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楊二哥，請自重！』我厲聲對楊以虎喊道，心中氣忿他出言淫猥，以及他心狠的推開小冬。

楊以虎挑眉，咧嘴冷笑，『自重？嘿嘿，寶書妹妹都去了百花樓，甚至遊西湖，現在居然要二哥自重，寶書妹妹是在說笑麼？』

他的話使得我頓時啞口無言，欲向他逐一解釋，讓他明白這一切全是為了楊以鳳，可卻不知從何說起。不過他怎知我去了百花樓，遊西湖？莫非，他一直在暗中跟蹤我？

楊以虎見我不吭聲，又繼續得意的笑道，『柳叔沒明說，可我曉得寶書妹妹來楊府教導三妹，根本就是為了報恩。其實三妹生性頑劣，就算寶書妹妹教她一輩子，仍是一塊難雕的朽木。寶書妹妹不如跟了我，做我的小妾，也算是報了恩，回去也好向柳叔交代。所以今夜就陪楊二哥一同進入溫柔鄉，明天楊二哥再拜訪丈人，立刻三媒六聘娶妳進門！』

『楊二哥，請自重！終身大事皆由父母作主，豈可私自定親！』我大聲喝道，心中暗自恐慌，今日終於見識到楊以虎的卑劣品格。書上有云，“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在被他強行沾污之前，我唯有以死明志了！

楊以虎不顧我的憤怒，急奔過來便要捉住我的手，我一驚，趕緊後退幾步，心慌膽戰，頭轉向鳳凰樓呼叫求救，『春花！』

『哈哈！寶書妹妹甭叫了，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妳，春花秋月都還在慶生宴中呢！哈哈！』楊以虎呵呵大笑，越走越靠近我。

『小姐！』這時，小冬見到自己的主子身陷危境，猛地衝出來替我撥開楊以虎的淫手。

楊以虎哼了一聲，惡狠狠的對著小冬罵道，『滾開！妳這個低賤的臭丫頭，甭在這兒壞本大爺的好事！』

他說罷，手腳俐落的拎起小冬，往樹叢用力一丟，欲將小冬摔死。

我一看，震愕不已，急忙嘶叫，『小冬！』

本以為小冬被他這麼一摔，將會傷得慘不忍睹，突然間，一條人影橫空飛過來，輕巧的接住了小冬。我鬆了口氣，抬眼一看，原來是楊以鳳救了小冬，她將小冬安然無恙的放下來。

『楊三小姐‧‧‧』小冬傻愣愣的睜大眼睛望著她，還未發覺楊以鳳已把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沒事了，甭怕，有我在。』楊以鳳對輕聲小冬說道。

『三妹，二哥娶媳婦，妳甭搗亂！快回鳳凰樓去！』楊以虎怒目斥道。

楊以鳳仰天大笑，默不作聲的睥睨著楊以虎，挑了挑眉，迅速一抬腿，霆擊楊以虎的腦門，接著又一拳痛打他的小腹。出拳之快，讓楊以虎來不及閃躲，他猛然痛得大聲哀叫一聲，整個身子倒在地上捧腹呻吟，五官扭曲一起，說不話來了。我好驚訝她居然可以輕易打傷一個比她高壯的大男人，心中不禁猜想她是否學過武功？怪不得她喜武不喜文。

『二哥，倘若這種情況再讓我碰見，信不信我會翻臉不認人，大義滅親，除掉你的小命根子！』楊以鳳冷冷說道，眼睛不看楊以虎，而且居高臨下的警告楊以虎。楊以虎則仍然俯地哀嚎，無法還擊。

『小仙子，咱們走罷！』

楊以鳳轉頭輕聲細語的對我說道，伸手握住我的手，然後吩咐站在她背後的小石頭，『小石頭，顧好小冬！』

『是，鳳小姐。』小石頭恭敬的回道，也學著楊以鳳伸手牽住小冬的手，小冬沒拒絕。

楊以鳳緊握我的手，滿臉卻是憤懣，也許她很想揚聲惡罵楊以虎，但在我面前強行壓抑怒氣，疾行拉我回鳳凰樓。四人一路無語，氛圍極度沉悶，一時之間，我有些不習慣她的緘默，可心中又暗自慶幸她即時出現相救，免去失節之驚嚇。

