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見類似的消息，是我的學妹，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畢竟實習要面對的困境太多，如果不是那劇烈的困境使微弱的生命無法抵擋，也不會毅然決然地離開人世。

然而我記得學妹的眼睛，在我離開台北回到台南寫碩論的時候，學妹用清清亮亮地眼神對著我，告知他要去實習的消息，清亮的眼神映照他對國文教學的憧憬與愛。

這次是第二次，得知這樣的消息，也是學妹，是感情更篤的學妹，我們多次談著關於教甄與碩論的各種難題，以及文學創作的困境，或許我太清楚那其中曲折的痛苦，包括怎麼寫都不完美的難題，包括思考的盲點，以及怎麼考也考不上的教甄，即使已在教書還是得兼顧學業的奔忙，所有可能會發生或遇見的困境都呈現在這條路上；如果再更堅持一些，困頓感就會更加劇烈嚴重，而那樣的痛苦又會隨著時間推移一無所成而深陷其中──

我很能理解，如同晶所說的，每次功課寫不出來都寧願死掉；那到底是什麼讓我們活下來？其實我找不出關於親情與愛情的任何理由，因為在那情緒中只會認為自己拖累了所愛的人，而寧願遠遠閃躲──

我只能想到的是另一個理由，唐君毅先生從由悲至壯的超越之愛安慰了我，他說如果這過程中所有的苦都可以奉獻給所愛的家國天下，或許那苦就比較能忍耐了。然而這樣的理由，如果不是習於儒家思想，又怎能被認同呢？

我不能說離開人世就是壞的選擇，而選擇活著才是唯一正確的道路，因為不在當下的我們不知道那苦感有多深，然而因為這不是唯一的解決途徑，不免遺憾為何不選另一種，然而正如套套邏輯，能選另一種就必然活著，正是因為痛苦大過選擇離開的當下的痛苦，所以才會離開。

不論如何，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作為你所愛與愛你的人就必然得接納，因為愛是不求自己的益處；然而，讓我悲傷與不捨的是，你並未完成你的願望就離開，這是否成為你的遺憾？

不論如何，你的痛苦與悲傷已在神的愛中全然釋放，我知道基本教義派對選擇離開人世的詮釋，然而我所經歷所理解的神是寬容與愛的極致，你必然安息在神的愛中，一切罪愆與困頓都被消解而原諒，謝謝你所寫的那些安慰人心的文學作品，你的詩如你的人，雖衝突四射卻盡量溫暖，其實文學真正的意義本在此，你已以生命實踐了。

我以莊子安慰你吧！生死如同四季，春與秋本陰陽之氣離合聚散，人不會喜春惡冬，也不應好生惡死，生死本一如，你生於神之愛中，也安息於神的愛中，如此我無須哭泣，你已以你的方式成全自己的生命；我也會以堅定的儒家思想與基督信仰勇往直前，直到我當跑的路已跑盡了，與你在天上相見時，為你說說這一生我度過的年歲、所打過的仗，以及那些與你相處的美好時光。

「那美好的仗我已打過了，那當跑的路我已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守住了。從今以後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提摩太後書四章七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