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六燁

 

10.5章　　補完　之二

 

 

對小時候的八雲澄來說，八雲渚的形象並不是姐姐，而是一個總是抱著棋盤，

 

帶著靦腆笑容的瘦小女孩。除了西洋棋之外，她對其他的事情都沒有什麼興

 

趣，平日也總是一付無精打采的樣子。他們倆個一起住在伊豆奶奶家的時候，

 

很少和其他小孩子玩鬧嬉戲，因為她和同年齡的孩子似乎沒什麼交集，反而是

 

常常往村裡的茶舖跑。在那裡有很多村裡的大人們，工作結束後就到那裡一起

 

喝個茶聊天，看看職棒轉播或是下下棋什麼的。而渚總是在吃完晚飯後，幫奶

 

奶做點家事，然後就到那裡去和人家下西洋棋。

 

 

 

其實那個時候他不懂，那黑白間隔上的棋子到底有什麼吸引力，但是他總是看

 

著她下棋，有時無聊也陪她下。他已經忘了那時的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做，但是

 

他總是坐在一旁，盯著棋盤這樣過上很多日子。所以直到現在，說實話澄對奶

 

奶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卻一直記的很清楚，在昏黃的茶舖裡，那個下著西洋

 

棋的小女孩專注凝視棋盤的側臉。

 

 

 

後來奶奶去世了，他跟渚一起搬到東京跟父母住。剛好附近有個教西洋棋的老

 

師，所以渚變成每天放學回家，吃完飯就往那邊跑，而他依舊跟著她去，帶著

 

一本書或是電動玩具，或許看著她下棋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了吧。

 

隨著這樣看著她下棋，他除了沒什麼實戰經驗之外，其實也對西洋棋的運用策

 

略暸若指掌。

 

 

 

 

 

渚把白色皇后移到對方陣營的中心，同時他打了個呵欠，看來應該是快結束

 

了。對面的那個中學生其實還有一步可以走，不過以他剛剛的表現來看應該是

 

不可能下的出那步棋，就算下出來了，也只不過是延緩比賽的時間而已。這盤

 

棋的結果在前面五步棋時他的誤判就已經定下了，而那步棋也在渚的計算之

 

內。

 

 

 

看來今天可以早點回去睡覺，他繼續低下頭去看手中的小說。果然過沒多久，

 

就聽到八雲渚開心的聲音。

 

 

「將軍。」她揚著頭望向對面，歲數比她大上幾歲的男生，笑著喊道，帶著些

 

微的童音。

 

「好厲害。」對面的中學生有些苦笑的搖頭。

 

「嘿嘿。」八雲渚吐了吐舌頭，比著勝利的手勢，笑得一臉燦爛。

 

 

 

這就是八雲渚，和平常老是發呆沒精神的樣子判若兩人，面對的西洋棋盤時，

 

才會出現的自信與專注。雖然他依舊不懂，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對下西洋

 

棋如此執著。

 

 

 

 

「欸澄，你也來下棋嘛，不然在旁邊看不是很無聊？」回家的路上，渚的心情

 

 

顯然相當不錯，拉著他的手一路晃著。

 

「不要，無聊死了。」他毫不留情的回絕：「那些對手讓人提不起興趣。」

 

「呃，是沒錯啦，」八雲渚邊說著，卻又覺得有點對不起那些手下敗將似的，

 

自己吐了吐舌頭。「不過學校要舉辦西洋棋的比賽耶，澄也一起來啦，前三名

 

都有獎金喔！」

 

「……妳，」他有些無言的望向她，雖說是自己的姊姊，不過這傢伙的心思也

 

真的太好猜了吧。「妳想買什麼東西嗎？」

 

果然，八雲渚馬上轉過頭來，眼神開始飄然，表情也充滿了接近撒小花的笑

 

容。

 

「我之前經過商店街時有看到新的西洋棋在賣喔！好漂亮真的好漂亮──是木

 

頭雕刻喔喔，啊啊我好想要喔好想要啊阿澄仔──」

 

 

連口音都克制不住的出現鄉下歐巴桑的腔調了……果然是在鄉下長大的小孩

 

嗎？

 

 

雖然他一直知道女生會為了因為看到想買的東西而飄飄然，可是他還是第一次

 

看到不是為芭比娃娃或可愛飾品，而是為了一副棋。

 

 

 

他忽然很難想像以後要當他姊夫的人，過情人節的時候該怎麼辦？比起玫瑰花

 

或情人節大餐什麼的，去訂間旅館陪她下棋下到天亮算了。

 

隱言：「其實，是你姐要小心去溪釣時別摔死（茶）」

 

 

「澄仔──」

 

「……好啦。」他咕噥了一下，不是很情願的答應了。

 

「喔喔真的嗎？」八雲渚興奮的整個人撲上來，但似乎還沒從雲端回魂，依舊

 

小花滿天飛的樣子。「我跟你說啊我算過了喔，如果我們拿到一二名的話，加

 

上我撲滿裡的錢，就夠買了耶！很棒吧很棒吧？」

 

 

