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一口鹹的味道，吞進沾留唇邊的眼淚。那一秒之間除去兩行痕跡，瞬間完成收好淚水的動作。

朋友面前都會自擬一套的說法。哭，是同時還會發出聲音，抽噎啜泣。把眼眶淹滿的淚水，甚至從眼底爬出來了，我都堅稱那叫作流淚。因為我總會保持最佳沉默，只是被你逮到眼眶發熱的時候，我是流淚，不是哭。

離孩子的年代越遠，哭的理由越少。國小的眼睛最單純，一觸即發便紅了，在父親斥責我不夠堅強的時候，趕緊聽話收好不討喜的懦弱，看著矮小卻寬大的身影，我知道一天要變得跟他一樣強悍，開始學習擦拭眼角。國高中的年代還是輕易就熱了眼眶，卻學會吞食聲音的技巧，只允許安靜的掉淚。那年我15歲，你16歲，我們稱兄道弟。那是假期，晚上10點你突然從家裡回到宿舍，日光燈下映得你眼眶裡打滾的亮光，在英國的母親決定接你過去，你問我好不好。我是第一個知道你要離開的人。我守著離開的秘密，你說不想太多人知道，我跟你同樣害怕難過，不時表達開心的羨慕，只說只聽以後有多美好。那天你提著行李，稍用力拍拍你的肩膀，試圖確定一直的支持沒有改變，大口深呼吸，情緒平穩了吧。沉默僵持著，一個再見的擁抱我們掉淚，卻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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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年底長假，你高血壓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每隔兩天就到醫院復檢領藥。埋怨60歲的老骨頭不受用，脾氣暴躁，情緒起伏大，藥物過敏是你的理由，母親對你只能在房裡偷偷對我掉淚。你是害怕？無法接受自己的強悍經歲月一口一口吞噬掉？那天晚餐的飯桌上，忍不住對你的情緒抗議爭辯，我膽敢把你激怒，你突然的吼罵弄哭一旁的母親。那一刻發現，我終於變成了你。變成跟你一樣。不允許懦弱發聲緊閉雙唇，父子安靜掉淚。我們太愛對方卻不經意劃上一道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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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反擊，壓抑的反作用力迸開喉嚨，第一次在你面前嚎啕痛哭。一直以來愈是覺得自己處理得很好，愈害怕那麼一點脆弱被看見。那天晚上，眼眶負荷不了累積的情緒，20歲的眼睛把過去一滴不留排開散落一地。你無助的眼神跟著泛光，聽我的眼淚說話。『你要認同你自己』你堅定的重複三次。意識恢復清醒，把最後的淚痕擦一擦，留下煙蒂跟很長的夜。

以為不哭，能安靜藏起難過的聲音。我們都習慣這樣表達自己，不讓你察覺那一點的脆弱，或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長大以後，將哭跟流淚分割開來。於是只保留掉淚的動作，哭是懦弱洩了底，最後連紅了的眼眶都膽怯躲藏。只是我們都害怕自己的情感不被認同，於是寧可倔強一些。如果對一個人的付出和感情，不是建立於表面的形式上，是哭或是流淚又有何差別？眼淚的洗滌讓我們把彼此看得更清楚，請相信那天以後，前面的信任會逐漸清晰。是流淚，還是哭，隨他模糊。

我流淚了，在那天離開機場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