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
行經護城河時,迎面而來的是濃稠的濕氣,抬頭看看天空,有陽光,一半的身體躲在雲裡,雲下的腳丫子試圖撥動層層雲捲,似乎正在秘密籌劃著些什麼。
伴隨鼻尖吸入的濕氣,我踏入誠品,在沒課的星期四早晨,送給自己一趟小小的旅行。
暫時忘記時間的旅行,是日常生活中難得的奢華的享受了,我只專注地陷溺在書裡的豐富世界。
直到肚子咕嚕咕嚕抗議,我才甘願帶著有形的與無形的戰利品離開,下一站,是創作坊,為辛苦的工作夥伴帶午餐。
豈料,腳才一踏出誠品,世界,竟開始下雨了,根本忘記帶傘的我,果然太小看自己「名字」的預言,連忙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一把傘,挑傘的「美感堅持」在選項有限的情況下,也只能視而不見。
撐一把黯藍色雨傘,覺得自己彷彿也被融進那深不見底的色塊裡,腳步難以輕盈,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雨,下得更猖狂了。
這下子,我不再是被融化的黯藍色塊,而是徹底變成一艘暴露在暗黑風雨中急急奔逃的落單小船。
我突然想起馬奎斯小說《我只是來借個電話》,被大雨困住的瑪麗亞,搭上一班前往女子精神病院的巴士,幸運離開瘋狂的雨勢,卻走入生命裡永遠也遁走不了的漫漫密雨;而我,則是從散發甜蜜旅遊氛圍的誠品巴士下車,被動迎擊世紀暴雨,在雨的囚籠嚴密看守下,試圖前往一個在大雨之外的桃花源。
如果這時候出現一輛巴士,我會不會搭?
雨持續它無所不在的黏膩襲擊,此刻唯一能夠汲取些許自由的腦袋忍不住幻想著……
母親的雪白色轎車乘風破雨緩緩駛來,貼近正狼狽騎腳踏車的我,我彷彿看見救星,從幾乎已成廢鐵的泡水腳踏車跳下,和母親一起把腳踏車抬進後車廂,後車廂頓時成了一張合不起來鯊魚嘴,咀嚼牠剛捕獲的獵物,和著層層翻滾的海浪,滑稽前行。
直到安穩坐上車後,我知道窗外的一切都將成為朦朧的水墨藝術畫。
每一次,只要下起這類無法用理性描繪、看待的張狂大雨時,母親必定開著她的雪白色轎車前來載我與我的腳踏車,有時,會幸運地在校門口轉彎處遇見我,有時則在快被暴雨吞噬的絕望窄橋上相遇。神奇的是,我就讀國中的年代,手機還沒問世,我和母親無法精準定時、定位,但,母親就是有辦法在我力氣耗盡前,救我上岸。
多年來,我始終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擋風玻璃前的景致是模糊不清的,究竟,母親是如何在水溶溶的迷離世界裡,快速指認出我呢?
雨,持續狂暴嘶吼,並伸展它無孔不入的長爪。
我,繼續認命地踽踽獨行,腦中閃過的記憶片段,像賣火柴女孩所輕輕擦出的小小希望火苗,燃亮孤帆前方的晦暗海面。
溼冷的強韌雨束,好奇且精密地裁切眼前的街景,景物的邊界消失了,一片又一片相似的霧面玻璃,與碎裂一地的晶亮水珠,是它得意的拼貼作品。
兩人份的午餐與書店的戰利品,全都披掛厚重的水氣盔甲,沉甸甸地壓著身體,即使前方還有好一大段路要走,人卻已經瀕臨坍倒邊緣。
越來越清楚這是一場戰爭,關於意志力的戰爭。
不想一直處於被襲擊的狀態,我就著大遠百的地勢,成功找到躲雨的角落,可惜,雨勢似乎永遠不會停止,以為能全身而退的小船只得划出遮蔽風雨的礁岩,老老實實接受意志力的考驗。
窘促彎進四維路,看見熟悉的溫暖鵝黃招牌,小船終於歷劫歸來,得以靠岸。
抵達大雨之外的桃花源後,工作夥伴反倒有如大夢初醒,一臉驚奇怪叫:「外面下大雨喔?」
我的外套、褲子、頭髮全濕了,手上提的誠品紙袋軟綿綿地幾乎解體,唯有中餐在塑膠袋的保護下,還算完整,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和置身桃花源中不知有「雨」的工作夥伴相比,到底,那一個世界的存在才是真實的呢?
坐下來,享受千辛萬苦取得的午餐,沒幾分鐘,大雨竟然停了。
「這是怎麼回事?它竟然在這時候停了?」我心有不甘大喊。
沒有任何打抱不平的聲音響起,桃花源人只是安靜吃飯。
我在當天的晚間新聞等到一個答案:
2012年2月23日,是全台天氣最詭異的一天,南部首度出現「吹南風」異象,中、北部突如其來降下大雨,這一天,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被大雨驚擾……
難怪,新竹也罕見地下起大雨,只是偏偏一整天下來,雨量最集中的時段,正好是我暴露在街頭的時刻。
值得慶幸的是,雨中倉皇竄逃的我,意外撿回一則記憶,重新擦拭它,感受它的溫度與微光。
這麼迷離的雨中往事
哈哈
怎麼只覺得丸子命太好啊?
「這是怎麼回事?它竟然在這時候停了?」
--->
文學雨
要下在懂得欣賞的人身上
前些日子連續綿綿陰雨讓我這個新竹人也快吃不消了……
風哪可以大一點,雨就給我停停吧!
想到孩子們天真的問我:「(你)一直待在這裡,就不會下雨啦!」
唉~只有出去玩時才有效啦~不是出去玩就照下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