……連錢都算好了？這傢伙平常一副呆樣，只有某些時候才會忽然把下棋時的

 

精明頭腦應用到生活上來。

 

 

「……有那麼容易嗎？」說實在話，比起明明頭腦很好，但就是老是爆出奇怪

 

想法的八雲渚，他還真的覺得老是在後頭拉她煞車的自己比較像哥哥。

 

隱言：「不，是老媽子……」

 

 

 

「所以要特訓啊澄，特、訓！」渚一把拉起他的手，臉上的笑容燦爛的像是西

 

洋棋已經到手了。「等等回到家就開始來畫如何得到棋子的規劃表！」

 

 

八雲澄自小就精明的腦袋，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下了錯誤的決定。他已經可以想

 

像的到，自己未來到比賽前的日子，大概連做夢都會夢到被西洋棋追著跑。

 

 

 

誰快來阻止她啊？

 

 

 

 

 

 

 

他盯著眼前的西洋棋盤，外頭是陰天，連帶著連室內也有些陰暗。

 

 

那地獄般的生活，還真的被他給撐過了。而且，比賽還真的如渚想的那樣一路

 

順利，他們姐弟兩就這樣輕輕鬆鬆的殺進決賽，舉行這場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意

 

義的決賽，反正八雲渚想要的東西已經確定到手了。

 

 

但坐在對面的渚依舊很認真在下棋，每一步棋都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攻勢遠

 

比之前在陪他練習時都犀利的多，每步棋他都得非常小心謹慎的應對。

 

 

 

 

 

其實，那場比賽對妳不公平，渚。

 

因為我從小看著妳下棋，對妳的下法和想法都太瞭解了。

 

 

 

如果，不是因為妳的那個失誤的話，我不可能會贏的。

 

可是──

 

 

 

 

他望著八雲渚自己一個人坐在鞦韆上發呆，斜斜細雨打在她的身上，但她依舊

 

一動也不動，像是根本沒感覺到已經下雨了。

 

 

抓著手裡的禮物猶豫許久，他才走近。

 

 

「喔澄，你怎麼也出來了？」見到他，八雲渚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有些恍

 

惚。

 

 

她的眼睛，有哭過的痕跡。

 

 

又是這種感覺，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從小只要八雲渚一哭，他一向靈光的腦

 

子就忽然打結，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站在一旁看著她哭。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在那呆呆又好欺負的外表底下，渚其實是個很好強的人。

 

 

 

 

 

每次看著妳哭的時候，

 

就再度體會到，被大人稱讚成熟，稱讚聰明的自己

 

 

根本還只是個幼稚、彆扭又無能的小鬼而已。

 

 

 

 

 

「拿去，妳想要的棋子。」他將禮物遞過去，這是他從比賽後到現在，唯一想

 

到的能讓她開心點的辦法。

 

「啊，你去買了？」她看起來很驚訝，露出了笑容接過禮物。「謝謝你啦。」

 

 

可是那個笑容並沒有笑進心底。

 

 

他該說什麼？身為弟弟，身為勝利者的他，那個害她哭的人，到底該說什麼才

 

能讓她開心一點？

 

 

 

「喂，不要太在意啦，比賽結果。」他彆扭的轉過頭，努力想維持輕鬆的語

 

調：「不要為那種無聊的勝負難過，人生又不是只有西洋棋。」

 

 

八雲渚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聽到他批評西洋棋無趣就生氣，而是沉默了很久，

 

最後才再度抬起頭。

 

 

 

「也是啦，人生又不是只有西洋棋。」

 

 

 

 

其實她笑著說出這句話那刻，他隱約感到不安，因為自己那愚蠢的彆扭，似乎

 

已經犯下無法彌補的錯誤了。

 

 

 

 

 

欸渚，其實，下西洋棋還蠻有趣的。

 

我們，再來下一盤吧？

 

 

如果我當初，能老實對妳說出這句話就好了。

 

 

 

 

 

 

 

『「如果他贏了，我想親眼看著他達成夢想那刻。如果他輸了，那更要去陪在他身邊。」』

 

 

 

他瞇著眼望著眼前的棋盤很久，直到電話鈴聲想起，打破了室內的寂靜。八雲

 

澄走過去，接起了電話。

 

 

「渚她已經過去了，精市哥。」早就知道打過來的人是誰，他一接起話筒就淡

 

淡說道。

 

「是嗎，我想也是。」幸村精市的語調帶著一絲明顯的玩味「不過，小澄的聲

 

音怎麼聽起來悶悶的？是因為親愛的姊姊要被搶走了嗎？」

 

「怎麼可能。」他冷冷的否認，目光望向客廳桌上那盤還沒下完的西洋棋。如

 

果不是渚急忙衝出門而沒把棋下完，再走個幾步，輸的人會是他。

 

 

 

 

 

我一直想著，自己唯一能做的，

 

就是代替妳下西洋棋，激起妳下棋的願望。

 

 

 

結果，讓妳重新下出這種讓人驚訝的棋步的人，不是我。

 

 

 

 

 

 

 

 

「……只不過是因為輸棋，心情不太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