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最近有一些很惱人的小動作，睡前一直囉哩叭唆，就是不肯乖乖就寢。
一會要喝水，一會要關燈，一會要出去看阿嬤，一會要便便，一張大大的雙人床，"通通都是我的"她是這麼宣稱著，把我趕過來攆過去的，總是嫌我佔她的位子。
我躲到最角落，任她去折騰，她卻要我起來，不准躺、不准坐，"不可以閉眼睛啦"。
這樣的折騰可以長達二至三個小時，我也從慈愛包容的媽咪，變成怒容倦容的老木。

那天，已經折騰到半夜一點，我隔天還得六點起床通勤上班，實在氣不過了，索性起身，作勢要離開床、離開房間，讓她一人去鬧。
她看到我起身，猛地朝我撲過來，攀住了我，我說，你不睡覺，自己玩吧，媽媽要出去了。
她立刻涕淚縱橫地賴到我身邊來，完全無視於我刻意做出的冷淡姿態。


我雙手抱胸地坐在床緣，不去看她，她越發傷心，一直嚷著"媽媽抱我嘛、抱我嘛"，邊說，又邊往我身上靠，急著掰開我緊抱的手。

我張開了雙臂，把她緊緊摟在懷裡，輕聲地告訴她，媽媽最愛你了，只是你不想睡覺，媽媽想讓你自己玩而已。
懷中的女兒還是傷心地哭著，哭音裡帶著無限的委屈，聽得我都愧疚了。

我曾經告訴自己，不要把愛當成一種籌碼，不論她作了什麼，都要愛她，即使她刻意搗蛋，也不能說不愛她、不要她了。（有時婆婆會對她說"你不乖，媽媽不要你了"這類的話，我聽了都很擔心，又不好意思出言阻止。）

然則，僅僅是一個冷漠的姿勢，一個疏離的神情，就讓孩子如此著急了。看來這種處置方式，只能偶一為之，若執行多次，孩子會否真的會在心裡留下創傷？

在這樣的互動中，我體會到母親對孩子的重要性，也體會到孩子對母親一往情深的嚮往。孩子就這麼愛你，沒有成人世界裡自尊心的那套把戲，我愛你，即便你再怎麼冷臉對我，即便你給了我一個冷肩膀，我都要把你偎暖偎熱。

他們沒有那麼多算計，那麼多計較，害怕丟面子，給自己預留退路，就這麼認定了，就一條路到底地要巴著你、膩著你、黏著你，即便你的眼光不在她身上，即便你的雙臂未向她開敞，她還是會努力地鑽進你防守不及的隙縫裡，用她小小的愛，慢慢慢慢地滲透融化你。

可惜，我們都已過了這樣執著、不顧一切的年紀，患得患失的心態，讓我們不肯低下頭去挽留那個依戀的臂膀，只能彼此漸漸站成兩道銅牆鐵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