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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吉，該洗碗了！』吃完晚飯，老媽起身說道，然後逕自把切好的水果端到客廳裡去。

『小吉，幫我把晚報拿來！』老爸坐在客廳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一副很悠閒的模樣，聽說他又加薪了，心情當然是好到像是坐在龍椅上號令天下的皇帝。

『小吉，妳怎麼又在欺負小璇？她今天惹了妳嗎？』見我怒瞪著璇小人，老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怒瞪起我來了，還很憤怒地送我幾拳呢！

唉，哀啊，嘆啊，璇小人目前可謂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家中三老對她噓寒問暖，就怕她受到一丁點委屈，我那敢這樣不識相欺負她啊！

只是家中三老居然也喜歡“小吉”這個名字，不約而同地替我改了稱呼，因為他們聽了璇小人的謬論之後，非但沒有斥責璇小人無禮，反而都非常認同，決定幫我換名改運了。可是他們至今都沒發覺，一吉能比雙吉更吉利嗎？我孤軍一人，前無援手，後無靠山，能跟他們鬥嗎？可以做的事，當然也只有偷偷怒瞪著璇小人，以此洩恨，不料又被老姐瞧見了，還被她的木蘭拳揍了幾下，真是可嘆啊！

『老爸，老媽，老姐，咱們上學去了‧‧‧』

掃空了桌上的早餐，飽足了肚皮，璇小人向家中三老說聲再見之後，我也不遑多讓，很有禮貌地一一向家中三老道聲再見。

出了門之後，低下頭看著璇小人那張漂亮無辜的小臉，忍不住想起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唉，可真嘔啊！聽了一整夜“小吉”，渾身彆扭得要命，幸好璇小人乖乖睡在她房間，半夜沒有闖進來嚇我，但也奇怪，我竟然又夢見那頭大乳牛，不過倒是沒有聞到牛奶氣味，關於這一點，稍微感到慶幸。

『小吉小吉‧‧‧』

我送她到幼稚園門口，正要轉身離開，璇小人抬起頭來，用她那天生的嗲嗲聲調叫我，又拉扯我的裙角，似乎有事相求。

『幹嘛啦？！』我退後一大步，順勢甩開她的小手，而且口氣有些不好，大概是被她激怒了，不喜歡被她碰到身子，誰教她亂取名字。

各位看官，不是我虐童，而是人在氣頭上，總是會像隻猛獸，胡亂攻擊別人。咦？坐在最邊邊的幾位看官，你們怎麼露出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看著我，莫非都認為這是藉口嗎？

嗨嗨〈是是：日語〉，我知道她的身世可憐，可這時候我只覺得煩悶嘛！她要個正常的五歲小孩，那該有多好，您說是不是啊？可惜她的思維並不簡單，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有婦人之仁，讓她騎在我的頭頂上吸奶瓶！

璇小人愣愣地看著我，眉頭微微皺起，然後輕嘆了一聲，『唉，小吉，真沒想到妳那麼任性捏〈捏：日語尾音〉。』

『什麼？我任性？是妳不懂尊卑有別，隨便亂取什麼小吉，還煽動老爸他們跟妳一起亂叫，任性的人該是妳吧！』我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看著口出不遜的璇小人，她到底憑什麼說我任性，也不想想究竟是誰整天捧著奶瓶不放，不知羞恥在孟家撒野！

『小吉，再見！』璇小人搖了搖小手，微微一笑，壓根兒沒把我的“金玉良言”聽進去，道了聲再見之後，便立刻轉身走向幼稚園的教室，彷彿我真的是個很任性的小孩，而她卻像是長輩般寬容我的任性。

在那一剎那，我好想衝過去，抓起那個怪異的璇小人，然後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教育她一番，咱們中國五千年所傳承下來的禮儀傳統，豈能讓她玩弄在她的小股掌之上呢？

『咦？小喆，妳怎麼又呆在這裡？』

這聲音聽起來很熟悉‧‧‧當時聰穎清晰的腦子被璇小人攪得一團亂，竟然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回頭一看，啊！糟了！是遲到大王趙炳煥！

