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旅行回來後，又想通了許多。先記下這個關於生日的題目。

我突然發覺，她其實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哪一天生日的。

我剛剛過36歲生日，因為抗疫不可以太大堆人圍在一起，反而令我的生日變了連續三日的慶祝活動。每天和不同的朋友慶祝，而且都不是我建議的。我在這新聞台其實不止一次提起過自己的生日。我現實生活中不喜歡告訴別人自己哪天生日，因為怕identity theft, 但我發現還是許多朋友會記得，而且都私訊給我，不會公開的說happy birthday, 好像也不言而喻就明白我擔心什麼。除了朋友家人，現在還加上我老闆/同事，其實我好感激那麼多人祝福我的生日。我那天也過得好充實：我做實驗去了，在這種時候，我覺得我有工作繼續做我喜歡的科學還可以經常在家和我女兒們玩，我非常非常幸運。

我因為是8月生日，我了解到，暑假中/尾生日的人，應該從小就沒太多機會搞大生日派對。因為暑假多數人去玩了，根本不在附近，而不太熟的同學也不會無端打電話來說生日快樂。小時的我有時會介意，會羨慕那些9-6月生日的小朋友，可以上學時候收到大家的「生日快樂」祝福。現在我當然不會了：因為從大學時期開始我每年的生日都有很多朋友私地下問候。甚至比我想要的更感動的祝福都收過。今年生日蛋糕都吃了3個！想我生日「快樂」的要求看來還好，很容易就滿足到了。我可是每一年都會衷心許願的！

可是，二十幾年了，我好像沒有真的收過她特別的祝福。她是連在社交媒體裝客氣地寫一句Happy Birthday 都不會。我更想不到，生日，後來會是我和她之間的「大事」。

我現在模糊的記得，我第一次因為她而非常非常難過就是我在14/15歲的生日。具體是哪年我不記得了。不過，我應該是那兩年才會開始因為她而難過。數起來，一眨眼已經是我大半輩子之前的事。

我的記憶是，雖然我更早就認識她了，而我和她12/13歲時可能是更單純的朋友關係（但也就是我為什麼永遠都會至少當她是妹妹），她好多時候暑假是出國旅行去了的，然後後來會告訴我許多她旅行的趣事。終於有一年我生日那天她沒有離開去旅行，但當然我們沒有預約出來。我不太記得也不肯定，但應該那時她已經是比較有吸引力的時候，就是某人說的「大半個學校的女生都喜歡她」的那時。

我記得在家裡的睡房裡，我打了電話給她，她也有接。我當然開心，卻聽不到她跟我說「生日快樂」..... 所以我就問她可不可以出來見一見面（我可以快步10分鐘就到她家樓下）。她有些覺得我好奇怪的語氣問我什麼事，我又不說，只是說我好想今天見一見面（我當時傻到連好一點的藉口都不準備好），然後最後她不耐煩的拒絕了我，所以我沒見到她，也沒聽到她跟我說生日快樂。

我那天沒其他人約。媽媽未放工回家，我人生第一次把當年家裡唯一有冷氣的房間鎖上了門開大大的冷氣，抱著頭盡力的去哭。

好多細節我記不清了，但我非常記得那一場的哭。冷氣越冷越吵（舊式的分體冷氣機）我就哭得越大聲。其實那一天，我已經非常明白到我跟她的距離。我到今天記起都心疼自己當時的傻，當時的慘。

我小時候確實挺可憐的，從來沒有過自己的生日派對。所以，當大了開始有朋友送我小禮物，祝福我一聲生日快樂，沒人知道我心裡有多快樂多珍惜：我猜我的朋友/追求者也特別喜歡送我生日禮物，因為，我真的是好好好感激他們的。我非常成功：從大學開始，到我明白到如何交朋友和人交心，我每年都有朋友刻意打給我/私信我/約我慶祝生日，現在更有兩小天使做給我的生日卡。我大女出生後，我一有藉口就為她辦生日派對：一個月大，3個月大，半歲大，一歲大....我有好客之心，朋友也願意奉陪。

一切，到去年以我35歲的眼光終於才看得出：我不經意和她提起自己做了些事情當是給自己的生日禮物時，她一臉驚訝。我其實沒說是哪天，她然後不好意思地想我重複講一次，當然我也沒說實是哪一天。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她根本沒有「我生日」的觀念。我這個人，對她來說，是連一句客氣的生日快樂都不需要說的，所以她二十幾年來，沒去找過/留意過我何時生日。我小時候當然有告訴過她我的生日，她也有告訴我她是哪天生日。最詭異的是，我曾經也用過她的生日做一些密碼的（現在當然沒有了），所以，她的生日我記得一清二楚。年、月、日。

去年，她就是在我祝福她生日快樂後，跟我說不想再見到我的。應該說，我的祝福，是非常非常衷心的祝福：我說了她幾歲，想她知道那麼多年我沒祝福她但我不是不記得的。其實，更白一點說，我跟她說的那句話，就是我自己很想從她口中的聽到對我的那句祝福。真的。我多希望她記得我是哪一天生日，最好連年份都記得就更好。我二十幾年前就希望聽到了。

可是，我得到的是，令我臉色大變的回答。她痛罵了我，更覺得我是想令她不開心才要提她她自己的年齡。

那天我上班，開會時根本集中不到精神。我臉色蒼白，也刻意把化妝抹掉，以「突然身體不舒服」為由，提早下班在街上亂跑。我想到，我朋友/同事/上司，都會大方的主動互相說自己多大的，她明顯是活在不一樣的環境裡：提起歲數是禁忌。

我猜，從此，先不要說希望她祝福我一句生日快樂了，連我想祝福她，我都要考慮清楚要不要去提起。其實，她是真心不想記得她自己的生日嗎？如果是真的話，我會有多難過？比起她罵我，令我心疼的其實是她：每年的生日她都一定不會真正的快樂，因為連她自己都不想記得。我希望反而是，如果她生日可以很快樂，我不會介意有沒有我的祝福。我心裡希望她可以快樂的願望，現在比以前更强。

我見到她是會祝福其他我們的共同朋友生日快樂的，我也見到她如何祝福她那「非常信任」的「同學」：非常的喜氣洋洋的氣氛。所以，不是她不明白禮數的問題。她痛罵我時問我：我究竟在想什麼。我多麼就想坦白的回答她：

「我只是想妳也跟我在我生日那天，說同一樣的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