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六十一年，從台中水湳機場請調台南機場後，就天天搭火車通勤上班。那時候的軍人滿吃香的，火車月票才二折，比學生月票還便宜。

忘了是幾年後，長官要我帶班，每天早上五點就得起床巡視跑道清理異物。所謂的異物不外乎小石頭、蝸牛之類的。別小看一粒「鼻屎」大小的石頭，被噴射機發動機吸進去的話，損失是難以估計的。

九點鐘，我們得再出第二次任務，全班到停機坪一字排開撿石頭。之後，就都是我們自己的時間了。所以，班上有人退伍，很多人都爭著要到這一班來。

有些人可能會懷疑，跑道、停機坪哪來的石頭？跑道、停機坪都是混凝土地面，風吹、雨打、車子震動、飛機滑行起降都會帶起一些細小的石頭，飛行安全第一，所以必須每天清理。

為了帶班，我不得不搬進機場住宿。每天早上開著中吉普，載著我的班兵，在主跑道這一頭放下他們，再從副跑道開到另一頭等他們。印象中的主跑道好像是三千六百公尺，走一趟約一個小時。有時候，我會請副班長開車，我陪著班兵走。

曾經有一個早上，車子開到跑道頭突然熄火，檢查之下發現沒油了。沒關係，跑道頭旁邊就是戰備機堡，裏面一定有戰鬥機。找了一個桶子在機腹下洩了一些油，加進去後車子又可跑了。從戰鬥機洩油，是學生時代在屏東機場學到的。不過，這可不能胡來，弄個不好會判軍法的。

帶班的那段時間，好友在麻豆開了一家汽車教練場。有事沒事，我常往那邊跑，幫他煮飯、當義務教練。當時我這個教練雖然還沒有駕照，教起來可不是唬人的，示範從沒失敗過。

常常麻豆、台南機場來回跑，嫌麻煩之下，乾脆就把帶班的責任交給副班長，請副班長有急事時通知我。自己則白天到教練場幫忙，晚上回家睡；每星期頂多回機場一、兩趟，看看沒事馬上又會離開。

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那天接到副班長來電，要我立即回機場。匆匆趕回隊上，同事說：「分隊長帶你那一班去理髮廳了。」

再趕到福利社的理髮廳，果然我的班兵全在，有幾位已剃成光頭，有的正在剃髮中，其他的頭低低在一旁等候。

看到我進來了，分隊長開始碎碎唸起。原來，上樑不正下樑歪，班長開溜了，副班長也沒按規矩工作，經常偷工減料。不是主跑道沒走完，半途就從滑行道折回；要不然就是停機坪的工作草草了事。

副班長大概不知道，我們的工作狀況，高高的塔台上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有關飛行安全的重要工作沒落實，報告當然就到隊上來了。於是，分隊長祭出全班「剃光頭」懲處。

分隊長說完，班兵已一個個剃完光頭，輪到副班長坐上椅子了。心想，我大概也逃不掉了。這時，分隊長站起來，遞給我幾張鈔票：「等一下你去結帳。」然後就出去了，我也鬆了一口氣。

理髮的小姐促狹地對我擠一下眼睛，笑著說：「你要不要順便把頭髮理一理，反正有人付錢。」

開什麼玩笑，沒叫我剃光頭已保住我的顏面了，還要來貪這個便宜？話說回來，班兵全部被剃光頭，我被消遣了好一陣子，還有什麼顏面可談呢！

2007.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