待她送我回凰廂房之後，她立刻對小石頭說道，『小石頭，快去叫桃竹子來！』

小石頭一聽，鬆開握住小冬的手，刻不容緩的轉身飛奔出去。

我見小石頭離開了，才想起楊以鳳的救命之恩，於是向她道謝，『多謝楊三小姐相救，我們都沒事了，楊三小姐可以回房。』

楊以鳳放開手，眉頭深鎖的說道，『二哥那廝，卑鄙無恥，膽大包天，竟然冒瀆了小仙子。今天小懲一下，替小仙子出氣，可我怕他回頭報仇，所以今晚我陪妳睡罷！』

啊？陪我睡？不行！我雖也害怕楊以虎的報復，可她與嫣紅的親暱行為突然浮現腦中，心突然一痛，不由得想拒絕她的好意。

『小姐，就讓楊三小姐陪小姐睡，小冬也比較安心。』小冬認定楊以鳳這個救命恩人，連忙附和的說道。

『小冬，今晚妳陪我睡。』我不願勞煩楊以鳳。

『可小冬保護不了小姐，怕小姐又遭受楊二爺的欺負，所以今晚讓楊三小姐陪小姐睡是最好不過了。』小冬由衷說道。

楊以鳳見我仍然猶豫不決，苦著臉問道，『小仙子，我是不是比二哥可怕？』

『不是‧‧‧』是妳比較讓我手足無措。

『呵呵，那麼今晚我就陪妳睡了，不許拒絕！』她頓時笑了，如春日下盛開的花一樣的美麗燦爛。

我暗自歎息，她的笑容又完全揪住我的心，忘了她方才親暱的摟抱嫣紅。

『鳳小姐，桃竹子來了。』小石頭從外面直奔進來，後面跟著一個人。

我抬眼一瞧，只見一個約莫三十，衣著乾淨鮮豔，體態優雅，身材清臞高瘦的俊美男子，肩上背著小木箱子，非常恭敬的對著楊以鳳打恭作揖，『桃竹子拜見鳳小姐！』接著轉身向我行禮，『桃竹子見過柳姑娘！』

啊？桃竹子？此人是何方人士？長得白白淨淨，朱脣粉面，男生女相的，我從未見過此人，他怎知我是誰？我正在暗自納悶，小冬已悄悄替我解答了。

『小姐，桃竹子就是之前幫小姐看病的大夫。聽小石頭說，他的醫術高超，治好不少病呢！』

我微微頷頭，心想，這大夫長得不像大夫，倒像個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

楊以鳳不出聲，只是瞥了我和小冬一眼，然後轉頭看著桃竹子。那桃竹子立刻頷頭，似乎明白楊以鳳的請求，慢慢向我走過來，對著我低聲說道，『柳姑娘，請安坐，伸出右手，讓竹子把脈。』

把脈？我既沒病，也沒傷，為何要讓他把脈？我轉頭看楊以鳳，試圖用眼神詢問心中疑問，卻發現她用關垂的眼神望著我，溫柔且閃灼，使得我立即別過頭不再看她了。

『柳姑娘，請讓竹子替柳姑娘把脈。』桃竹子彎腰行禮，又說了一遍。

我不知自己究竟有什麼病可看的，原本想拒絕，但不想辜負楊以鳳的一番好意，只得坐下來伸出手，讓他把脈了。

他也坐了下來，用兩指把脈，深思半晌不語，眉頭微蹙，不過兩邊嘴角勾起，似笑非笑，說不出來的詭異。他把完脈之後，低頭不語，轉身問小冬，『小冬姑娘，請伸出右手，讓竹子把脈。』

小冬毫不猶豫的坐下來伸出手讓他把脈，他見狀微微一笑，然後開始凝神把脈。

半晌，他慢慢站了起來，向楊以鳳說道，『鳳小姐，竹子把脈之後，發覺柳姑娘身子無恙，但有些氣虛，是連夜睡眠不足所引起，煎些靜心湯可助寢息。至於小冬姑娘，除了手臂上淤血，除此無礙。竹子這裡有藥酒，替小冬姑娘敷上，幾日之後，便可散開淤血。』

『嗯。』楊以鳳應了一聲，表示贊同。

他聽見楊以鳳答應，慢慢將小木箱打開，拿出一瓶藥酒，將小冬的衣袖挽起來，一塊青色淤血登時展現出來。我大驚，不禁喊道，『小冬！這怎麼弄的？』

『柳姑娘，這應該是楊二爺捏傷的。』小石頭一旁解釋。

『小冬‧‧‧』此時，我非常心疼小冬，也很對不住小冬，害她為了保護我而受傷。雖是小傷，但當時若不是楊以鳳即刻飛過來接住小冬，小冬必然不死即傷。不過，我也非常詫異桃竹子的醫術，居然可以藉由把脈，正確說出傷在何處，神奇之極，讓人驚訝不已，他定是天下異人。

小冬可能不想見我因她感到難受，對著我甜甜笑道，『小姐，小冬沒事了，不覺痛。』

『小冬，以後甭擋在我面前了。』小冬幼小，我應該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小姐，可小冬要保護小姐呀！』小冬急忙喊道。

