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新年是華人社會的重要節日，比之近來新興的元旦跨年倒數和101煙火秀，農曆新年無疑更有傳統文化特色和闔家團圓的年味。小時候最喜歡過農曆新年，因為可以名正言順的玩鞭炮、徹夜不眠看電視、吃糖果，這些都是平常被大人禁止的活動，只有在過年時才解除禁令，例如熬夜的理由是守歲，是一種孝順的表現，替父母祈福延壽嘛！看電視也不再遭到限制，而是全家同樂的行為。三台的新年特別節目都是大手筆製作，所有當紅的歌星演員傾巢而出、賣力表演，就為帶給觀眾一個熱鬧和特別的新年。

大人與小孩通常邊看電視邊吃年夜飯，年夜飯特別豐盛，大魚大肉應有盡有，平常難得吃，也難得全家團聚，故而別具意義。小孩向大人拜完年，還有紅包可領，等於是加碼的零用錢，可以拿去買些夢寐以求的好東西，有一年我就用紅包錢買了東方出版社的亞森羅蘋全集。在跨年夜的凌晨，我們家都會吃餃子，名曰吃元寶，其中一個餃子餡內放了辣椒或大蒜，吃到的人則代表那一年有好運氣。我和弟弟時常比賽，看誰先吃到那個加料的元寶，結果都是弟弟先吃到。總之平常不能做的事，在過年時都任君享受，真是一年中最逍遙快樂的時光。

長大以後，才明白過年其實是大人最辛苦也最煩惱的時刻。光是準備一筆錢採買年貨，對很多收入不豐的家庭來說就是一個沉重負擔。從除夕前幾天起，母親們要開始大掃除，清洗門窗地板廚具，好讓過年的家居能夠煥然一新。除夕當天要準備牲果祭祖、做年夜飯，一桌豐盛的菜餚，背後是母親們多少的勞累與心血；接著要收拾清洗碗盤，包紅包給小孩，自己家裡的和前來拜年的親朋好友的小孩，紅包錢加起來不知道有多少。小孩收紅包收得開心，大人包紅包則是包得揪心，過一個年，什麼都要花錢，什麼都要張羅，一點也不輕鬆。上要應付長輩，下要安撫小孩，外加親戚之間的交際應酬，年過完了，人也累癱了，哪有什麼心情逍遙快樂。不同的身分和不同的角度，對過年的感受就是如此歧異懸殊。

今年過年，父親身體不好，母親也很困倦，無力大掃除和做年夜飯，索性叫外送的年菜，菜式挺豐富的，但就是少了那麼點親手做的味道。現在有很多家庭乾脆就在外面的餐廳吃年夜飯，樂得輕鬆省事。傳統觀念慢慢在轉變，年夜飯不一定要自家做，一切以簡便少麻煩為主。不精庖廚的我沒本事扛下做年夜飯的重任，此刻更能體會母親的能幹與辛勞。我只能將客廳略事打掃，再買一束香水百合裝飾一下門面，貢獻僅此而已。與家人一起吃年夜飯、看電視，自從有線電視開放以來，電視節目變多了，精緻度卻降低了，過年特別節目一點也不特別，反倒顯得無聊乏味，不如轉去電影台看電影。也許是我長大了，特別節目再也不能引起我的興趣，那些歌星演員再有名我都沒啥感覺。我不再拿父母的紅包，而是「轉大人」包紅包給兩個侄子，從享受的人變成了付出的人。跨年夜我們沒有吃元寶，因為父母上了年紀，撐不到那麼晚，我和弟弟也不復有比賽吃加料元寶的興頭，各自回房做自己的事。

聽著窗外不絕的跨年鞭炮聲，想起以前都會接到同學的拜年電話或賀年卡，現在卻不流行寄賀年卡和打電話了，取代的是賀年簡訊，白紙黑字和聲音交談都免了，一切從簡嘛！心境和時代的改變，使得年味愈來愈淡薄，我已尋不回兒時的年味，心裡彷彿有什麼堵著似的，感到說不出的惆悵。

(2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