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06 11:50:27Essence

老家1:搬磚

清晨,起了大早,回老家搬磚頭。

磚頭比我想像中來得沈,搬了四個磚頭放到車上,施力不當,手腕有些扭傷。在上班途中,不覺佩服起陶侃來,這搬磚不僅培養耐性,更能鍛鍊體魄。

一塊磚頭二點五公斤,這四塊磚整整十公斤呢,嘖嘖。

 

老家租了人,對方欲經營民宿,這幾日正在卸窗拆牆的。

動工前的某一夜,我在屋外靜靜地看著,像是再跟情人道別。最後一次地感受這個家,以及在這些年在此生活的歲月。

入夜後的巷子頗靜,附近的百貨熄燈後,整個區域也跟著歇息了。鄰牆吳老師家的花攀出了牆外,月色中飄散著靜靜的幽香中,揉合了有葉的清新與花的甜,路燈煦煦,蟲子努力不懈地朝燈泡飛撞,數十年如一日,場景彷彿回到比鄰的大樓尚未落成的小區,靜謐而溫暖的美好往日。

 

某天下班,順道回老家看看。意外地發現已經動工了。雖然明知會有這麼一日,但看著屋前堆著的小山似的磚瓦磁片,心裡還是頗為震動。

回程時,心不在焉地,連車停哪都忘了,像遊魂似地在萬昌街走了兩三回,頗有失魂落魄的味。

驀地,對媽媽起了些許埋怨之情,怎捨得將爸爸辛苦蓋起的房子就這麼租人,還任人破壞,這不僅是一幢房子,這是我們的家啊。

 

房子是父親一磚一瓦蓋起來的,雖委由工班負責,但父親下班後便在一旁搭手,是爸爸親手蓋的啊。這些年好幾回的大地震,我們家總是好好的,牆上連道裂痕都沒有,即便是六級以上地震,我待在屋裡也不會驚慌,總是想著媽媽說的,這房子你爸爸親手蓋的,很牢靠,不用怕。

父親辭世廿八年,憑藉著這樣的信念,即便爸爸不在,只要在這房裡待著,便有一種被父親守護的感覺。

 

打出生以來,便在這家裡住著,隨著年紀漸長,空間明顯不足,記得大學那幾年,家中正值空巢期,孩子們全都外出工作唸書,只留媽媽一人住在老家。但我心裡會有一些安慰,住在老家,彷彿還有爸爸陪著她。

 

過去十多年在北部流浪著,一兩個月回到老家窩上幾天,四肢百骸便懶綿綿了起來,即便臥室嚴重不足,偶爾需要跟媽媽睡,偶爾還得到和房睡地舖,但回到家後,便覺無比愜意,無比快意。搬了新家,每個人有自己的一套房,空間充裕,但卻不再有那種舒適感,總惦記著老家,得了閒便往老家晃去,吃飯時,也是捨近就遠地跑回老家附近。當時,雖然已不住在老家,但它便在那等著、守著,一如過去幾十年來的立場,不會改變。

 

如今,老家前堆置的碎磚瓷再也承載不了我的鄉愁。

這些年在外頭流浪的日子,心心念念的老家即將成為陌生人隨意下塌的旅店。

 

那天,心思恍惚地回到新家,在車庫遇到弟弟。

悠悠地跟弟說,老家開始動工了,老弟應了聲,知道了,我早上去看過,在想要不要搬點磚頭回來

 

原來弟弟跟我同樣心思,心裡都有些難捨與不快。也許是我們年紀大了,臉皮薄了,不好意思顯出真實心思,但家人們一天到晚在老家附近兜轉著,生於斯長於斯的情感怎捨得下。

 

於是,清晨趕早,在磚堆裡翻找著完整的磚塊,看到熟悉的磁磚花色已成碎片,一陣氣惱上心,這些磚塊說不定是我老爸親自砌上的,被人這麼粗暴地對待,眼淚都差點要滾出眶來。

好不容易挑了四塊完整的磚,一塊給姐,一塊給哥,一塊給弟,我自己留一塊,將來買了新房,要放在客廳裡,彷彿爸爸也一道過來,照看著,陪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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