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節氣是時間的刻度

    「立冬」謝醮招吉，為一整年的平安順遂叩謝上蒼；「小雪」未雪，寒意初現。以李騰芳古厝做「流光背板」，散步在波斯花田埂間，好像漫長的歲月都用來見證此時此地的天寬地闊，像青春時在清境農場，整片山坡的連天花海般，特別感動，忍不住錄了段小影片，分享前一夜的夢。

    絕頂聰明的女作家廖輝英(咦，為什麼是她？我們不熟耶！)，在企業界翻雲覆雨(ㄟ？那是廣告界女強人啦！負責後端行銷，不是前端產業啦，唉唷，清醒時讀夢就是很難，這麼多不合邏輯，當然會挑毛病)，創造過上億業績，每在破紀錄的登頂經驗時，都會在先生協助下帶著心愛的雙胞胎孩子親自見證，藉以培養孩子不受侷限的眼界。有一次，因為兒子的疏忽，造成實驗室起火(哇，又得負責開發啦？)，損失難以估計。老闆是她的超級姊妹淘，以她過去對公司的卓越貢獻並沒有讓她賠償；她卻悲傷地安靜下來，堅決提出辭呈。

    無論先生如何靠近，她都包裹著自己，沒有解釋。直到先生看到她靠在老闆身上大哭，心中大慟，他不知道這麼堅強的妻也藏著這麼多眼淚；他私底下找到老闆，她淡淡說：「她為什麼哭？因為，下一次再有同樣的情境，她還是會讓孩子參與。她就是要自己的孩子無遮無掩地靠近世界，這是她對愛的堅持；只是沒法承擔這樣鉅額的賠償，她難過自己承擔不起應該承擔的責任，這就是她打不開的死結，所以才痛苦。」

    厲害的女老闆找了個高智商、高學歷的保姆幫忙帶雙胞胎，提早發現問題，解決災難。她先生周旋在和她工作有關的衛星實驗室，努力和大家打好關係；她弟弟常來打小報告：「姊夫收賄耶！完全不如保姆先生有用。」

    「保姆先生的照顧和協助，是以『職場謀生』的態度在力爭上游，想辦法有一天取代我；你姊夫是以『愛妻子、更愛孩子』的方式提早理解災難，想辦法靠近我們。」對弟弟做了仔細說明後，她有點悵惘。她知道先生受賄，純粹是不想讓大家猜忌，總是在收到錢後就以廠商名義捐了出去，當他們收到慈善單位收據時，彼此以更緊密的方式在建立合作夥伴。

   她一直不想讓先生知道，她知道他的努力，也確信這樣的努力完全徒勞，因為自己不會參與任何招標意見，她只會做自己的事情。擁有女主角視角的我，被老闆、先生、家人、保姆的愛和支持包裹起來，卻不由自主地流著淚，直到被眼淚「淹」醒，真的不明白，人生怎麼都「卡卡」的呢？每一個人都這麼努力，押上全部，做好一切可以做的事；擁有超級棒的能力、機會和超級愛自己的老闆、先生、家人，怎麼這一切的進行都還是「卡卡的齒輪」，沒辦法安置成順利滑行的輪子？

    麗娟喜歡通過讀夢過程來解碼潛意識，我常常想，習慣做一些情節分明、人物繁複，意象的豐富層次分析起來又充滿小說意涵的夢，究竟奠基於甚麼樣的潛意識呢？

    簡單在一分鐘內講完這個夢，又回到藍天、古厝和花田，跳出「卡卡的齒輪」，錄了第二段「安然輪轉」的現世靜美。王羲之有「快雪時晴，佳，想安善。」的浪漫；將雪而未雪的人生，也有當下日晴的佳、安、善。         2.聊天是生活的刻度

    日常散步的花田，去年缺席一年後，波斯菊總算又沐浴著陽光瀲灩花開。每一次閒聊都像一片花海，我們採摘的每一朵花、刻意保鮮的每一瓣紋理，都藏著相似或兩極差異的魔魅在吸引自己，像生活的刻度，一點一滴，重塑著我們行進的倒影。

