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家的慰問，昨天到今天，其實心情很冷靜，和外婆那時候一樣。但是我猜，也許往後的某一天會潰堤也說不定。

生活總是有許多突如其來的意外，好的壞的都是。
上個月我寫了一篇關於阿姨生病了，住進了安寧病房。所謂「安寧病房」就是平靜安祥有尊嚴的等待另一個重生的開始。乍聽到這個消息，心情很低落的，彷彿預告了沒有希望。

四阿姨和我們家很親，她是我媽的親妹妹，也是我弟的乾媽。
外婆生了六個女兒一個兒子，就屬四阿姨和我們家最親近，對我和我弟也最疼。外婆家陰盛陽衰，連孫子輩的也女多男少，而且兩兩成雙，就是每個家庭都生兩個。惟獨四阿姨例外，生了一個獨生子。

前一陣子，大家都是探望過阿姨了，就剩我和我弟還沒去看。
我跟弟嘟農著，很不想去，因為我怕去了，就是最後一面，不去，似乎可以無限期的等待下去。
我弟也是，兩個人都很怕接到家裡的電話，很矛盾。之前聽說有稍稍好轉，心情也比較不會七上八下。

但這星期不知怎搞的，我的頭髮莫名其妙大量斷髮，感覺很差，老媽催著要趕快回家，因為只剩我們還沒去探望她。對啊!一直沒去，很不應該。

我媽一直催，我們一起床就趕回去。

中午到了家，我媽第一句話就說，剛剛姨丈打電話來，說斷氣了。
而斷氣的時間恰巧是我們經過台中的時間。阿姨在台中榮總。
我媽直嚷著：「就叫你們早一點!我有預感這兩天她隨時會走，結果你們還是差一步，我覺得她好像在等你們。」
我們沉默了一會，馬上到榮總往生室。

她很瘦很瘦了，但是肚子因為積水，腫的非常大。

她原本很漂亮的。
整個臉顱骨清晰可見，她的腿已經瘦到像我的手臂那樣粗細。
一開始的時候是乳癌。切除後復原的還不錯，隔了好久，卻又突然併發。癌細胞貪婪的侵略她的其他器官，能摘除的就摘除，她虛弱地已經無法作化療。直到這些壞胚子放肆的啃食她的腦髓，肆無忌憚的在她的腦袋裡繁殖了好幾個壞東西，回天乏術。

人家說，往生後八個鐘頭是靈魂最痛苦的時候，所以不要去動她。
我們坐在旁邊，看著她，為她助唸，要唸八個鐘頭。
這似乎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
大家都哭了，我似乎成了唯一一個沒掉眼淚的人，但是，我的「阿彌陀佛」越唸越大聲。

她的臉微微的笑著。

他兒子說，之前昏迷表情都很痛苦，因為真的很痛，進安寧病房後一直在唉，一直叫到沒聲音。大家不忍心，打了鎮定劑讓她睡，雖說是昏迷的狀態，表情依舊痛苦。姨丈在她過世之前想辦出院，讓她回家，他在她耳邊說：「我們要回家囉！」昏迷中的她，竟掉了眼淚。還沒來得及出院，就斷氣了。

就這樣走了耶！

因為她，他們那些不相往來的姐弟又齊聚一堂。好個諷刺啊！



她笑著，應該表示不必再忍受那些折磨了。
她的朋友在她的耳邊說道：「妳就去吧！跟著佛祖要跟好喔！那個世界沒有病痛，妳不要擔心。」
為了讓她捨得放下，掉眼淚的人都被請出去，為得是不讓她有牽掛。


其實，我還是很平靜。

望著帶著老花眼鏡的老爸，正埋頭苦幹玩著當紅的數字遊戲，
「很好玩，預防老年痴呆啦！」他說

慢慢的，有一天我也會年老。
有一天我也會不良於行。

妹妹還是睡在我的棉被裡，佔據了我的床。

日子還是要過。
明天去跟阿姨說再見，繼續回到現實的台北，為我的期末奮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