給殺了,心下不勝教吁戚慨。

  「還等什麼?動手!」趙高一個命令,架著曲奴兒的人立即將她拖往溪旁,即時驟雨,溪水湧急,她讓人毫不留情的丟入溪床,一陣沉浮,奮力泅出水面,當出水的那一剎那,美得恍若天仙,眾人瞧得雙眼驚直。難怪,難怪大王會如此迷戀……

  果然是妖人轉世,非死不可!

  一道水浪襲來,她即刻被捲入溪底,口鼻是水,難以呼吸,痛苦的在水中捧胸掙扎。

  不,她還不能死,她要找到那男人,確定他是否真已離開人世,她才甘願受死相陪,萬一他還活著,而她已死,天人永隔,他定會瘋狂,殘暴的根子將會如劇毒般蔓延,足以毀滅天地,毀滅他自己……

  所以,還不到她死的時候,他還等著她去救,她知道他正等著她,他的心一直在等她敞開接納,等她說愛,近九年來他一直等著……一直等著,不曾放棄……

  是她一直將他的等待視而不見,看見的只有他的殘忍、好殺、嚴苛、猜忌、疑人……她故意忽視他有多寂寞,多孤單,多渴望有人真心待他……

  她願意了,願意捧心獻給他,願意陪他度過漫漫黑夜……

  只是,似乎天命難為,她四肢逐漸無力,意識逐漸渙散,再也無能為力的支撐了……

  「咳咳咳……」

  「曲公公,你還好吧?」一男人,虎背熊腰,面目威儀的站在曲奴兒面前。

  她錯愕的望著他。「您是蒙恬將軍?」

  「正是本將軍。」

  「謝謝大將軍救了我。」激動狂咳後,她熱淚盈眶,不可置信自己獲救了。

  在失去意識前,她被人猛然由水中拉起急救,這才讓她免於滅頂,而救下她的人就是大將軍當蒙恬。

  「你是大王的人,本將軍怎能見死不救。」谷豕恬惱怒的說。當他聽聞大王落難,十萬火急的趕來救駕時,竟瞧見眾人將這人丟入溪中,」且即怒火沖天的將人救起,而那些人一見他趕至,竟轉眼鳥獸散,紛紛哭天喊地的說要親自尋大王去,他哪裡不知道這些人奸巧的內心,遂隨他們去。

  「大將軍,您來了就好,快,大王被溪水給沖走了,您快派兵搜救!」終於有救兵出現,她馬上哭著急說。

  「嗯,本將軍立刻派人搜救去。」

  大將軍動作快,不到須臾便已整軍出發,火速搜救,他們沿著長溪找人,可是風急雨驟,更加深搜救的困難,曲奴兒全身早就濕透再濕透,大將軍要她更衣待在他們臨時搭建的帳篷內等候消息,她哪肯,一顆心懸惦著那男人的安危,如何待得住棚中?

  只要一想到他可能遭遇不幸,她就胸痛滿懷,是啊,她是真愛上這無道的男人了,倘若能再見到他,她將不會再對他有任何保留了。

  暫且止住淚,她跟著士兵一步步踩在泥濘裡尋人,儘管狼狽,儘管全身痛得幾乎撕裂,她還是不放棄,拚命翻開每一處草叢,涉過每一個溪巖,雨水沒有打濕她的眼,是淚水不斷浸濕她的眸。

  在哪裡,大王,您在哪裡?

  雨勢實在太大,她幾乎寸步難行,頻頻在泥濘裡跌得滿身傷口。

  「曲公公,休息一下吧?」當豕恬不忍見她如此狼狽蹣跚,開口要她歇下。

  搖著首,曲奴兒已然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忽然,大雨中她踩到碎石,腳底一滑,整個人撲倒在地,攪得一身泥濘不堪,掙扎著起身之際,卻在泥濘中發現一把斷劍,這劍不是別人的,正是那男人不離身的王劍,劍已斷,那表示……

  她一陣作嘔,再也撐不住,終於崩潰的掩面痛哭,就連陪著她的眾軍士們見了都為之鼻酸,心想大王凶多吉少,怕是已經魂魄歸天了。

  曲奴兒哭得淒慘,幾乎撕心裂肺,不能自己,她不相信那雄心如狼,有著鋼鐵意志的男人真的會消失,不……若是如此,她答應過他,誰也不負誰!

  奮然起身,她驀然拿起斷劍就要抹頸自盡,眾人驚駭,衝上前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不可以--」這聲使勁的淒厲叫聲不是來自士兵,而是來自叢林不遠處的叫聲。

  抹頸的動作雖毅然停止,但長劍仍輕微劃過,鮮血瞬間滲出,染紅了衣襟,但曲奴兒完全不覺得痛,臉色露出無法形容的狂喜。

  「大王!」她大聲喊著,遠遠見到一個人由泥濘中走出,全身衣破發亂,模樣極為不堪,儘管外貌狼狽,但那狂傲犀利的眼眸還是足以教人膽寒。此刻那雙炯然雙目正赤紅的望視著她,誰也沒再邁開一步,兩人就在淒風苦雨中遙遙相望,霎時除了磅磚大雨,天地彷彿只剩他們兩人,一個淚眼模糊,一個深情凝視。

  一聲劇雷打過,勾出了天際火光,下一刻,曲奴兒即哭著衝向他的懷裡,兩人毫不遲疑,一觸身即激情相吻,一發不可收拾,飢渴地要確定對方還活著,大雨沖不散他們歷劫歸來的激動,顫抖的心緊纏著兩人,這吻彷彿、水恆,彷彿激烈得不能停止,他們熱切的探索著對方口裡的溫度,交纏,再交纏,非要吮盡對方的一切,佔有對方的所有,可嘗進嘴裡的,就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兩抹剛從清華池沐浴起身的身子,一路擁吻至藏青流蘇帳內,兩人吻得難分難捨,須臾也不願分開。

  衣衫盡褪後,他們發覺彼此皆渾身傷痕纍纍,但這傷勢仍無法阻止兩具只想要擁有對方的急切身子相擁。

  贏政激切的捧起曲奴兒潔淨無瑕的臉龐,落下無數激吻,雙手火燙得要將她揉進骨子裡,化為他的身骨。

  他對她予取予求,絕不放過她肌膚上的任何一處細緻,他珍視、他渴望、他極度的需求,含住她優美的耳勾,吻向她柔軟的美峰,既纏綿又激烈,雪胸瞬問染上一處處的殷紅,映襯著她激迷的麗顏,煞是奪目動人,一時問他竟瞧癡了。