    和品瑩的「年度聊」，水晶回台時和淑委母女的「荷蘭鬆餅義大利松果自由聊」，以及和室友一時興起的「飲料嘗鮮日常聊」，全都約在「玉津」咖啡，時近歲末，對時間流速特別敏感，一下子對和建商簽約三年的「聊天勝景」已然消失了的1/3，特別捨不得。好好聊天，成為極私密的心靈閱讀和創作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881105。探訪大哥時，聽蕙偉「說走就走」的西班牙和葡萄牙；阿丁賣了一百多顆94歲公公種的南瓜，又換成93歲婆婆最需要的奶粉；文學家房東的阿卡西體驗紀錄和礦訊接收；和淑君、禹安在「燈燈庵」、「下竹町」、「陳宅」咖啡走走停停。

    聊天和讀夢一樣，也藏著關於心靈和潛意識的「體系理解」。看著備經歲月篩汰的動盪和悲喜，越來越覺得，身心失衡時面對低潮、憂鬱，也分成不同的品級。

    「上品」像朋友的朋友阿文。我們不能算熟，知道彼此的學經歷背景，聊得還不錯，見過兩次面後，她問我電話號碼：「如果有一天我打電話給你，需要你陪我一整天，你會來嗎？」

    「只要時間許可，一定來！」我沒有「誓死」保證，說也奇怪，她就信了，同樣淡淡回應：「你放心，一輩子只會找你一次。」

    後來，我真的接到電話。到山上找她，吃著她做的超級棒異國料理；欣賞她寧靜又華麗的一個人的山居，我們彼此陪伴，耗了一整天，此後不曾再相見。她做的旗袍和親手盤結的旗袍扣，像愛麗絲跌入的兔子坑，一切都鮮豔得特別不真實。此後我常常想起她，覺得特別神秘的是，她是如何挑選「一整年可能需要一、兩次」的朋友？但也感謝她教會我，憂鬱是心靈的癌細胞，不太可能根治，但可以共存，「長期儲備」、「察覺情緒」、「即時因應」，是我在她身上看見的智慧。

    情緒風暴的「中品」很容易喪失自我價值，習慣自我糾結，有時會藉著消費平衡情緒，不是刻意、卻很容易「迴圈」，甚至走向生命終結的末路，一定要努力為自己設定邊界。

    最後就是「我不OK，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也都不OK了」。表面生活還可以正常持續，其實生活磁場慢慢混亂，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能量都慢慢被吸光，確實是生病了，有時卻在潛意識裡能夠區別，面對那些時候、那些人不能失控，無論是躁怒或陰鬱，就是能把眼淚和脾氣都揮霍在最在乎自己的人身上。

    這些人、那些事，這些閒言、那些碎語，就在一遍又一遍閒聊中，變成可深可淺、或真或假的風景了。         3.文字是丈量世界的刻度

    為人間風景寫〈花樹如吻，靠近是為了送別〉，寄給《掌門詩學刊》。這一年三期的四季花，隨著自然變化、個人情感與生活的流轉、成長與沉澱，文字從心出發，成為丈量世界的方法。

    這個月的信，就以永遠不肯老、不會老的活力迎接初冬，從黃春明、林雙不和宋澤萊的台灣想像重塑少年小說新貌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865680；藍寶寶和黃鴨鴨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880578依傍著〈河流〉的「節氣」書寫，母女聯作搖盪著流光似水；讓華少舞林以鮮活少年感在歲華中衝浪，對超前學習提問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882621，再努力尋找自己的答案。

    粉專值星，用一張很喜歡的照片開啟親子教養課。知道母雞翼下有小雞，拿著相機蹲了40分鐘，小雞終於忍不住，一探出頭，鏡頭「喀嚓！」，自此留下存在證明。朋友說：「神乎奇機」；大家都笑了：「應該是神乎奇『雞』吧？」

    兩天後，老鷹凌空撲下，抓走了這隻「神乎奇雞」。此後再無訊息。我不知道，母雞和我，誰會更傷心？我們保護孩子，付出所有，習慣對孩子說：「別怕，有我呢！」其實，孩子們需要的是鍛鍊的機會，頭腦清楚，反應敏銳，在災難之前知所判斷、有所因應，在需要他們的時候，挺身而出。當孩子們長大，知道自己承接了甚麼樣的期待和力量，就有足夠的襟懷對家人、身邊的親友，以及更大的社會說：「別怕，有我呢！」

