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麗路─台北懷舊之旅

雖然時間還早，但我的小腦袋裏實在想不出在一個小時的空檔中能作什麼，加上台北的交通是定時的便秘，下班一到就塞到不行，好吧，既然說要給足林一整天的老台北，乾脆就直接殺到波麗路好了。

首先，我真心的希望你起碼聽過這間西餐廳，不要像孤陋寡聞的林，一路被我嫌到臭頭。如果你真的沒聽過，好吧，我小小的解釋一下。波麗路，捷老爹那個年歲的人聽到應該會很有感覺吧？畢竟在他們的年代，波麗路是頂級高貴奢華時尚的代名詞，波麗路應該是台灣現今僅存最具歷史的西餐廳，(因為在它旁邊那家比他年輕不了多少的肯塔基西餐廳已經關門大吉了)成立於民國25年，算算看，已經七十年囉，在那個貧瘠到大多數人還以番薯簽作為主食的的年代，可想而見，一個西餐廳是多麼罕見的奢華。

除此之外，波麗路最被父執輩津津樂道的，該是『相親餐廳』這檔事吧？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去波麗路，回來跟捷老爹報告時捷老爹的表情，(是啦是啦，本人可是在大學時期就喜歡老台北的LKK)，捷老爹當時臉上泛出隱藏不住的笑意，嘴裏還唸著：「瞴講孾纳(台語)」，好像可以猜出來，當時老爹一定也在這個地方約會過。

當然囉！之所以說這間店是懷舊古台北的指標，你一定可以猜出來，沒錯，歷經七十年，這裏完全沒變遷，應該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這句話最地道的詮釋。雖然在七十年前，這裏擁有台灣第一流的音響設備、還天天播放進口古典音樂，但是放到現在，你可以想見，林，這個連波麗路都沒聽過，整整小了波麗路38載歲月的小鬼，在剛踏進這間餐廳時的表情了。

我在剛發現林不知道這間餐廳時，就以台北第一間高級西餐廳介紹，附帶說明不要期待餐點有多正，服務多一流，而要以七十年前的眼光去欣賞，不過一看到林進門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在進門的那剎那才了解我說話的真諦。套句林後來的說法：「那不是你事先說了什麼可以形容的感覺，非得進了門，才會知道原來是這樣啊！」

其實在民生西路會看到兩家波麗路，一家是老店，一家是新店。因為我已經去過老店，這次去的是年輕幾歲的新店，新店是老店主人的弟弟開的，食物幾乎都一樣，新店多了幾種選擇，老店的裝潢則更有味道，你能感覺到的就是老老老，和一種混合日式，甚或骨子裡是日式的西式風，侍者的年歲大概跟新店的年紀不相上下吧？非常熱情，大概很少見到我們這種年紀的食客，只是一嘴的煙味有點讓人難過。無妨，我是來欣賞活化石的，一點點煙味我可以忍受。

坐進波麗路的老沙發，我和林翻開菜單，我們是店裡唯一的客人。要吃什麼我是早想好的，一直知道這裡的咖哩和法國鴨子飯很有名，咖哩常吃，就叫鴨子飯吧！林則是叫了B套餐。服務很迅速，馬上就端來餐前雞尾酒，嚐起來的味道就是小時候偷偷喝過的，家常調的雞尾酒。很像是水果罐頭汁加一點沒有氣的汽水，混上一點劣質葡萄酒，思緒馬上跳回無憂無慮的童年，在石牌巷底的大房子裏，賴在有點起毛的紅絨布大沙發上，捨不得離開家裏小型聚會上樓睡覺的情景。真是懷念啊！

隨著每一道讓人懷念到不行的菜色，越發讓我覺得來對了，特別是吃到了濃湯和沙拉時，我想起了國小時，在石牌與士林之間的一家雙子星西餐廳，那個沙拉的裝盤就跟波麗路一模一樣。沒想到林居然也記得雙子星餐廳，原來我們小時候活動區是那麼重疊。於是你就可以看到兩個大小鬼，拼命的遮掩突發的爆笑，一邊爭論雙子星的A餐B餐C餐的內容物到底差在哪，一邊爲了盛湯的鐵碗嘖嘖稱奇。

不過真正的驚喜還是在主餐上來的那刻，我的鴨子飯，真的是裝在波麗路網頁上所形容「使用酷似小學生時代才會有的不銹鋼圓型便當盒」，真是太可愛了！林的牛排餐雖然沒有獨特的餐器，不過酷似拼裝牛排的口感，著實讓我們回味起那個聽不懂小姐問：「牛排要幾分熟？」的年代。我們討論起第一次吃西餐的記憶，討論起發生什麼好事才可以出門大吃一頓，討論到最後，甚至起意要去吃真正搭載我童年回憶的亞里士餐廳，那個每次考前三名，已經去世的三叔就會犒賞我的那間回憶起來既歡樂，又帶點感傷的餐廳。

飯後的甜點剛要送上來，林就說：「你的最愛來了！」果然，是那種傳統的雞蛋布丁，咖啡配上的添加牛奶的小杯子，也是那種很傳統、很像迷你版咖啡壺的那款，布丁的味道真好，讓我很滿足的嘆出甜蜜的一口氣，唯一小小的罪惡感，是老侍者特地爲我的鴨子飯多添了一次醬汁，我卻實在吃不完，害他來收盤子時，我頭低低的，也不知爲了什麼有點愧對，大概是老侍者臉上那點沒落吧！

我很想跟他說別難過，在星期一的晚上，還看得到好幾桌客人，雖然大部分都是有點年紀的中年人，可是也看得到祖父母帶著孫子女來吃飯的，你知道嗎？這就夠了，我已經看到小小孩在這裡譜出她們自己的西餐記憶，也許三十年後，她們也會帶著自己的男、女朋友，來這裡細數童年的點點滴滴，追憶當時同桌吃飯，慢慢教導自己西餐禮儀的爺爺奶奶叔伯長輩，這就可以讓波麗路在這條路上再撐個七十年吧！

飯後還很早呢，我們順著延平北路一路看老布莊，看蓋在屋頂上的廟宇，看二二八事件的起始點，一路步行到圓環，雖然圓環早已盡失原味，可是沉浸在懷舊氣息的兩人還很開心的呼吸自以為的老空氣，穿著最時髦的打扮，在有點蕭索的大街上嬉鬧……雖然因為林的時差，最後並沒有去原來還想去的台一冰店，可是走在回憶的大街上，建築心/新的回憶，這已經是很不一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