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07 13:30:45Essence

兩年前的倒數24小時(下)

丈夫來了後,我才有點產婦的脆弱自覺。
之前在家人面前,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話說,要怕也晚了些),看到丈夫後,覺得終於有個人可以共同承擔這樣的恐慌了(痛也是我在痛啊,他什麼也沒能承擔。)

醫生來看過我一次,作了內診,發現子宮頸沒有繼續打開,到院時開三指,現在竟只剩一指半,產程可能會推遲,建議我們漸次減少止痛的劑量,以加速產程。

於是,隨著減低的劑量,慢慢地,下腹又痛了起來,但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的痛。
在這樣的疼痛中,終於又開了一指,時間已過七點,丈夫和媽媽都出去覓食,留我一個人在待產室裡。
我聽著監聽器裡孩子強而有力的心跳,突然生出幾分分離的焦慮。
九個多月形影不離的相處,終於來到了分別的時刻。自此,孩子與我,便是兩個個體了。
想著想著,有些難受,一種孤伶伶、即將孤單於世的感覺。

而後,媽媽與丈夫回來了,姊姊與姊夫從學校過來,弟弟偕著妻子來探視,待產室熱鬧了起來,驅散方才強烈的孤獨感。大夥鬧騰了一會,又各自回家。
我要媽媽也回去休息一會,媽媽卻堅持要在身旁陪著。
於是,媽媽跟丈夫在房裡看著民視的八點檔,直到戲劇結束,我的產程依序停滯不前。

護士來檢查進度、讀取數據後,發現孩子的心跳似乎有些變慢,但醫生正在門診中,無法過來看我,於是,她跟醫生確認後,停掉了我的止痛劑,漸漸地,疼痛越來越強烈,我默默地流下了第一滴眼淚。

孰料,護士看到我哭,竟然說,都要當媽了,怎麼可以哭,要堅強一點。
我倔強地忍住了淚,獨自地承受著疼痛,連一聲都沒吭。

直到十一點,終於打了催生針。


產程中最痛的時刻,莫過於打過催生針後。
所有的疼痛都如此鮮明,我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之前止痛劑帶來的短暫麻痺,現在全都還回來了。我聽著監聽器傳來孩子更為急促的心跳聲,所有的疼痛她似乎也一同地感受著。

我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已開到四指半,護士來教我如何分娩用力,"像擠大便一樣"。

我在病床上,又痛又好笑,原來生孩子就跟擠大便一樣。在過往神聖母親與堅忍生產的論述中,誰都沒提過擠大便式的生產方式。

午夜十二點,醫生已下門診返家睡覺,我跟護士留在待產室裡,我在用力的過程中,幾乎已經要把孩子擠出來了,護士看狀況不對,叫我別再用力,趕緊去call醫生。

雖然護士一直叫我放鬆、放鬆,醫生還沒準備好,但事實上,女兒早已經ready,幾乎要蹦出來了。

我換到了推床上,進了產房,躺到了產台上,孩子又急切地催促著、掙扎著要出來。

醫生問,孩子的爸爸呢?
(丈夫此時竟然還在取待產房的行李,因為下一個產婦已經要入住了...)
醫生問,要等孩子的爸爸來再生嗎?
(此時,我第一次感到氣怒,還有什麼事比老婆生孩子還重要?!自己不趕緊滾進來!)

我說,不等了,我要生了!

護士急急忙忙地出產房去喚孩子的爸爸,等孩子的爸爸匆匆披上隔離袍(連繫帶都沒繫上)、急忙地掩著口罩進來時,孩子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體,降生於世。

女兒第一個看到的,是醫生叔叔,然後是護士阿姨,再來才是姍姍來遲的老爸,最後,她被遞到了我的眼前。

我抬頭看了一下女兒,心裡的第一個念頭是,孩子很白晰,燕窩珍珠粉沒白吃了(略感安慰)。
(後來發現,初生兒白晰是因為身上還覆著胎衣的關係,女兒的皮膚偏黃,珍珠粉真是白搭了!)

第二個念頭是,不錯,眉毛挺濃的。

第三個念頭是,嗨,終於見面了。


躺在產台中,心裡也沒有太多的情緒,但鬆了口氣,原來,這便是生孩子。

我自認是個很怕痛的人,但整個產程,從陣痛到生產,都沒有出現電視電影中那樣撕心裂肺地哀嚎或低吼,雖然埋怨丈夫輕重緩急不分,但也沒有出現歇斯底里的咒罵(這也是電影中常出現的橋段)。

在恢復室裡,丈夫餵我喝醫院供給的溫熱蛋湯,又幫我按摩肚子幫助子宮收縮,我在無限的疲憊與驟然的放鬆下,聽著隔壁床的孕婦與丈夫的對話,終於沈沈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