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重露陷‧小心取用】


　　什麼是惡？什麼是善？
　　逾越法律邊界就是惡？安守法律分際就是善？
　　突破道德枷鎖就是惡？遵守道德制約就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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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白分明的世界存在嗎？
　　如果存在，人世為何仍舊繁亂？
　　黑與白的邊界，人性充滿試煉。
　　善與惡的徘徊，悲戚盈盈流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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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人》看似簡單的五個篇章，其實飽含許多的枝節，牽涉人物有十幾人：祐一、房枝（祐一的外婆）、憲夫（祐一的舅舅）；佳乃、佳男（佳乃之父）、真子（佳乃同事）、沙里（佳乃同事）；增尾、鶴田（增尾同學）；光代、珠代（光代的妹妹）等等。
　　《惡人》切入的角度至少有五個：一條軸線跟著祐一，一條軸線尾隨佳乃，一條軸線觀望著房枝，一條軸線勾勒著增尾，另一條則聚焦於光代。這只是文本裡重要角色的切入觀點，其他還有美保、林完治、依子（祐一之母）等等。吉田修一熟練地操持著文字，一點一點堆砌，一點一點拼湊，恍如偌大拼圖等待揭露一般，串連起所有人物的關係，演繹起過往與現在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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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層層鋪疊，環環相扣，讓人想起宮部美幸的《模倣犯》（後改為《模仿犯》），處理的題材、廣度不同，同樣地以社會寫實作為基礎，陸陸續續發展引人關注的社會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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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瀨嶺。石橋佳乃被勒殺。嫌疑犯之一增尾圭吾。嫌疑犯之二清水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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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人》敘事核心圍繞著一起兇殺命案，漸漸鋪衍出一環又一環的敘事架構。受害人，加害者，受害人的家庭背景，加害者的身世環境，彷彿一陣陣漣漪穿透過去、回返現在，震盪出許許多多人性幽微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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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祐一從小由外婆帶大，不負責任的母親拋棄了他，「隔代教養」、缺乏母愛、父親缺席……能夠合理化他的罪行嗎？看似樸質的青年，內心處處塌陷，他只是想要一個溫暖的家，談一場普普通通的戀愛，可是到處碰壁。祐一對待生命的嚴肅認真，導致他與整個社會環境格格不入。
　　祐一早年徘徊於性愛按摩店，結識工作小姐美保，歡場之間的矯揉造作、虛擬愛欲，帶給他竟似於愛的幻覺。他開始對待自己愛侶一般，攜帶肉包、便當食物，與美保共食。迷濛昏暗的世界裡，情欲愛戀獲得滿足，他以為那是一切。祐一在性愛按摩店尋找真愛，多麼荒謬又悲哀的矛盾。可是，他卻是如實地相信著，直到美保暗暗離去，擺脫了尋愛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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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乃的遭遇像是另一個對照組，她從小備受嬌寵，獨身女的佳乃總是獲得許多關注，跟祐一比起來幸福許多。可是，她的欲求如何？她為何最後不得善終？佳乃太愛面子，習於撒謊，導致傲氣橫溢。佳乃與祐一在網路交友平台認識，嚮往上流社會階層的她，雖然不討厭祐一，倒也不甚喜愛，每每吹噓著自己的戀愛史。編織著自己與增尾的情愛故事，彷彿正在進行著戀愛催化工程。