『蛋餅，快跑啊！咱們遲到了啦！』

我怕上學遲到，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趙炳煥是否跟上來，用最高時速直往學校的方向衝去，半長不短的頭髮隨著跑步而跳躍，當時旁邊若有鏡子，肯定很飄逸且帥氣十足，但我沒有心情注意兩旁是否有女孩子觀望了，只是專心一意跑到學校。

可是喘吁吁地衝進教室之後，班上只有半數同學，顯然時間還算是很早，不禁納悶了一下，難道剛才看錯了，路上遇到的那個人不是趙炳煥？

『孟喆，這幾天妳怎麼都用跑的到學校呢？』

身旁有人問話，聲音柔軟清楚，我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誰在說話，因為每天這聲音都會喊著，“起立，立正，敬禮。”

我有些僵硬地轉頭看她，勉強笑了笑，『班長，晨跑是項有益健康的運動，何樂不為呢？』

『可是妳一流汗，身上的制服會很容易弄髒，而且現在天氣轉涼，風一吹，也會很容易感冒。』夏水豔很關心地勸誡，隨後從裙子口袋掏出一條白色手帕又說，『妳帶了手帕了嗎？額上的汗最好擦乾淨，免得感冒了。』

『不‧‧‧不不用了！』見她慢慢走過來，我慌張起來了，連忙舉起手臂，用衣袖擦拭額上的汗，忘了其實自己的口袋裡也有手帕。

『妳‧‧‧』夏水豔愣了愣，拿出來的手帕派不上用場，她有些失望，覺得我很不領情，又弄髒了自己的衣袖，而且還辜負她的一番好意。

可是我那管這麼多啊，因為她一靠近，我就會緊張，一緊張起來，就會驚慌失措，自然也會當眾出糗，所以只好躲躲閃閃了。

『孟喆，妳的臉怎麼這麼紅啊？』班上同學，許嘉琦有些驚訝地問。

唉，妳這多嘴婆，看到我臉紅，幹嘛這樣大驚小怪？沒見過含羞草嗎？這麼孤陋寡聞！

『是不是剛才跑得太快，岔了氣，導致臉紅了？』許嘉琦身旁的同學，王麗麗，自作聰明地說出己見。

夏水豔一聽，有些花容失色，『孟喆，妳要不要去保健室，讓護士檢查一下？』末了又很不放心地說，『我陪妳去好了！』

『不用了！謝謝妳們關心，這是老毛病，待會兒就沒事了，不用這麼緊張啦！』我趕緊彎腰鞠躬胡亂解釋，說完立刻逃離開夏水豔的身邊，她們只好不再追究了，不過班長也太盡職了。

過了沒多久，趙炳煥終於出現了，不過上課鐘聲仍然未響，他直接走到我的座位旁，很不解地問，『時間還早，妳為什麼要跑呢？而且妳也知道我並不是天天遲到的啊！』

『不要再問了‧‧‧』我坐在椅子上暗自嘆氣，尷尬地很想找個洞躲起來，因為忘了看手錶，而且幫他約班花出來之事，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哦，好吧，不問了。』他低下身子，怕別人聽到，湊近我的耳邊小聲問道，『約好了嗎？』

『沒‧‧‧』我微微搖頭，『蛋餅，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好！』趙炳煥很高興地笑了，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到他的座位。

這時上課鐘聲響了，國文老師也進了教室，他滔滔不絕地講課，我翻開課本卻一句話也聽不見。唉，十五歲的我為什麼如此感到悲哀？只不過是幫兄弟約女孩子出來，這有什麼難的？唉，怪只怪那兄弟喜歡的女孩子，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實在是太出眾了！可這也不能怪我啊，我就是怕這種女孩子嘛！