    世界上，還有甚麼夢想比我們心愛的小小孩壯大起來更美麗呢？循著創作的三種型式：語言、文字和生活，寫作課，親子教養課，生活小天窗，以及創作坊規範「說好話」、「負責任」、「團體感」……像放慢了速度的生命俯瞰，低空飛行在一路走來的感懷與思索，人生變幻難測，〈浮生〉這首詩：「天真未識懼，出探羽隙勤；稚影隨風逝，悲聲不可聞」，寫小雞、寫孩子，也映現我們自己。

    就是以這樣的期待，為大好文化胡芳芳的新書《馬偕的台灣情緣》和《馬雅各的台灣情緣》，寫推薦序〈交更多朋友，開更大眼界，做喜歡的事，預約更好的未來〉；整理〈活水：吳濁流學獎2024兒童文學決審紀實〉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google_vignette，看見更寬闊的創作可能；為國語日報的「在地書寫」引導徵文，聚焦民俗節慶，更加深了時間印記的深邃璀璨。         4.腳印是記憶的刻度

    我們的每一天，所有不經意留下的腳印，都成為記憶的刻度，一小步又一小步，一小段又一小段，讓我們撫觸著幾乎具體成形的記憶。十月中熱情轉彎的「運動人生」，在「桃園神社」40周年回望的階梯檢測中重挫；隨著「新埔」吳濁流文學獎的復原學步，匍匐在肉身道場，稻色連天，湧動著希望，連小切的AI繪圖，也為我的閱讀和創作，準備了超大窗景展現的大片黃金稻浪；到了混雜著《愛情萬歲》迷離光影的「大安森林公園」，慢慢走，無論是青春的陽光或楊貴媚的眼淚，都成為行進中的滋養，以為不太好用的腳，走著走著，竟然也走了一萬兩千步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880944#google_vignette。

    在針灸中「捉迷藏」，針左腳，針右腳，時而左手，時而右手，有時一起針，要不就趴著針後背，慢慢地，從急性運動傷害的「即效緩解」轉向腳底筋膜的「長期抗戰」。天冷後，宛如美人魚腳步的每一步疼痛的踩踏，據說「可以好」，光想像心情都變得一片瀲灩。在候診室，先是為了純娛樂，挑了烽火戲諸侯漫漫20冊的《雪中悍刀行》；後來又收到三大箱書，大部分的事情都放下了，手足體膚間的每一針扎，穿綴著文字閱讀，從早到晚，數算著書箱的消化數字，文字裡數百年三世輪迴的三界浮沉，深化了宿命與意志的抗爭。

    生理的困頓，混雜著創作坊清運的心理惆悵，裡外煎熬。每到周末，藉粉專輪值〈寫作課〉，和新竹教室孩子們一起重溫熟悉的上課規律，讀《元曲》，分享〈古典帳本，秋深相思〉：

    為冤家造一本相思帳。舊相思，新相思，早晚登記忙

    一行行，一字字，都是明白帳。舊相思銷未了，新相思又上了一大樁

    把相思帳出來和你算一算，還了你多少思，不知還欠你多少想？」

    〈掛枝兒〉是流轉在元曲中期以後最通行的流行歌曲，歌盡深情糾纏和分離痛楚，隨著詩歌中的停格、咀嚼，從文字小鏡頭揭露不同時空的人物故事和生活韻味。剛想起自己半生入存創作坊的相思帳本，就收到賢昀寄來的「利息」，分享在學校發表學習歷程製作，回家重新審視直播畫面，發現自己台風竟然和我腦海中想像的有所不同，特別感謝創作坊長期的發表和練習。

    能夠看著孩子們一個又一個走向自己喜歡的人生，我也就更喜歡自己的人生了。

    這時，收到陳俊卿試作書包的照片，好可愛啊！諸法因緣生滅，久別重逢，在剛剛好的時候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876841，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收到書包彩繪照片，沖淡了身心的困頓。循著「紅瓦水井」、「樓房居舍」、「水鄉風情」、「徽派人文」和「瑪格麗特」系列，這個月，他畫了13個鮮黃書包和1個浪漫的瑪格麗特帆布書包，恬美乾淨的意境，想起田馥甄的〈離島〉，小島人生也不錯，懂的人懂得就好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882195。