  曲奴兒緩緩睜開迷濛水眸,含嬌帶媚的啾著他,那千嬌百媚的嬌態又讓他倒抽一口氣,猛地伏下身,激猛地撫盡她的嬌軀。

  她亦不能自主的迎向他,任他做盡一切她不曾經驗過的事,將自己交給他,毫不保留,只想屬於他,聲聲譴蜷低吟,他的極度愛撫幾乎讓她不能承受的拱起身子,她想他給予更多,雙眸熱烈璀璨的望著他,伸出纖指熨貼向他的胸膛,低低切切地求愛,求他徹底的愛她。

  一陣粗重的呼吸聲傳進耳際,她的身子猛然被抱起,在低吼一聲後,一贏政再也壓抑不住體內燃燒的火焰,挺身侵入了她。

  瞬間,曲奴兒痛睜了睛孔,逸出痛苦的哭聲,贏政倏地吻住她痛得發白的唇口,輾轉吸吮,直至她能承受這疼痛後,才繼續蠕動自己的身軀,一次次侵入,一次次佔有,直至雙雙都登上極致,才伏趴在她身上喘息,可雙臂仍緊緊環住懷中的女人。

  這女人終於屬於他了,讓他徹徹底底擁有了!

  憶起自己曾經有的念頭,一旦擁有就甘心放手,如今他想起這個想法,只覺荒謬!

  莫說未擁有她時他便不放手,此時已得手,他更清楚,此生此世,即便天地毀滅,他都不會放手。

  這女人是他的,此生他不會厭倦,而且為求天長地久,他還想永生,與她一起永生不死,從此兩人纏綿到天荒地老,永不分開!

  激烈的歡愉過後,曲奴兒雙頰異常潮紅,艷不可方,她朝他輕眨雙睫,一臉的嬌羞。天啊,她成了浪蕩女了,與他歡愛的自己竟是如此的大膽,所激起的熱情一發不可收拾,她幾乎要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了!

  贏政憐視的凝望著她。「還疼嗎?」這是她的初次,但他控制不住,還是急躁的弄疼了她,他心疼不已。

  她輕搖蟯首。「不疼了。」嬌怯的模樣極惹人憐愛。

  他滿足的將人圈得更緊,臉埋進她的頸窩,聞著她身上散發的清香……以及一絲血的味道!

  她的頸項上有一道細細的傷痕劃過,破壞了她雪頸的完美無瑕。

  「還好妳平安無事!」他霎時激動的說。

  洪流將兩人衝散後,他奮力泅泳,還是被大水給一路衝往下游,所幸岸邊一根橫冒長出的樹枝救了他,他緊抓著枝幹一步步泅回岸上,得救後,立即回頭尋她,心魂俱喪的就怕她已遇難,這過程,他恐懼得難以言喻,尤其當他在前方驚見她持劍自刎的剎那,心口幾近停止跳動,使盡力氣的喝止,這才撿下她的命。

  幸虧這雪頸上留下的傷痕不深,幾日就能痊癒,也當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疤痕,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懷抱著她,贏政身軀不住巍巍發顫,只要他再晚一步出現,如今他懷中的就是一具失溫的屍首了。

  「不,這話是我要說的,還好您活著回來!」回想起他生死不明的情景,曲奴兒又紅了眼眶,這才明瞭自己有多眷戀他,完全不能承受失去他的事情,若再經歷一回,她必然活不下去。

  「寡人不會死,寡人還有霸業要完成,怎能輕易死去。」

  「霸業?」她驀然的驚愣。

  贏政深娣起她。「寡人知曉妳不愛殺戮,但寡人的天下必須靠武力得來,唯有武力才能登上至尊,這是寡人的使命,注定要成為千古一帝!」

  她雪白了容顏。「難道除了武征強奪以外,大王不能用其它的方式取得天下嗎?」

  「這原本就是個群雄割據、逐鹿中原的時代,人人都想稱王,但唯有真正有實力的人才能奪得天下,武力是寡人最有用的利器,唯有暴力才能鎮得住天下,才是最有效的法子!」

  「武力可以強國,但以德治國才是根本啊!」

  「德?德能服眾,卻不足以讓人畏懼,百姓們不懼怕寡人必會出亂子,寡人不認為以暴制暴有什麼不妥。」

  曲奴兒擰眉闔眼,想起他以暴制人的下場,就是當他遇難時,所有臣子只顧私權不顧王命的醜陋姿態,但她沒對他提起群臣要置她於死地的事,也請求蒙恬將軍別說,因為在他的暴政下,這天下已經夠亂了,若再因她而屠殺群臣,豈不是更招罪孽?

  她重重一歎。命嗎?愛上這樣的暴君,是她的劫難嗎?

  他瞧著她極憂的神情,仍是堅定的說:「寡人愛慘妳,什麼都能賜妳、允妳,唯獨對擁有天下的野心,寡人不能放棄!」

  他很貪心,她與天下,他都要同時擁有!
  
 
***************

第九章

  這日曲奴兒被正式冊封為秦王的一等夫人,秦王破例,以極盡榮寵,媲美封後之禮的規格,為她舉辦了一個盛大的賜封大典,沒人知道原先他一心是想要立她為後,但遭到她極力拒絕,惹得他不痛快之餘,只得退而求其次的為她舉辦了個空前盛會。

  當群臣於大典中得知她是女人時,那份驚愕的表情實在難以形容,各個凸了眼、張大嘴,完全不敢相信她竟以女兒身冒充閱人多年,更心虛自己曾經以閱人禍國的名義要將她餵水淹死。在她受封的當日,所有人皆膽戰心驚,頻頻拭汗,怕足了她將當日的事情說出來,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此刻她成了眾人的隱憂,一股暗殺之氣正瀰漫在秦宮之中。

