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水:吳濁流學獎2024兒童文學決審紀實
會議時間:113年9月10日(星期二)下午2時。
會議地點:新竹縣政府文化局美術館2樓文藝之家會議室。
會議主持人:朱淑敏副局長
評審委員:黃秋芳、馬筱鳳、謝鴻文
會議記錄:林湘文
1.主辦單位報告
本屆吳濁流文學獎兒童文學類共收件98件,其中不合格2件,經三位評審委員初審,各推薦5篇作品,共計14篇作品進入決審會議,其中〈獅子頭白菜滷〉獲得2票,其餘13篇各獲得1票。初選入圍作品如下:
黃秋芳:〈冰封之北〉、〈小種子的願望〉、〈雲與風之國〉、〈小王爺的新朋友〉、〈獅子頭白菜滷〉。
謝鴻文:〈龜之笑〉、〈音癡鬼一家〉、〈蜘蛛愛樂〉、〈世界上最麻煩的過敏〉、〈留聲〉。
馬筱鳳:〈好熱喔!〉、〈多格瑪斯先生〉、〈鄉下老鼠進城〉、〈沒人看的書〉、〈獅子頭白菜滷〉。
2.評審總評
黃秋芳:
這次評審令人開心,吳濁流文學獎(含前身新竹縣吳濁流文藝獎)的變化也非常多。作為評審,我們在看稿子時一定要重新設定心情,因為投稿者會模仿特定主題內容的作品,然後預想什麼樣的作品會脫穎而出,而這對於文學獎的長久發展是不好的。
眾多文學獎當中,吳濁流文學獎的特色是主題沒有限制,於是參賽者可以嘗試設想各種可能的題材,這是吳濁流文學獎很不錯的地方。
在設定新奇的框架下,兒童文學要處理的好,有兩件重要的議題:一是在豐富的想像中,不能跳脫物性的限制;二是讓人感覺在閱讀時沒有一種成人刻意想像出來的「造作的兒童」。其實,整個世界趨勢,兒童和成人慢慢趨近,因此在評審時,不能假設兒童應該讀什麼樣的作品,畢竟真正的好作品不限於年齡。
個人在評審教育部文藝獎與地方文學獎的標準不同處,是我總希望地方文學獎的作品可以多點在地特色,與文化中央呈現不同的樣貌。這次三位評審推薦作品差異很大,我覺得是好現象,如此特別的情況呈現新的評審模式,即三位迥異的評審會為文學獎注入充沛的活水。
馬筱鳳:
已經參加很多次吳濁流文學獎(含前身新竹縣吳濁流文藝獎)的評審工作,因此第一次看到98件的收件數,深刻感受到投稿者的踴躍。本屆的文學獎,投稿者們的水準較一致,故事都很完整,文筆十分流暢,是這次兒童文學稿件的特色。然而,有些作者因為對題材的不了解,還是出現錯誤的書寫內容;例如〈龜之笑〉,其中食蛇龜的生育季節是5月,而甜根子草10月開花,前者主要在山林內孵蛋,後者在溪床上,兩者的生態系統並無重疊,顯示寫作者缺乏生態觀念,另外作者也錯將祖靈崇拜寫成宗教崇拜。
但整體而言,作品的水準進步頗多,文筆流暢;值得注意的是,有幾篇作品的文字非常乾淨、老練。
謝鴻文:
我也認同兩位老師提及的作品多元化,是這次文學獎的好現象,然而我希望兼具多元的同時,能夠看到投稿者的創意,不要重複老舊的套路。個人評審比較重視兩個大原則:一是尊重兒童,即自由的框架,不會預設孩子什麼適合或不能讀,而是用貼近兒童、與孩子做朋友的口吻說故事,也不刻意迎合現在兒童之所好;二是關懷兒童,縱然兒童文學作品當中有許多天馬行空的元素,但我希望作品能反映這一代孩子的現實生活、心靈和精神等方面的處境,展現作者對兒童的關懷與作品背後的人文思想。
3.評審個論
〈音癡鬼一家〉
謝鴻文:我自己是音癡,這篇作品讀來幽默逗趣,頗有認同感。故事的角色設定是一群鬼,既荒謬卻又貼近現實生活;鬼爸媽強調縱使音調不準,仍然可以開心且用心地唱歌,正念的態度值得鼓勵。後半段的故事情節進入緊急任務,鬼一家試圖協力救援夢遊中的女孩,過程緊張又具有行動力,讀來可以感受到音癡鬼一家的愛。結尾則揭示人就算不完美,也能找到自我存在的價值,作者將深刻的內涵蘊含在故事之中,而無說教的成分。
黃秋芳:認同與成長是兒童學習過程中最重要的生命課題。認同形成兒童學習階段取法的座標,隨著逐漸地成長,過程中勢必留下一些遺憾,在遺憾中,最重要是學習接納。這篇作品巧妙地處理「因著接納而圓滿」的意涵,讓讀者開心地領略身深刻的內涵,沒有落入說教的窠臼,是一篇孩子會喜歡且多次翻閱的作品。