『孟喆，妳在發什麼呆？』國文老師發現我的思緒正在放空，他站在講台高處將我的魂兒給喚回來了。

面對國文老師，我的反應極快，立刻舉手回答，『老師，你講的課太深奧了，我都必須反覆思索句中之意，方可完全明白！』

『是嗎？』國文老師挑挑眉，『那麼妳覺得文言文和白話文，何種最適合現代社會？』

『白話文固然淺顯易懂，一般人容易學習，但字句太長，寫起來不比文言文快速，就像繁體字和簡體字一樣，有的簡體字改得太離譜，仔細比較繁體字，感覺簡體字斷手斷腳，字不成字，又非常不雅觀，何況現代人都用電腦打字，根本不需要用筆寫下來，所以學生認為文言文和繁體字最適合現代社會，也可繼續流傳咱們中國的文字美。』

我站起來虛心表達自己的看法，顧不了國文老師是否也認同，也顧不了在座的各位看官是否已經習慣簡體字或白話文，無論對錯，反正自由民主的社會有權力說出心中的感覺，何況國文老師能因為我的思想有異，而狠狠打我屁股嗎？

『嗯，說得很好，妳可以坐下來，以後要認真聽課。』國文老師微微點點頭，不反對我的理論，似乎他也心有戚戚焉。

其實我早已摸清楚國文老師的脾性，他雖只有三十出頭，有時候很嚴格，卻酷愛古代的事物，所以他才在大學時主修中文。我向來聰明，當然知道怎麼取悅他囉，只要順著他的毛髮答話，通常是會得到原諒。

不過上了一整天的課，覺得有些疲憊，趙炳煥不提約班花之事，我也逐漸忘了之前的煩惱，只是偶爾看到夏水豔那抹美麗的身影，也偶爾發現韓揚有些親暱地接近她，這時我會不由自主地哀嘆。

咦？難道韓揚正在追她嗎？可是韓揚這傢伙很爛情，靠著一張帥氣的臉，交了不少女朋友，我和他不同班，可以眼不見為淨，但夏水豔應該不會笨到被他那英俊的外表所迷惑吧！

唉，不管了，反正幫人幫到底，我就厚著臉皮約她出來，無論夏水豔是否有男朋友，只要她還沒結婚，趙炳煥還是有希望！

回到家，怕被老媽罵，不敢亂扔書包，但又要幫璇小人泡牛奶了。

見老媽仍然在廚房忙著做飯，璇小人喝完牛奶之後，我便蹲下來盯著璇小人那張可愛無辜的小臉，想從她的小臉看穿她那邪惡的心思，將來也比較容易對付這樣深不可測的璇小人。

『小吉，妳沒功課嗎？』璇小人與我對視，也沒有被我的“緊迫盯人”給嚇壞，反而非常從容自若。

『妳要幫我做嗎？』我繼續盯著她的小臉不放。

『有那些功課？』

『有數學，英文，國文，社會，妳想幫我寫那一科？』我故意謊報有這麼多功課，想看看她怎麼回答，其實我在學校已經偷偷做完功課了。

『妳希望我幫妳寫那一科？』她居然反問，似乎很有把握幫我做功課。

『隨便那一科。』

『好啊，功課呢？』她伸出小手。

『不用了，我自己做！』

璇小人喲璇小人，妳若真的想幫我做功課，我還不敢讓妳幫呢！開什麼玩笑，這世上那有幼稚園的小人幫國中生做功課的道理？各位看官，您是否覺得璇小人不是個正常小孩？所以我實在是有夠倒楣，竟然遇到這種怪物，但又不能趕她走，老媽他們對她則是疼愛有加，因為璇小人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很像個正常的五歲小孩，都不知她其實是個“虛有其表”的真正小人啊！

『小吉真乖！』璇小人伸出的小手順勢摸摸我的頭，然後逕自走上樓，一副長輩的模樣，讓我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我忍不住跟隨著她回到“乳牛房”，一走進去愕然發現她的房間已佈置成一間兒童房了，整個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也多了小書桌小椅子及小書櫃，舒服柔軟的床上還擺了幾隻玩具熊，大概是孟家三老趁我不在家，替她添購一些傢俱及玩具，也怪不得她半夜不再闖入我的房間了。