  大典過後,秦王又悄悄密見一個人。

  「沒用的東西,又是一無所獲嗎?!」贏政長腿一踢,將人踢翻,跌至牆角。

  那人忍著劇痛,沒敢呻吟,趕緊起身再伏跪在他跟前,一臉冷汗。「有……事實上有眉目了。」汗涔得更凶。

  他臉龐瞬間綻出喜色。「有眉目為何不早說?快說,得到什麼了?」

  「這個……娘娘的親爹娘……還是無蹤跡可循……不過那曲公公……」

  「如何?為何吞吞吐吐?!」

  那人深吸一口氣才說:「那曲公公原來沒死,當年他是詐死離宮,還帶走他宮中的紀錄,然後……然後遁入山林,修道煉丹了。」

  「修道煉丹?」

  「他……他在煉製長生不老丹……」

  「長生不老丹 他煉製成了嗎?」乍聞,贏政驚疑不定。

  「不知……呃,有人說他早已煉成,成仙去了。」那人閉著眼才敢說。

  愕然一陣後,一贏政忽然興奮大笑。「他是神仙,所以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的藥丹!」

  「……」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寡人與曲奴兒終於可以生生世世不死相擁了!」正開心的大笑,可眨眼間他又惶然變色。「這曲公公是仙人,曲奴兒是他女兒,必也具仙體,所以她也可能已成仙,某日就會乘雲而去……」

  「不會的,大王,曲夫人只是養女,不可能遺傳他的仙質。」心知這君上天地無懼,最怕就是這女人消失,探子趕忙說。

  「是嗎……那有沒有可能,哪日曲公公思及女兒,就來將她接走,留下寡人孤獨一人?」他極度惶恐。與那女人走到今日的地步,他不能失去她,任何會將她帶走的人事物都是他的敵人,他要剷除所有的敵人!

  「這……」那人頭伏得低低的,一句也不敢接口。神仙,這都只是為了阻止大王發怒才編造出口的謊言哪……

  曲奴兒秀眉揚起了欣喜的神采,立於梁山宮柳綠花紅的林園裡,秀麗白衫在絢一麗的花海中顯得最為耀眼,她仰視著天際,喜見一白頭鷹在空中盤旋,那獸鳥在她注視後,在天際繞了三圈,才嘶叫一聲離去。

  遠處的一贏政冷眼見著這景象,臉色更沉。

  花中仙子連兇猛飛禽都能吸引!

  快步走至她身邊,猛然將她的腰身勾往自己,她倉皇跌進,滿臉驚愕,倏地,他低首,跋扈的掠奪肆虐這屬於他的粉唇,像懲罰似的,吻得粗暴激切,直至她已喘不過氣來,這才放開。

  「大王,您怎麼了嗎?」他難得如此粗暴的對她,莫非她做了什麼惹怒了他?

  贏政直盯著被他狂吻後那鮮紅泛腫的嫣唇。這唇生生世世都是屬於他的,誰也奪不走!

  「沒事,妳可還記得寡人說過要為妳蓋一座阿房宮的嗎?」

  他要建造出一座美輪美奐、空前絕後的宮殿,將她豢養在裡頭,教她飛也飛不離!

  曲奴兒倏地變了臉。那時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原來他直一打算這麼做。「不要,我不要新的宮殿,請大王收回成命,不要再做出任何勞民傷財的事了。」她心急的拒絕。

  若又建造新宮,勢必將徵召更多的百姓做工,那將造成多少人的苦難啊,她不願造這孽、擔這罪!

  一贏政的臉變得扭曲。「寡人已經要人動工了,這阿房宮是寡人要賜給妳的,妳不能不接受!」他蠻橫的說。

  她不由得生氣的瞪著他。「您真霸道!」

  「寡人要兼併天下,本來就是霸王!」

  「你!」

  「別反抗寡人,寡人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討妳歡心罷了。」

  「別這麼說,也別這麼做,請您別讓我成為千古罪人,我從沒要您為我做任何事!」

  贏政危險的瞇起眼。「原來妳怕寡人暴虐的惡名會拖累妳也遭人怒罵?」

  「沒錯,我已是秦宮裡的禍水,只求大王別再做些折騰百姓的事,讓我的罪孽能減輕些。」

  「妳不識好歹!」這女人恃寵而驕了嗎?!

  「大王,就算曲奴兒不識好歹好了,天下動亂是百姓之苦,您不該--」

  「住口,妳非要與寡人作對是嗎?!還是又想像從前一樣對寡人不馴不從?妳既然已跟了寡人,就算將來受寡人連累,罵名傳世,也是妳的命,誰教妳是寡人的女人!」他憤然說。

  將來若他得下地獄,這女人也得跟,不容她捨棄,上天下地,她都只能跟著他一道承受!

  原本還氣怒的曲奴兒突然沉默了下來,她靜靜的啾著他過度激憤的怒容,眼中多了抹無奈的哀愁。

  這讓贏政心頭一緊,莫名的慌亂起來。他方才是否對她太疾言厲色了?「曲奴兒,寡人只是……」

  「別說了,曲奴兒知道大王的意思,也早有準備要受萬世唾罵了。」她肅容,推開他伸來的手。

  他臉色丕變。「妳……」

  「大王,容曲奴兒告退,我頭疼,想歇息了。」說完,拂袖而去。

  贏政愣在當場,望著她翩然離去的背影,聽聞著自己坪然不整的心跳聲。

  這是她這些年來第一次當著他的面,怒容離去……

  今晨,曲奴兒消失在梁山宮。

  梁山宮混亂異常,這消息很快傳進正在大殿上早朝的男人,一贏政當朝變臉,甩下文武百官趕赴梁山。

  梁山宮內的所有宮人早就驚恐的跪了一地,有人驚見大王如風暴般出現,甚至驚得昏厥過去。

  「說,這是怎麼回事?!」他勃然大怒。

  「奴才們……不知……」

  「該死的奴才,人都不見了,還敢推說不知!」他憤怒的一腳將那出聲的宮人踢到昏死。

  眾人一見,驚駭無比,再見王額上紫光赫赫,全都嚇得低聲哭泣。

  「誰,誰給寡人說清楚,她去哪了?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全都給寡人拉出宮外,受五馬分屍之刑!」他狂怒的掃向一地顫抖的身軀。

  「大……大王……今晨奴才們原要伺候夫人梳洗的,哪知……才入寢殿,就見到夫人的被褥完好,沒有被掀動過的跡象,似乎一夜未沾枕……」終於有人敢提聲說話了。

  「你是說她一夜未眠,更有可能一夜未歸,從昨夜就失蹤了翅」聞言他更怒,幾近暴跳如雷。若是如此,這些看顧她的奴才就更該死了,竟讓人失蹤一夜才發現!

