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左右都是魚，長得壯壯的錦鯉魚，一隻、兩隻、二三百隻，我不敢移動腳，怕稍稍一動，魚就會受到驚嚇，牠們有敏銳的聲波雷達。所以我讓自己在一盞柔和的燈下，坐成一隻靜默的龜，久久才呼氣吐氣，抬一抬脖子。
起先是我用腳去和魚做無言的交流，輕輕的，讓魚感覺我的腳是另一支涼亭的柱子，假若我移動了，那麼要很輕柔很輕柔，讓魚感覺我的雙腳是兩隻新移棲的魚，要用感覺，讓牠們感覺到我這個假定的訊息，這不是二條腿，而是兩條魚，這需要心靈全心全意的寧靜，彷彿身體只剩兩條腿，而這兩條腿已變成了魚。魚感覺到了嗎？慢慢的，牠們開始啄我的腳，有點癢，我移了一下腳，魚一哄而散，我再靜下來，魚又聚隴過來，漸漸的，腳也像魚，魚也像腳，在昏黃的燈下相依偎。
我想等魚睡著了再走，左等右等，噴泉停了，燈也暗了，午夜時分，魚依然在我腳旁游來游去，不時還啄啄我的腳。
疲累的眼睛睜不開了，魚兒魚兒還是水中游，游來游去真快樂，我沒體力再等下去，只好輕悄悄的離開水上涼亭，雖是用最輕悄的動作，魚仍然一哄而散，真令人掃興，涉過漫淹到腳踝的水，走上涼亭，一路走回寢室，我繼而又想，其實今晚魚兒和我都很盡興。
後來有人告訴我，魚不太需要睡眠，他們通常站立著瞇一下，我回想那晚的情景，覺得有時候美麗的錯誤還真美麗。

--本文收錄於《 土地依然是花園》,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