由此可見，孟家三老已經完全接納她了，而且都把她當作孟家的一份子。

不過小書櫃上除了兒童讀物之外，還有幾本白話古典小說，又厚又大又新，應該都是老媽特別為她買的。可是奇了，怪了，她才上幼稚園，識字不多，看得懂這些古典小說嗎？莫非老媽揠苗助長，希望她增加文學氣質，將來好嫁個知書達禮的老公？

『小吉，妳有事嗎？』璇小人爬上床，抱著小玩具熊，臉上一板正經，態度儼然如大人一般，除了抱小玩具熊的舉動之外。

『呃‧‧‧』見她超齡的表情，我當下愣了愣，不知該問什麼。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習慣那隻小怪物的異態，否則會很快被她打敗。

我清清喉嚨，指著書櫃上的古典小說，『咳咳，這些書妳看得懂嗎？』

『我有字典啊！』

『哦，也對。』我點點頭，『那妳懂得查字典嗎？』

『妳不懂得查字典嗎？』璇小人歪著頭反問，有些驚訝地看著我，彷彿我真的不會查字典似的又問道，『我教妳查字典好不好？其實很簡單的哦！』

『嗯‧‧‧我沒妳聰明行不行啊！』我氣得甩頭就走。

可是一踏出她的房間，耳邊又聽到她對著玩具熊小小抱怨，『熊熊，小吉好任性哦！』

我任性？我真的任性嗎？唉，我的老媽媽呀，我真是個無能的笨蛋啊！連一個五歲小孩都應付不了，又怎能幫兄弟追女朋友呢？不行不行，咱不能妄自菲薄，咱祖先孟子可是聰明至極，咱怎能不戰而退縮呢？此事必須慢慢計畫，咱又不是膽小如鼠，應該可以順利完成任務。

什麼？有人發出噓聲了？不是吧，看官大人，咱有決心一定完成任務，這樣可以了嗎？唉，不管你們了，咱還有事情要忙，暫時沒有心情調侃了，各位看官也忙你們自己的事吧！

過了幾天，膽小如鼠的我果然沒有勇氣約班花出來，趙炳煥雖然沒有催促我，可是見到韓揚一靠近班花，一張爽朗健康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我只好安慰他，為了萬無一失，咱們必須從長計議，並且不斷叫他安心，因為班花絕對不可能愛上一個風流成性的自戀狂，所以他還是有希望！

趙炳煥不是個聰明的兄弟，他也是無計可施，當然只好聽我的勸告，靜心等候了。

『小吉，今天下午社區開會，是關於我們社區垃圾處理問題，非常重要，我必須出席，所以妳放學後就順便去幼稚園接小璇回家。』老媽弄好早餐，對著我下了一道命令。

『嗯，可是我怕下課後會來不及接她耶！姐下午沒課，她可以去接小璇啊！』我用力咬了一口燒餅，有些忿忿不平，早上送她上學就覺得很委屈了，下午放學還要去接她回家，老媽未免太過份了吧！

『我下午要去學校寫報告，不能接小璇。』老姐在我的腦袋上打了一下，又說，『小吉，妳今天不是只有自習課嗎？不是可以提早放學嗎？』

『哦，我忘了。』被老姐識破詭計，我無奈地揉一揉自己的腦袋瓜，這時老爸斜睨著我，似乎很不悅，我只好又用力咬碎手中的燒餅洩恨。

唉唉唉，孟喆啊孟喆，有家中三老撐腰，妳就乖乖認命吧！

『小喆，小璇上學快遲到了，妳怎麼還在這裡啃燒餅啊？』

老姐踢了我的腳，桌下沒人看見，不知我那可憐的腳正在偷偷哀嚎，不過我也吃了一驚，老姐很少踢腳，由此可見，我若繼續啃燒餅，她很有可能痛打我一頓，我只好趕緊放下燒餅，很認命地讓璇小人握住我的手，一同出門上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