  「大、大王……夫人昨日與大王不歡而散回宮後,眉心緊蹙,入夜後吩咐奴才們誰都不許靠近,所以、所以奴才們斗膽猜測……夫人是負氣離宮了。」

  「負氣離宮?!」贏政怒而捏緊雙拳。每日他都與她相擁而眠,可昨日他惱她頂撞,所以才沒回到梁山宮夜宿,想不到才一夜工夫,她便消失無蹤!

  「因……因為,大王從未對夫人動過怒,所以……」

  「所以她只是生氣,不久就會回宮?」如果只是這樣,他還能安心,可倘若不是……他呼吸變為急促。

  「這個……」宮人滿頭大汗,無人敢接腔,因為誰也不知道,離去的人是否還會歸來。

  贏政遲遲沒聽見想要的回答,整個人陷入陰沉當中,當下梁山宮處在風雨肅殺之氣下,極令人膽寒想逃。

  「大王,常公公有事要稟。」忽然有人匆忙入殿。常貴今日沒當班,要見大王也得求見。

  「去他的事,叫他滾!」他凶相畢露,震天怒吼。

  小太監嚇得軟跪在地。「是是……是。」

  「大王……常公公說此事緊急,跟夫人有關。」前個通報者才腳軟,另一個宮人又被逼著硬頭皮再報,常公公是他的頂頭上司,不報也不成。

  「跟曲奴兒有關?!還不叫他滾進來!」贏政滿臉焦急。

  不到一刻,常貴已從外殿匆忙入內。

  「莫非你知道曲奴兒在哪?」一見人一贏政即問。

  「不、不知道……」

  「什麼?!」他聞言,神色凶暴,嚇得常貴滿身冷汗。

  「奴、奴才逮到了一個人……」

  「這時候寡人管你逮到了誰,你想死是嗎?敢在這時候擾寡人思緒!」

  「不、不是的,抓到的這人在他身上搜出鴆毒……他供出……這、這是要毒害夫人的。」常貴終於說完。

  「什麼?!」一夙政愀然變色。竟敢有人要謀害他的女人?!「人呢?」

  「奴才已押在殿外候著。」

  「把人給寡人拖進來!」

  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太監馬上被人拖至殿前,丟在他面前,以紅布裹著的就是劇毒鴆毒。

  這人叫曹單,已在宮裡任職多年,他顫抖不休,汗如雨下,瞧著這包毒,心知肚明自己將不久於世。

  「就是你這奴才想毒殺曲奴兒的?」贏政眼神銳利,殺氣騰騰。

  「奴……奴才該死!〕 曹單趴在地上,大聲求饒。

  「說,為什麼要殺曲奴兒?又計劃要如何毒害她?」他陰冷的問。

  「奴才……是一時貪財受人指使……指使之人說夫人是妖女,魅惑大王殘暴天下,要奴才……在夫人的飲水中放入劇毒……」證據確鑿,曹單無可狡辯,只好抖聲據實以報。

  他滿臉猙獰。「預計什麼時候動手?」

  曹單抖得更凶,不敢說了。

  「說!」他震怒不已。

  「是……昨夜……」曹單頭伏地,驚得脫口而出。

  聞言,一贏政全身一顫。「昨天就動手了……」那表示……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曹單哭喊著猛磕頭,磕得頭破血流也不敢停。

  「她……她喝了你下毒的水了嗎?」一贏政顫聲問,整張臉出現驚懼之色。

  「奴、奴才將水送進寢殿就被夫人遣走,沒、沒能見到她親口喝下劇毒……」

  「快,快去查那水還在不在!」他倏然蒼白著臉下令。

  常貴不敢耽擱,奔至桌案上那只置水銀壺前,開蓋後卻登時變臉,不敢回稟。

  贏政見了,立即衝上前,人還沒到,銀壺已由常貴手中鏗鏘落地,地上沒水,壺是空的!

  瞪眼地上的空壺,他身軀猛然一晃,急喘幾聲,突地暴怒轉身,親自揪起那下毒奴才來。「該死的東西!」他掀起漫天的怒氣,高舉手掌就想一掌劈死這奴才,但掌過頭頂,又急怒的頓住。「人呢?就算你膽敢毒死她,她屍首呢?!」

  一陣昏眩,他血湧上喉,硬是又被他吞回喉內。

  「屍、屍首?奴才不知!」話才落,身子就飛出丈外,一贏政怒而將他摔出,曹單當場癱在地上哀嚎。

  衝上前,他再揪著曹單的衣襟拖向自己,欺近自己宛如鬼煞的臉龐。「寡人要人!」他一個字一個字的由口中迸出,口中還隱含血腥之味。

  「人……奴才真的不知,大王饒命啊,昨日奴才送水後就退出了,之後的事全然不知……」曹單哭喊著。

  事實上他驚恐了一晚,不知夫人是否喝下毒水,一早就只顧著到這殿裡探頭探腦,竟忘了將藏在枕下用剩的毒藥處理掉,這才讓與他同寢的宮人整床時發現,也才驚動常公公,讓這事爆了出來,真是他命中該絕了,嗚嗚……

  曹單哭說得急切,怕說慢了,就算難免一死,也會死得極為淒厲,絕對會生不如死。

  贏政一愣。「不知哪去了?怎可能?!難道膽敢有人侵入梁山宮將人盜走?」掃視眾人的眼眸異常陰鷥駭人。

  眾人見他已肝腸寸斷的失了性,皆驚惶不定,生怕遭到他的暴虐對待。畢竟夫人的屍首若真遭人劫走,那麼護衛伺候的人難辭其咎,全都該以死謝罪!

  一贏政呼吸粗重起來,眼神恐怖。她死了,那女人死了,連屍體都不在了……

  他眉目問倏地攏聚起瘋狂之色。她不是負氣離宮……而是,死了!

