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12 01:33:57嘻皮偉

最後我們,尚未到達的那頭

PIC FROMvincent chen

書發行後的這些天,我一直處在矛盾的複雜感想裡。當自己真的想要什麼都不管地躲起來過生活的當下,才發現靜靜的生活開始越顯困難。一點點小事就會引發自己無限無限的聯結。

在自己手作DEMO的那段時間,〈可是美麗的人死掉了〉曾經解救了我停不了的悲傷迴圈,每當我真的感到絕望,就會回頭再閱讀這篇文章;而現在在自己覺得勇氣就要用完,停不了焦慮的這些日子,我總是用〈最後我們,尚未到達的那頭〉來鼓勵我自己。鼓勵我自己,在(我的)世界毀滅以前,至少已經用盡力氣地往前想走到什麼地方去看看。

我在這地方留下這篇文章的完整版,送給我自己,以及與自己類似的人們。沒有買書也沒有關係,只是分享──期待我們都能靜靜地、好好地生活,慢慢慢慢慢慢地走向想去的地方,不要害怕,不要懷疑自己。


載自《人(都)》〈最後我們,尚未到達的那頭〉

 

剛入伍新訓的小孩到家裡借住時,與他討論起自己以前當兵的一些事;而我當兵時的同梯華特正好才自美國休學回來。

 

平安夜。我們幾個同梯離開快打烊的泡沫紅茶店,沿著招牌熄滅的店家鐵門一扇扇往前走。聖誕老公公大約正在誰家煙囪上上下下忙碌攀爬,忽然我想起一整天都還沒見過一棵聖誕樹。非常安靜的夜,人們都不見了。灰色深深淺淺交錯的街頭,起風時便一起跟著輕輕飄動,雖然彼此的心事老早都已不再交錯,我們卻彷彿走回相遇的原點。

 

那時候都做了一些甚麼夢呢?

 

從營區天台的黑夜仰望深秋,星星會像隨手甩開的水珠般飛散一整片天空,晶瑩剔透地來去滾動,閃閃發光。風來時也不覺得冷,反而帶點兒陽光下新鮮健康的青草氣味。兩三條晒衣繩被拉開來橫過天台,好長好長,大夥兒在裡頭將制服、內衣、內褲一件件甩平、夾好,然後停下所有焦躁、緊張,鬆懈圍聚成幾個圈圈聊天說笑、抽一根菸,或甚麼也不做,唱唱歌,看美麗星空變幻。

 

我們是1905梯的新兵戰士。

 

一天的上課、操演已結束,熄燈上床的時間未到,夾縫裡的六十分鐘被仔細地,發懶地使用。華特問我私藏的營養口糧還有沒有剩,阿志輕輕哼著大學時合唱團練習過的曲子,我呢?大約感覺疲倦,空白的腦袋沒有太多想法,菸頭迎風燒得特別快,像無所事事的生活裡,時間消逝總讓人覺得特別浪費。

 

想念收假前,還一起散步於燈火燦燦的市中心。相同的黑夜,特大杯香蕉船在胃擱淺,一點一點地溶化,血液裡忽而攀升的甜令人幸福得懶洋洋。我們作伴,看人車來往,看別人的生活跟著地球運轉,被迫停下腳步的我們,像偷偷地,懂了月球光亮背面陰影的秘密。原來不盡是那麼悲傷、徬徨,不著邊際的困惑。

 

要熄燈了,還有明天。

 

我聽見華特不斷挖苦自己「是傷痕累累從美國逃回家來」,想起文森決定搬回自己初生小鎮那天。

 

我與文森是在KTV認識,一起無業鬼混好一陣子之後,才變成知己的。因為共同朋友的生日趴上,快退伍的他唱起我喜歡歌手的曲子,歌詞零零落落讓人不忍卒聽,於是自己多管閒事,拔刀(麥克風)相助,在彼此交換過「喔!你也聽這種音樂啊」的欣賞眼神後,開始友誼。

 

退伍後,他搬來我住的城市裡找房子、找工作,找也許可以好好幸福的愛。文森有一只神奇的iPod,裡頭裝了所有這世界最好聽的音樂。夜裡,我們常常一人戴上一隻耳機在市中心的廣場散步,分享彼此盼望實現的夢。夏日吹起的風鹹鹹澀澀,跳土風舞用的收音機在廣場中央好大一台,卡帶轉動的齒輪聲一二一二,媽媽們完美地剛旋轉過一圈。抬頭看竟然發現,藍天白雲還在,只不過被一層很深很深,鬱悶的灰黯給遮蔽而已。

 

所以我們等。

 

等甚麼呢?

 

文森找我過去取東西時,房子大約都已收拾完畢,留給我的東西裝箱整齊,安放牆角:印表機、工作室沒賣完的小卡與徽章、包裝紙、我的安全帽……。曾經熱熱鬧鬧吃過生日火鍋的房間,現在空蕩蕩,張著刺眼的燈照著還沒做完的夢想。

抵達火車站後,天空忽然下起傾盆大雨,聽說颱風要來了。

 

「保重。」我說。
「你也是。保重。」他說:「別忘了下個月要一起看表演,SEE YOU。」

 

這才忽然悲傷起來。

 

收假的小孩從軍營傳簡訊來,「如果可以一直是小孩也不錯,為甚麼沒有一種叫做小孩的職業?」

 

小孩與我的好友分手後,我們仍舊維持著相互關照的友誼。因為受訓的關係,連著兩個月的週末,都來借住我的小套房。寒流來襲,窗子在夜裡被大風敲打得砰砰作響,我們躲在一張單薄棉被中連線打電動,減輕他收假前的不安難耐。

 

才剛大學畢業的小孩一直很羨慕我的生活。羨慕我一個人生活,獨自為甚麼夢想往前走;羨慕我一個人散步去吃晚餐,在轉角的相片館沖洗相片;羨慕我一個人自由地抽菸、弄亂房間、熬夜寫作。

 

我的孤獨被他羨慕,因為他是急著想要快一點長大,快一點懂得世間人情的小孩。不喜歡被我稱做小孩。每一次,看著這個男孩,彷彿是我自己轉過頭去望見二十多歲的自己,這一路,其實都沒有變啊。

 

其實我們的孤獨不都是一樣的嗎?

 

說不定是我羨慕他。羨慕他在走到我現在所立之地前還有時間,羨慕他可以丟三落四、笨手笨腳,吃飯弄髒襯衫,羨慕他還以單純天真的好意善待別人,還願意跟老爸老媽爭論、吵架。

 

簡訊尾端,小孩「誇獎」我房間整理的難度很高,決心在下部隊前要好好「挑戰」一回,做為借住的謝禮。

 

我默默將小孩寄來的信、傳的簡訊都好好地收著,那一天,也許一年後,或三年、十年後,可以回頭去看,曾經有一個小孩說過這些話,相信這些事。我知道,所有這些人的這些故事,都仍會自顧自地發生下去──華特也許會完成學業;文森也許能找到自己的夢想;小孩也許會變成大人;我也許會寫出甚麼前途來。

 

最後我們,也許都將走到現在尚未到達的那頭,希望那時,我們還能給彼此打聲招呼,還可以說說笑笑地提起曾經這一頭的事。

 

還有,其實我很焦慮(深怕房間太乾淨)地想對小孩說:「你真的太客氣。」 


HIPPIWEI 2011-02-16 17:43:34

樓上的DEAR

因為還想一個比較好的方式把這些字眼說清楚
所以有些會開放
有些會再想想

不好意思我其實很任性啊 哈

謝謝妳來

(悄悄話) 2011-02-14 16:1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