楊以鳳這時突然插口對著小冬說道，『小冬今天真勇敢，人雖瘦小，但不怕惡人，我楊以鳳好生佩服！可那些壞人比小冬凶狠幾百倍，小冬是無法保護小姐，所以今後啊，讓我來保護妳們，可好？』

『嗯！好，以後就勞煩楊三小姐保護小姐了！』小冬露出牙齒，開懷的笑了。

『小冬，此事不可勞煩楊三小姐‧‧‧』我低聲遏止小冬，因為此事絕對不能勞煩楊以鳳。

『可是小姐，楊三小姐身手好，一定可以保護小姐的！』小冬已經完全信任楊以鳳了。

『嗯嗯，小冬，咱們就這麼說定了，以後讓我來保護妳們！小仙子就甭客氣了，有我保護，有何不好？難道妳希望小冬再度為妳受傷？』楊以鳳歪著頭問道。

『啊‧‧‧』我愣住了，狡黠的她找到我的弱點，她知道小冬若是再度為我受傷，我會非常心痛。

楊以鳳見我瞠目結舌，立即彎了美眸，露出一絲微笑，神情非常溫柔。我感到有些無奈，心中暗歎不已，為何總是避不開她美麗的目光？

桃竹子敷好藥酒，把那瓶藥酒遞給小冬，對小冬囑咐，『小冬姑娘，這藥酒早晚敷，不逾三日，妳手臂上的淤血一定盡消。』

小冬頷頭謝道，『多謝桃大夫。』

『小冬姑娘甭客氣，竹子只是遵辦鳳小姐交代的事。』桃竹子拱手笑道。

楊以鳳對桃竹子擺手道，『你可以回去了。』

桃竹子行了大禮，『是，鳳小姐。』

他答覆之後，便要轉身離去，可楊以鳳突然叫住他，『竹子且慢！』

桃竹子立即轉回身問道，『鳳小姐，還有何吩咐？』

楊以鳳清清嗓子道，『咳咳，你回去之後，什麼都甭說出來。』

桃竹子笑道，『鳳小姐，竹子回去之後，自然不說出來。可我不說，早已有人說出來了。』

楊以鳳一手扶著額頭歎道，『嘖，這些老妖精‧‧‧唉，罷了！竹子，那麼我‧‧‧呃‧‧‧咳，他們是否都已經知道了？』

桃竹子微微頷頭不語，直直站在那兒緊抿著嘴，似乎是在強忍著笑。

楊以鳳沒瞧見，只是低頭又歎了口氣，最後奄奄無力的說道，『你回去罷。』

『是，鳳小姐。』桃竹子終於轉身離開了。

桃竹子一走，楊以鳳轉頭吩咐小石頭，『小石頭，快叫春花煎兩碗靜心湯，記得多放些桂圓和川丹參。煎好之後，立刻送來給柳姑娘及小冬喝。』

小石頭頷頭，『是，鳳小姐。』隨後走出廳堂。

『小冬，喝完靜心湯之後，趕緊回房休息。妳今晚受了這麼大的驚嚇，我讓春花陪妳一起睡。』楊以鳳對著小冬輕聲說道。

小冬一聽，心中感受到楊以鳳的疼惜，眼眶微紅，不住頷頭道謝，『謝謝楊三小姐！』

楊以鳳微微一笑，輕輕摸了下小冬的頭，眼眸裡滿是憐惜。這世上除了我之外，無人待小冬如己親，因此我心存疑惑，不知她為何對小冬如此關切？其實這幾日與她相處之下，我發覺她對楊府中的僕婢並無尊卑之分，皆視同一律，且善待他們，令我更加敬佩她。

『小仙子，小冬現在受傷，妳又氣虛軟弱無力，需要我幫妳洗浴麼？或者咱們一起洗！』楊以鳳突然問道。

啊？幫我洗浴？我臉一紅，不敢想像與她一起洗浴。

楊以鳳見我不語，攔腰抱起我，促狹的笑道，『春花早已備好熱水，咱們就一起洗罷！』

我慌亂的急喊，『楊三小姐，快放我下來！不敢勞煩楊三小姐，這實在太非禮了，我自己洗就行了！』我有些氣了，姑娘家，豈能隨便彼此袒裼裸裎？

楊以鳳嘟著嘴，搖著頭將我放下來，『嘖，我真弄不明白，咱們都是姑娘家，一起洗浴有何不妥的？』

我低著頭不敢看她，『楊三小姐，洗浴之事還是我自己來。』

『嗯，也罷，那麼我先去洗了！』她笑了笑，轉身離開。

『小姐，小冬來伺候小姐洗浴罷。』小冬走過來說道。

『小冬，妳受了傷，快去洗淨自己，甭管我了。』我輕拍她的臉頰。

『可是小姐‧‧‧』小冬有些不依。

『去罷。』我輕推她到廳堂門前。

『哦‧‧‧』

小冬緩步走出去，走出廳堂大門，停步回頭看我一眼，我只得佯裝生氣。小冬見我橫眉豎眼，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洗浴之後，我回到寢室，楊以鳳已端來一碗湯等候。