  嘴角徐徐流出一道血痕,鬱積在喉頭的血終於抑不住的流出。

  「宣、快宣太醫,大王吐血了!」常貴見狀大驚失色,趕緊急呼傳人。

  但贏政渾然未覺自己的狀況,只覺一股難忍的心痛沁入心肺,揪得他心口抽描不斷。

  他怎能失去她,怎可能?!血突地由他口中狂噴而出。

  「啊!大王,您吐血了」一道驚嚇的聲音由殿口傳來,一抹纖細疲累的身子慌忙衝向那吐血後臉色極為恐怖的男人。

  贏政瞪大眼,只是愕然地啾著她,不敢確信自己看到的是人是鬼。

  曲奴兒心急得要喚人取來白巾為他拭血,一轉頭才發現眾人正一動也不動,驚愕的瞪著她。奇怪,他們不曾這麼放肆敢瞪著她啊,這怎麼回事?

  「你們……」

  忽然間,她被人用力抱住,緊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是妳,妳沒死,妳沒死!還以為妳飛走了,回天界去了……棄寡人於不顧了……原來妳沒走,妳回來了!」贏政激動的緊緊圈著她不放,眼角竟流下淚來。

  「大王?」曲奴兒驚惑著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要問明原委,他驀地全身一鬆,人已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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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太醫趕來了,診過的結果是怒極攻心的急症,太醫惶恐的開了藥方,可一贏政甦醒就不顧身體病乏,嚴厲的親審那下毒的奴才,要逼問出主謀。

  但曹單一下子說是魏國殘民花錢雇他殺人,一下又說是齊國人指使的,酷刑後再度改說是秦宮中的人,說詞反覆,無一可信,贏政嚴刑拷打卻問不出更確實的話,怒將人處以連坐法,曹單處以五馬分屍之刑,罪人三等親皆腰斬於市,九族以內流放邊關,這才平息這件事。

  但這件事卻在他心頭埋下無限恐慌,察覺不僅天下人皆處心積慮要拿下他的項上人頭,就連他心愛的女人也不放過,儘管他派了重兵強將守衛在他們身邊,但依舊無法防堵無孔不入的暗殺事件,倘若他們一起被殺了便罷,但如果曲奴兒先他一步死了,他將如何是好?如何獨自擁有大片江山而不戚到孤獨慌亂?

  這宮中,這四周,到處充滿不安的殺氣,這世間的一切似乎都在與他作對,都想將那女人自他身邊奪走……他與曲奴兒都不安全,到哪裡都不安全……若想與她天長地久的在一起,這天下人都是他的敵人……都想毀滅他……都想拆散他與曲奴兒……

  「大王,該用藥了。」曲奴兒打斷他狂亂的思緒,走近龍榻,端上一碗藥汁。

  他倏然緊扼住她纖細的手腕,藥汁溢出了碗外。

  「您……」她吃痛,但沒甩開。

  「藥?毒藥妳沒喝下,那壺子裡的毒水哪去了?」他急切的問。

  「我將那壺水倒進殿內的花器裡去了。」輕歎了口氣,她放下溢了半碗的藥汁。

  「倒進花器裡去了?」

  「嗯,我原先就由林園裡摘了些花回來,自己隨意插進花器裡,那宮人剛巧送置水銀壺進來、我便順手將水倒進花器喂花。」方纔她去查看過那餵過毒的花束,果真枯死,連枝梗都發黑了。

  「謝天謝地!」一贏政猛然傾身抱住她,首次激動得懂得感謝,她若沒將毒水喂花,死的說不定就是她了!

  「大王,對不住,惹您擔心了。」被他緊抱著,她不禁歉然。

  「對了,告訴寡人,這夜裡妳去哪了?」他倏地想起,拉開她又急怒的追問。

  「我去了……」瞧他瞪大眼等著聽她的說詞,曲奴兒歎了一口氣。「我……去見我爹了。」原不想說的,見他都已為她憂急得吐血,內心愧疚,不忍再有所隱瞞,於是才說實話。

  「妳爹?曲公公?」他變色的挺起身子。

  「嗯,他沒死,回到鹹陽來了,我就是趕去見他,不過在回來的路上迷了路,這才晚歸,害得您以為我已遭人毒死,鬧得宮裡天翻地覆的……」她一臉愧疚。

  她原是想說趁他沒夜宿梁山宮,偷偷溜出去見爹一面,再趕在天亮宮人尚未發現之際回來,這樣誰也不驚動,哪知自己晚歸已是夠糟,還扯上毒殺之事……唉,提起這事,她也很不安,不僅那想毒殺她的人慘死,還株連許多無辜的人送命、流放,這孽合該算在她身上才是,她才是這所有事端的源頭啊……

  「妳怎知妳爹要見妳?」他屏住氣息的問。

  她身處宮中,通信、見人都有紀錄,他生性多疑,時而查閱,怎不見有特別的人或物出現?

  「我見到那白頭鷹就知爹回來了。」

  「白頭鷹?」他立刻想起那日在林園與她爭吵前所見到的飛禽。「那是你們的暗號?」

  「是的,只要爹想見我,放出白頭鷹我便知道上哪去找他了。」

  原來如此,這麼小心神秘,難怪密探始終探不到消息,宮中記冊上也沒有紀錄。「妳爹回來了……也見了面,他對妳說了什麼嗎?」

  這讓他最為驚恐而不敢親自問起的事,今天竟由她口中說出,他震愕得不知該如何接應。該問下去嗎?還是別深入了,仙人不能留在人間,一日一道破,就會如沉睡蝶兒醒來般一飛沖天……

  但那曲公公若直一是仙人,回來見她所為何事?要帶走她嗎?胸口一緊,一贏政無比緊張,竟比當年十三歲懵懂登王位時還要志下心不寧。

  幾度掙扎,他終究還是問出口了。

  「奇怪了,您怎不先問我,為何我爹死而復生呢?」眾人皆知,爹在十多年前就已死,而她突然說要去見一個死人,他竟無訝異之色,這有些不尋常。

  「妳爹沒死之事,寡人早已要人查明,他……成仙了不是嗎?」

  「成仙?」她瞧著他,表情奇特。

  「沒錯,寡人聽聞他煉成了長生不老仙丹。」

  「大王信神仙之說?」

  「信,篤信!」他神色炯炯。

  「所以您才會派人率童男女數千人至東海求神仙,為求長生不老?」前陣子她聽聞他派了人去尋仙,曾經訝異的想阻止,不過沒有用,他還是堅持耗費人力巨資去尋找。

  「沒錯,其實寡人要找的就是妳爹,寡人要他手中的長生不老仙丹。」話已說開,他也實話相告。

  「什麼,大王找的人就是我爹?」她更加愕然。

  「只要有了妳爹手中的不老藥,妳我就可以永世相守,永不分開了。」他興奮的說。

  「大王,倘若我說爹身上沒有不老神丹呢?」

  贏政微愣了一下,神情變得無助。「若沒有,寡人就不能與妳永不分離了……寡人查無妳的出生,也許妳也是神仙,妳能長生,但寡人不能,所以妳終究會如雲彩般飄離而去……寡人不過是想與妳永生永世,才會積極尋藥,寡人不想死後與妳分開。」