    當台灣隊在第三屆世界12強棒球賽以4:0完封日本隊，睽違32年的「世界冠軍」像神秘種子，一夜之間澆灌出無數「一日球迷」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882072。如果日後常設國家隊真能有「創作小組」加入應援，同期的陳傑憲和大谷翔平並行發展、林家正當心靈掌櫃、張奕的言情、林昱珉的啟蒙與成長，以及曾豪駒總教練埋蓋在微微疼痛裡的溫柔繾綣……，這麼多艱難又不得不前行的腳印，踩踏出動人的故事，讓我們確認生命的浮沉醞釀著希望，重新又相信奇蹟。         5.故事是丈量人生的刻度

    這個月，台劇《影后》在全台發燒。可能我習慣固守在小世界，對通俗文化中的愛情飄盪、性愛迷茫、婚姻卡關和事業糾結……，一直有點距離；再加上半途「截殺」的職場教育，「我先看到你」的理想被「知所進退」的現實取代，違逆了創作坊「說好話、負責任、團體感」的長期價值，無法全力投入。一直被認同、被討論的薛，不就是我們不喜歡的「大人的世界」嗎？不被理解的林昱珉，才是我喜歡的故事，無論說了多少次「小國也能成為世界冠軍喔！」，還是覺得像童話故事。

    《太太太厲害》沒有引起波瀾，有點意外。曾沛慈安於選擇的馬蓋先發明家、周采詩的拳霸巡山員和隋棠的媽媽特務，都在兜進政治、歷史、法律、教育、愛情、婚姻、通靈玄異的台劇素材中創造出新鮮趣味，以至於「國際病毒大案為什麼不做任何警務通報？」、「殺人如麻的變態殺手為什麼特別要讓女主角滴血又死不了再沒完沒了的追殺？」這些奇怪的問題，都成了「可以原諒」的範圍。

    本來對郭敬明《大夢歸離》取材和我在《崑崙》和《太初》一樣的妖，覺得非常親切；沒想到，同樣的捉妖世界，《永夜星河》的電玩系統和小說末世，最後竟成了男主對作者從國中回溯到童年的心靈檢視，更成為驚人的現世倒影。我們以自己的悲喜好惡決定了作者、更改著電玩系統，是不是在天外未解謎的遠方，也藏著以他們的悲喜好惡決定我們人生命運的小說、電玩，或者是我們無從理解的任何休閒取樂模式？

    喜歡聽故事，是藏在身體裡的古老基因。無論是聊天、影劇或小說閱讀，故事是丈量人生的刻度，故事的倒影，無論是過去的累積、此時此地的情緒，以及從故事迴盪到現世人事物的回音，都成為丈量彼此的刻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特別喜歡在水岸凝視著落羽杉的倒影，簡單的樹形，碎細的枝葉，朦朧的盪漾……像一小片又一小片人生的影跡。

    最平易近人的落羽松倒影，大概就是「月眉人工濕地生態公園」了。距離大溪老街車程10分鐘，近在停車場路邊，連我這種慢慢學步的「復原期」，也可以輕鬆地發呆、散步、吃吃喝喝……，像日常生活的背景，不需要秘境尋幽，也沒有華麗炫目的渲染，溫柔的風湧，3公頃300多棵落羽松排成7列，漂浮在10個生態池的細碎波光，像人生的起伏，有時明晰，有時模糊，過往的投射遙遠卻清晰，近在眼前又難以觸及。

    落羽杉長得越多，就越需要伸出更多氣根呼吸。落羽松的「鼻子」盤結成繁複突浮的地貌，像難以預想的歧生故事，既是個體，也是整體，如同我們在生命中遇見的人與事物，有獨特的個性，也構成一片廣闊的人生森林。

    無論生活如何紛雜，我們漫步、回眸，看到的都只是簡單的形、碎細的葉。水岸映照，為人生做小小的注腳，風霜裡藏著柔韌，歷練後接受沉澱，是自然的倒影，也搖蕩著人生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