『小仙子，快坐下來將靜心湯喝了，這湯可助妳安睡，小冬早已喝了。』

楊以鳳拿著匙子，舀了碗中的湯，輕輕一吹，讓湯稍涼，遞到我面前要餵我喝湯。我臉又不禁一紅，別過頭拒絕，『楊三小姐，我自己來。』

『嗯，好罷。』她將碗遞給我，微蹙眉頭。

我接過碗，坐了下來，桂圓香味立即撲鼻。拿起匙子，喝了一口，不覺得甜，還頗爽口，於是慢慢將碗中的湯喝盡，只留下桂圓及川丹參。楊以鳳拿走我手中的碗，笑道，『小仙子，咱們睡罷！』

她解下外衣，又攔腰抱起我，走到床沿，輕輕將我放在床上，接著跳上床，幫我蓋好被子。

『小仙子，我累了，睡罷！』

她側著身，摟緊我的腰，喃喃道，『小仙子，妳身上為何這麼香？比嫣紅還要香呢！嗯，我好喜歡妳身上的香味哦！』

嫣紅？又是嫣紅！她居然拿我跟嫣紅相比？我真的氣了，使勁企圖要脫離她的懷中，可她摟住我的力道比我更強硬，不容許我掙脫。

『楊三小姐，請鬆開我。』我無奈的哀求。

『小仙子，別動，靜靜聽我說。』她將頭靠在我的頭上，柔聲道。

我抬眼看她，不知她有何事要說。

她輕歎一聲，喃喃道，『小仙子，對不起，今晚讓妳和小冬受驚了。楊府非久留之地，以後妳和小冬在楊府，隨時隨地都必須有人陪著。我大哥貪財，二哥貪色，他們都不是好東西。因為有兄如此，我做不到三從四德。再有，報恩之事甭放在心上。當年救妳爹娘的是我娘親，當時她尚未嫁進楊府，因此與楊家無關，而大哥二哥都是大娘所生，所以妳絕不可接受我二哥的聘禮。』她停頓片刻，又道，『再有，小仙子若要報恩，也只能報恩在我身上，明白麼？』

『若我爹爹接受楊二哥的聘禮，這該如何是好？』我有些擔憂的問道。

她笑道，『呵呵，柳叔不會答應的，他知道誰才是救命恩人，所以才叫妳來教導我。』

原來如此，難怪爹爹非要我親自前來楊府教導楊以鳳，恩人之女是不能忽視。唉，如此一來，我只得認命了。不過，她與那個桃竹子是何關係？感覺她的身分地位頗高。

『楊三小姐，桃竹子是何人？他看來很會治病。』我有些好奇。

她微微一愣，囁嚅片刻，才說道，『嗯‧‧‧桃竹子是‧‧‧我‧‧‧娘親的朋友的手下的兒子，世代皆是大夫，醫術算是不差。嗯，嘖，小仙子，甭管他是何人了，反正他的職責就是治好病！』

她摟緊我，又道，『小仙子，喝了靜心湯之後，早早入睡罷！』

靜心湯？唉，被她緊緊摟抱懷中，嗅到她身上的馨香，也感到她身上的溫暖，弄得我的心又是狂跳不已，苦不堪言，教我如何“靜心”？就算是讓我喝一整鍋靜心湯，有美人相陪，也難以入睡。昔日在家時，習慣睡前讀些書，夜裡容易入睡。而今為了教導她，竭盡心思，喜歡的書也擱在一旁，日日早起，夜夜遲寢，必然累出病來。唉，楊以鳳，莫非妳就是我今世的冤家？

不過其實睡在她懷中，同時也覺得安全無虞，恬愉忻悅，恨不得夜夜與她相擁同眠。唉，矛盾之極，令我苦惱萬分。經過這一夜，知道楊二哥的可怕，楊府確實非久留之地。如今不能告訴爹爹，讓他替我擔憂，也不能斷然離開楊府，功虧一簣，實在是進退兩難。罷了，只要有她在我身邊，任何事都甭去管了，就讓我繼續貪戀她溫暖的懷抱，安然入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