  聞言,曲奴兒戚動的凝望著他。「您真怕死後我們就分開了是嗎?」這男人有他人難以望其項背的成就,卻也有著對她絕對癡心的滄桑孤獨,竟會懼怕失去她到這種地步,寧願信那神仙傳說,也懼於對她親口問上一句。

  低垂著臉龐,贏政露出此生不曾有的懊悔之色。「妳心性至善,寡人自知作惡太多,死後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寡人不想與妳分離……」他雙拳已緊握到泛白。

  她倏地撲進他懷裡,緊挨著他的頸項含淚說:「不會分離的,就算死後大王入了地獄,曲奴兒也會追到地底,我與您同甘共苦,不會離棄的。」

  聽到這些話,一贏政心情突然複雜起來,他明明該為她肯到地獄伴他而戚到高興才對,可內心居然隱隱刺痛著,不忍她跟著受苦。

  他可以忍住苦楚,卻害怕她因他而受到煎熬……

  先前他一直渴望將她拉進與他同在的地獄,他只要她相陪,不在乎她將會為他受多少苦,可現在心境似乎不同了,當直一正將一個人愛入骨子裡後,她的疼、她的淚,都會讓自己心痛不已,那種難以割捨、嵌入心骨的情戚,不禁教他思考起一個問題--如今,她與帝國,在他心中孰重孰輕呢?兩者還能兼得嗎……

  「曲公公出現,可是來帶走妳的嗎?」他、心慌意亂,困難的再問。

  「不是,就算是,我也不會跟他走的。」瞧他戒慎恐懼的模樣,哪像是統一天下的霸主?分明只是個愛慘她的男人。

  這話讓政驚喜不已,激動的勾住她的後頸,將她拉向自己,直勾勾的望進她眼眸裡,想確定她有沒有一絲謊言。「妳說的是真的嗎?」

  她紅著眼眶,卻忍不住勾起唇笑了。「大王,您聽好了,這會我就將我的一切對您說明。我是凡人不是仙人,親爹娘因為過於窮困,流離客死在異鄉,當時我只有五歲,爹娘死時連葬身之處也沒有,我在爹娘死後被人輾轉送到鹹陽,巧緣下識得了養父曲公公,他要我從他的姓,從此便留在秦宮中。」

  「啊,所以探子才會怎麼查都查不出妳的身世!」

  「嗯,至於我爹,曲公公他……」

  銀弓爪、金銀絡頭、金銀韁索,鑾身刻著夔龍夔鳳紋形的鑾駕,尊貴顯赫地出現在東方。

  宮廷煩悶,再加上有毒殺事件發生,讓贏政極為心神不寧,乾脆就帶著愛妃巡遊各地,但此次的出巡他卻發現是個大錯。

  曲奴兒身子嬌弱,鑾駕行經北方境內,黃土泥濘,尤其一到下雨,鑾駕就寸步難行,儘管轎內佈置舒適,但搖晃難行的路況仍讓她吃足了苦頭。

  此刻瞧著她忍著顛簸的路況,捧著腹,似乎又想要吐了,他氣惱得朝外大喝,「停,停轎!」

  鑾轎外的人嚇得趕緊停下轎,不敢再移動分毫,紛紛驚恐著。夫人待在鑾轎裡不舒適,大王不捨,又要遷怒於人了嗎?

  「大王?」曲奴兒見他發怒,訝異的望向他。

  「該死,寡人殺敵無數,要風是風,要雨得雨,但這會竟連身邊的女人都無法好好嬌寵,讓妳受這顛簸之苦,寡人有氣!」此番出遊就是要討她開心,結果反而讓她活受罪了!他逕自氣惱的抿唇。

  聞言,她不禁發出一陣輕笑。這男人暴性之外,其實非常孩子心性,就是因為極度任性才會顯得殘暴無道。「大王,我沒事的,這路況確實不好,但有大王伴著,曲奴兒甘之如飴。」她甜甜的朝他笑,這男人也需要人家安撫輕哄的。

  「是嗎?」他臉色總算沒這麼難看了。

  「要他們重新出發吧,難不成您要一輩子待在這裡?」她朝他笑問。

  「但一起轎妳又要反胃想吐了。」他悶閣不樂。

  見不得她一絲難受,她受罪他更受罪,而且是心受罪,唉,這女人真成了他的龍心鳳肝,傷不得啊!

  「沒關係的,忍忍就過了。」

  「不成,回去寡人立即要人修建幾條馳道,讓寡人往後帶著妳出遊可以暢行無阻!」他忿忿的決定。這趟出遊他還另有收穫,發現各地人的語言文字都不統一溝通起來極為不便,貨幣上的使用更是各國不一,難以量價,他將這些事一一記在心頭,預計回鹹陽後一併處理。

  「再休停一刻,讓妳歇息歇息,等恢復些血色再出發。」他心疼無比的撫上她過於蒼白的容顏。

  「嗯。」曲奴兒應聲。她也確實鹹到極為不舒服,決定聽從他的話休息一下再上路,但她不想耽擱過久,因為這鑾轎停下的地方是一處狹道,敵人攻擊容易,似乎不太安全……

  才想著,忽然外頭發出一聲巨響,他們真的遭到襲擊了!