　　佳乃穿著知名的衣物配件，擠身於另一個不凡的國度，似乎那裡才是自己真正的容身之處。她做著夢，繼續在現實世界裡漂流，遇見補習班教師林完治，毫不避諱援交的意圖。她是一個所謂正常家庭教養出來的孩子，卻急急忙忙從鄉鎮奔逃，前往城市都心，龐大的物欲需索，一點一滴扭曲了她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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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代出身小康之家，自小與雙胞胎妹妹同進退，一直被視為一體兩面的組合，她追求屬於自己的獨特性，可惜自己終究如此普通。直到網路交友的靈光一現，她認識了土木工人祐一。祐一帶給她性的歡愉，帶給她平凡生命裡的許多衝擊。她需要刺激，她需要一個外來的窗口，讓她歇息，讓她疲軟，讓她奔逃。光代歷年的生命中，只是一層一層岩漿裹覆著粗礪石塊。
　　她不想活成一個衰老的石塊，她不想活成一具岩漿滿怖的乾屍。
　　光代需要愛。祐一出現了。
　　可惜時機不對，祐一是個殺人犯，確切地說，祐一是個被追緝、正逃亡的殺人犯。光代知曉他的罪行，一陣驚愕之後，她不害怕了，她要與他一起逃亡。她不想回到普通至極生活裡，她要與摯愛一起奔馳。隨便哪裡，哪裡都好，只要能夠繼續感受祐一的存在，一切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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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嫌疑犯之一增尾圭吾其實僅僅與佳乃巧妙邂逅，載著佳乃兜風至三瀨嶺。情緒焦躁的增尾，無法忍受佳乃的滔滔不絕，還有口腔裡的大蒜氣味，憤怒之餘推她下車，甚至踢她一腳。被臨時取消約會的祐一，不甘心尾隨而至，碰見怪異的情形，詢問佳乃，關愛卻被視為奚笑。佳乃的傲氣高昇，順口說出栽贓話語，畏畏縮縮、毫無自信的祐一此時卻相信了佳乃的氣話。盛怒之下，掐住她的脖子，直至毫無喘息。
　　三人的奇妙關係，導致一場死亡的發生。
　　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臨時取消約會，趕赴另一個男人的邂逅？什麼樣的男人載著一面之緣、毫無知悉的女人，憤恨遺棄山中？又是什麼樣的男人無畏難堪，繼續追尋愛戀？
　　吉田修一寫出了日本社會裡頭追求物欲、講求現實的面貌，勾勒出一幅孤寂靈魂尋尋覓覓的殘相。沒有什麼事件不會發生──看看文本，想想台灣媒體裡出現的種種畸戀、情殺──沒有什麼事件發生時，社會眾人可以旁觀而無涉，社會教育、家庭教育……儘管事後諸多探討，竟抵不過人性害怕孤獨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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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畸戀不只是畸戀，或許情殺不只是情殺。每段畸戀背後都有一段無法言說的痛苦，每件情殺背後也有一股難以消解的憂鬱。祐一為何無法扼抑掐住佳乃的脖子？如果不是佳乃輕視他，輕率地對待自己（如同一個物件一般），隨時約見，隨時銷毀……如果不是佳乃詆謾他，威脅向警方編造不屬於自己的罪行……祐一為何害怕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行被揭發？因為他是染著金髮的土木工人，社會底層的勞動階級……因為他是人人都想遺棄的累贅，找不到可以信任依靠的人際關係……
　　人際關係何其重要，無奈祐一拓展不開自己的社會關係，他也不想開拓，小時候外公、外婆養育他，長大待在舅舅的營運公司工作。他不想長大，他只想要溫暖。他想證明自己可以愛人，可以為愛付出所有，不像自己的父親、母親。然而，他的選擇總是失誤，總是在不可能之處尋找愛情。於是，他付出超乎想像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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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定義「惡」？清水祐一如何變成「惡人」？吉田修一拋出一個龐大的社會議題，清水祐一的確犯了罪刑，他的情緒管理出了問題，甚至棄屍、逃亡、再犯等等都不是一個「善」的表現，觸犯了嚴重的律法。
　　但是被殺害的人呢？回頭想想，佳乃是不是「惡人」？以援助交際獲得金錢，身處物欲橫流的時代，誰能抵擋潮流？譏諷人性，戲耍感情……這是「善」的表現嗎？
　　增尾圭吾秉持有錢有勢的狂妄姿態，嬉遊人世，毆打佳乃父親，他是不是「惡人」？光代為了自己（愛情的想像），延遲祐一自首時機，她是不是「惡人」？
　　每個人都是透過小奸小惡存活下來。
　　每個人都是歷經小奸小惡反芻自己。
　　「善」、「惡」或許是相對性存在，並非絕對的法則。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或許在「善」、「惡」兩端，真有極盡的分際。

　　但是，多數人皆在「善」、「惡」之間穿梭游移，多數人皆在「善」、「惡」的光譜裡細細拿捏著尺寸，找尋出路。







《惡人》
作者／吉田修一
譯者／王華懋
出版社／麥田˙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