  狹道上方有人砸下巨石,巨石正好砸中鑾駕後的副車,當場將副車砸得破碎稀爛,而坐於副車的人全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餅,死狀駭人。

  嬴政探頭出鑾駕,這一望也不禁變色,曲奴兒瞧見他的臉色也想探頭瞧個分明,他」且即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密封。

  「別看!」

  「發生什麼事了?」被緊護在他懷裡,她悶著聲問。

  「沒事!」他淡說,不想驚嚇她。

  「是嗎?那您又何必……」話未盡,又一聲轟然巨響,他們乘坐的主駕也遭重擊了,另一顆巨石由天而降,力道之猛,一議鑾駕內天搖地動,左右劇晃,但就在一陣極為猛烈的搖晃後,鑾駕總算穩下。

  事發突然,驚險萬分,一贏政勃然變色,但雙手仍不忘緊護著懷中人,不讓她受到損傷。

  「大王,您還好吧?」護在鑾駕外的眾兵將見主鑾駕也受擊,登時亂成一團,各個驚得慘白了臉色,隨行的趙高趕緊上前問。

  「寡人還好,外頭情況如何?」他立即怒問。

  「回大王,刺客襲擊第一次未能成功,這才又落下第二顆巨石,但……所幸大王洪福齊天,巨石砸偏了,只落在您的馬駕上,駕馬的人已當場斃命了。」鑾駕外的趙高稟報說。

  「那刺客人呢,逮到了沒」他怒極。

  「還、還沒,不過已派兵追擊而去,相信再等一陣子就會有消息回來了!」

  「哼!大膽刺客,將人逮回後,寡人要將他大卸八塊!」他怒不可遏。

  「是。」

  趙高領命而去後,一贏政這才低首欲安撫懷中的人兒,發生如此劇變,她一定嚇壞了,然而一低頭,他臉色倏變。

  只見曲奴兒水靈雙眸緊闔,臉色一片死白,氣息更是薄弱,不知何時已然昏厥在他懷裡,他背脊一凜,臉上的表情比方才巨石降落時還要驚愕。

  幸虧曲奴兒只是腦部受到劇晃,一時昏迷,稍事休息後已恢復清醒。

  不過就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整個鑾隊氣氛陰沉緊張,徹夜趕往東觀行館,因為大王風雨欲來的神情只透露了一件事,若她有事,這護駕不力的一干人等都得陪葬!

  所幸,一個時辰後她總算甦醒了,可大王已是下顎繃緊的出了一身冷汗。

  眾人見大王喜極地抱著愛妃,朝他們點了下頭,這才安心退下。

  「大王,我怎麼了,嚇著了您嗎?」瞧見他滿臉汗的摟緊她,才甦醒的曲奴兒惑然問。

  「妳是嚇壞寡人了。」待她真正清醒開口說話後,他才真正放鬆的呼出氣來。

  「刺客讓我受傷了嗎?」她不解,感覺自己只是全身乏力,身上並沒有其它的疼痛感。

  「妳頭部受到劇晃,昏迷了一陣子。」他簡言告知。

  「原來那陣驚天動地的劇晃後,我昏厥過去了?不過,我現在沒事了,您也別慌。」見他臉色依然鐵青,她忍不住輕撫上他僵硬的臉頰,發現他竟全身冰涼,人也顯得怔怔然地。「大王?」他怎麼了,真的驚嚇過度了嗎?

  「曲奴兒……妳說寡人這日子快活嗎?」

  贏政突然渾噩的問。她一愣。「大王,您……」

  他炯犀的雙眸有些失神。「寡人……太愛妳了,過度愛妳了……」他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低喃著。

  曲奴兒更心驚了。他為何會突然有這悵然失神的模樣?

  「寡人從前怕死,絕不說死,如今不怕死了,卻怕極了妳死……然而天下不斷有人想要寡人的命,想要將寡人千刀萬剛,妳跟著寡人,夜不能安枕,日不能暢食……寡人就算有了天下,也會被這天下困住,還連累妳也不自由,得時時刻刻擔憂著性命不保……」

  見他像還沒回神,她著急的捧著他的臉,許下保證,「我不在乎的,只要能與大王在一起,未來命運如何,曲奴兒都心甘情願!」

  「但寡人卻越來越不能忍受了……」他苦笑。

  「大王,您若真不能忍受,當可以捨去暴政,重拾仁政,天下人必會對您改觀……」

  他搖了首。「寡人以武力待人,殺虐無數,橫徵暴斂、生活奢侈,讓赭衣滿道,黑獄叢冤,自知禍害深廣,就算再做些什麼,也不足以撫平黎民百姓對寡人的恨意,而寡人確實也性格殘暴,做不來仁德之舉…… 仁政,在秦國,難矣!」

  「大王……」他終於有所悔悟於自己的暴行,但已遲了,來不及回頭了嗎?倏地,一贏政狠抱住她,黑瞳赫然綻出厲光。「天下與妳,若只能擇一,寡人選……」

  陰濕黑牢,淒厲恐怖。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不放我出去,有朝一日我定要血洗人問,教所有人都不得好死……」牢裡的人面目猙獰,狂嘶吶喊。

  「寡人願意放你出去。」在微弱的燈籠下,清楚照耀出贏政的臉龐來。「你真願意放我出去?」牢裡的人大喜。

  贏政滿臉陰沉的注視眼前髒污的人。

  這人一出生就被送進暗無天日的監獄裡,連名字都沒有,是個影子,一個他最陰晦的影子,正是他的孿生兄弟!

  當年趙姬生下孿生子後,因兩張一樣的面孔在秦宮裡像征不吉,為避免引起宮中紛爭,她私自將其中一人藏起,終身監禁在牢裡,並且派人日夜看守。

  這件事無意間讓他得知,他原本是要殺了這跟他有著一模一樣臉孔的人,但也許是趙姬良心上覺得愧對這個兒子,死前不斷苦苦哀求他饒這人不死,他一時心軟也就答應了,如今,不禁慶幸這決定是對的。

  「嗯,不過我有幾個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半年後

  艷陽高掛,泉水鄰光點點,水裡魚兒游動,岸上小花爭奇鬥艷。

  一抹身影纖細飄逸,正朗朗燦笑的對著坐在不遠處欣賞她燦爛嬌顏的男人。

  男人臉色祥和,迎著她笑意綿綿。

  女人風華絕代,正千嬌百媚、玉步輕移地旋身,就在他面前,水畔雅花問,翩翩起舞,舞步輕盈,姿態優雅,婀娜的魅惑著男人。

  嫵媚動人的女人讓安適的男人再也閒適不了,起身離座,上前勾住那輕扭慢搖的纖纖柳腰,教她不得再無度的引誘他。明知在這野泉林邊,不適合對她下手,偏要大膽誘惑他犯行,這女人,皮!

  「夫君可要來杯黃酒?」女人瞧了一眼紫巾上的酒壺,嬌媚的問。

  這黃酒可是用酒麴發酵釀製出來的,香醇甘喉,是他最愛飲的酒品之一。

  「酒可是穿腸毒藥,我怕飲後亂性了。」在流水潺潺、蟬鳴鳥叫中,他雙眸深黯,笑睨著她說。

  「亂性,在這,那可不行!」她身子一滑,滑出他的胸懷。

  她風情卓越,始終牢牢地牽制住他,讓暴性男子成了繞指柔。「別玩了,回到我懷裡,我想抱著妳。」他柔聲要求。

  女人這才收起玩鬧二抿笑地窩進他懷裡。「抱了一輩子了還抱!」她嬌慎,低低的吃吃笑。

  「還要抱,我要抱著妳直到真正嚥氣那一天,妳答應過要陪我到老死的。」

  「放心,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我會珍惜,一步也不會離開你的。」她將小臉埋進他胸膛,輕輕磨贈,眼角微微泛著淚光。「可是您不後悔嗎?」她忍不住問。

  他若沒離開,這天下還是他的,他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君主,可為了與她安然相依至死,他竟放棄自己即將一統的龐大帝國,如此待她,實在令她戚動不已。

  兩人之所以能夠順利拋下一切離開,全因一個人的出現,那人就是他的孿生兄弟。

  這男人告訴她,他的罪孽除了死以外,世人是不會原諒他的,對他的仇恨將永無休止,他不想讓她過著猶如驚弓之鳥的生活,所以帶著她飛出那看似絢爛卻致命的宮廷鳥籠,到外頭做一對真正的神仙夫妻,所以他將王位留給孿生兄弟,兩人從此拋卻身份、擺脫俗世,一身瀟灑的離開。

  或許帝王權勢對一般人而言,真的是太誘人了,原本被他囚禁半生、誓言做鬼也不放過他的兄弟,一日一面對能夠脫離暗無天日的牢獄生活,甚至取而代之的成為天下帝王,再多的仇恨也被那當下的驚愕狂喜,沖刷忘形……

  即使從此以後,得背負起他過去殺孽深重的罪業,也無動於心,一點都不放在眼裡,渴求的只有--從他手中取得政權,自在快活的過起狂傲天下的人生。但離開前,他要求那人必須在統一六國稱帝後,做到「車同軌、書同文、度同衡、錢同幣」的大一統局面,為國家立下長治久安的良政,以彌補之前他為天下蒼生所帶來的禍事,這之後就將一切的權勢尊榮全部拋下,帶著她雲遊各處,不過問俗事,過著猶如神仙眷屬的快樂生活。

  「不後悔,為妳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後悔。」

  「可是你從前野心勃勃,我實在很難相信你真能說放下就放下。」

  一贏政情深意重的凝望著她。「有妳我何需要江山?在我心中,妳才是我真正想要擁有的那塊淨土。」

  聽見這話,」且即教曲奴兒笑中帶淚地抱住他。〔 夫君,你知道嗎?你讓我想起了爹。」

  「曲公公?」

  「還記得我曾對你提過,爹留我在宮中是有任務的?」

  他挑了濃眉,憶起那回誤以為她被人毒殺,憂急吐血時,她全盤托出曲公公的身份--

  「我爹沒有成仙,但他去修煉是真的,宮中規定,闔人一旦入宮,除非死,終身都不得再出宮,違者斬,所以我爹才會詐死離宮,離宮前,為免將來有人再議起他,便順道帶走了宮中紀錄。這些年爹都躲在無人島上,陪伴他的就是那只白頭鷹。」

  「當年他既然收養了妳,怎會留妳獨自在宮中而自己離去呢?」

  「當年爹留下我時,對我說,今生我留在秦宮是有任務的。」

  「任務?」

  「嗯,他說這任務我得等待時機到了,便知道該怎麼做,可我一直等不到所謂的時機,也不知何謂時機,這回爹又出現,我再度問他我留宮的任務是什麼?該怎麼做?可他只說我已經在做了,不久就會完成,我不懂,還要再問,爹已不頹再多說。」

  他當時愕然的聽著,只想著莫非她身上藏有什麼大秘密?直到兩人放下一切絕塵後,閒時也聊過好多回了,卻始終解不透曲公公當年留下她的目的。

  「夫君,我想我終於頓悟出爹給我的任務是什麼了。」

  「喔?究竟是什麼任務?」這會她竟說悟透了,他甚為驚喜好奇。

  「我想是上蒼要我留在秦宮與你相戀,藉由我讓你逐漸體認到自己的罪孽有多深切,最終還是希望我將你帶離那暴虐的深淵。」

  贏政愕然,不禁回想起與她相戀以來的點點滴滴。

  因為她,他的後宮不再納入更多孤獨含怨的美人;因為她,教他堅持讓留下的新王推動「車同軌、書同文、度同衡、錢同幣」這等影響至遠的良政;因為她,讓他放棄孽障私慾的離開王權,從此與她改名換姓,過著閒雲野鶴、雲遊四海的日子。

  他戚激的俯瞰著懷裡的她。「是啊,這確實是妳今生的任務,讓我從萬惡中脫身,我十分感謝妳……」他真誠的說,眼底那抹深戀教人迷醉。

  此時天上飛過一隻白頭鷹,鷹上赫然跨坐著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曲公公,只是容貌似乎有些變了,他高飛於天際,一身仙氣逼人,模樣好似人間膜拜的玉帝……

  三十年後,天邊突地出現一條滾動騰躍的蛟龍,由一處峻嶺風馳電掣的向西方飛騰而去。

  而此時天庭之上,玉帝的泅龍殿中,九龍璧中的一塊,忽地發出炫麗束光,眨眼間轉白為熾……

<全書完>
 

 

九龍壁
之一  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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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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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螭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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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蜻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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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鳴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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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  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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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七  火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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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  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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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  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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