馬筱鳳:幽默感是這篇作品最大的優點,讀來會想笑。作者透過層層的情節堆疊,一步步引導讀者想要繼續閱讀下去。故事的意涵是正面的,但是我覺得有些地方的破哏很可惜,比如說前段就敘述「一群鬼出任務」的設定。整體而言,這篇是中上之作。
〈冰封之北〉
黃秋芳:此作書寫北極熊尋找家園的議題,以此為主題的作品可謂通俗甚至氾濫。然而,作者在故事結局以悲傷收尾,令人聯想到安徒生童話的致敬。在文學獎的兒童文學作品當中,大部分寫作者都追求奇特,安安穩穩回歸經典的作品較少,而致敬經典的作品卻又常見模仿過度的毛病。此篇在通俗的北極熊搶救議題與向經典致敬的方面,都表現出強烈的特色,兼具社會參與的實例與創作者的自省。
謝鴻文:這篇作品的確具有古典童話的氛圍,結構四平八穩,情節的鋪陳有理有序;但我覺得最可惜的地方是沒有講清楚北極熊往南是尋找父親還是食物,給人模糊的感覺,原本往南又突然往北的安排也影響了故事的主線。然而,故事的結尾我很喜歡,充滿悲劇色彩。悲劇淨化人們的精神心靈,其實悲劇不用在兒童文學作品中刻意避諱,故事不需要永遠都是快樂的結局。
馬筱鳳:我最大的疑惑是北極熊可以拯救海豹家族,因為海豹其實是北極熊的食物。不過我也非常喜歡故事的結局,是作品的一大亮點,淡淡的憂愁可以讓兒童感受到北極熊艱難的處境,帶來反省。
黃秋芳:動物的繁殖與生長,是無法控制改變的物性,而進食與生存也是物性,但是動物與人類情感之前,選擇死亡也是物性的一種特質,比如說《鐵達尼號》的傑克選擇死亡,讓蘿絲存活。所以我覺得故事中北極熊選擇不吃海豹的設計我覺得是合理的,因為兩者都孤獨地面對鋪天蓋地的生態危機,作者這樣的安排也強化了悲劇的張力。針對謝鴻文老師的疑惑,我覺得作品不用有太多的主線設定,若設想真實的狀況,北極熊可能是茫然而分不清方向的,也不瞭解自己到底是尋找父親還是食物,因為這兩者可能同時是迫在眉睫的需要。
〈世界上最麻煩的過敏〉
謝鴻文:這篇作品有意思地處理「為愛過敏」的概念,不論從心理、生理或教育上,都是對健康很好的省思。故事主角熊寶嘗試改善過敏,他在過程中展現勇敢卻帶有一點傻氣的個性,形象善良而堅毅,可見作者生動地刻劃人物的功力。最後的結局則令人意想不到,熊寶一家治好了過敏,但是打噴嚏的卻是醫生。
黃秋芳:這篇很明顯是議題先行的作品,但是沒有此類作品常見莊嚴肅穆的問題,作品表現地十分可愛,巧妙地結合議題本身與閱讀的趣味。然而,我覺得「愛」的主題實在太過常見。
馬筱鳳:這篇作品在處理「愛」的議題上反其道而行,現代的父母反而是寵溺,需要讓孩子放手獨立。故事中熊寶的父母讓他獨立完成許多事情,熊寶因而獲得成長,我覺得一切好像很理所當然,情節略為平凡而缺乏亮點,沒有跳脫一般想像的內容。
〈鄉下老鼠進城〉
馬筱鳳:這篇作品讓我想起新竹車站,故事中的鄉下老鼠並不遲鈍,反而教導都市老鼠如何生存,是反其道而行之處。生存的方法是組成合唱隊唱歌,後續可以變化服裝。我覺得作者留下「為何老鼠一定要週六晚上六點唱歌」的亮點,不能是其它時間嗎?我想可能是車站正值交班時間,許多人潮因而湧入,會顯得夢幻吧。作者留下這些謎題而不把故事講完,可以引起兒童的好奇心,進而有更多的思考,而且每個孩子所想的應該不一樣,他們可以分享並互相瞭解,我覺得這次作品中很特別的設計。
黃秋芳:紐伯瑞文學獎作品有兩隻老鼠處理階級差異,許多動畫影片也有這樣的設定,但幾乎都是都市老鼠的優勢被鄉下老鼠打破,都市老鼠是諧星而鄉下老鼠是智者。這篇作品與上述脈絡非常相似,然而,在兒童文學短篇內,這是比較新鮮與特別的設定。本篇的思維與語言較為成熟,像是有著成人靈魂的兒童,相較之下前一篇〈世界上最麻煩的過敏〉則是擁有兒童靈魂的成人,兩篇都展現出文學的獨特性。
謝鴻文:我在閱讀時沒有感受到作者很明顯地區分鄉下老鼠和都市老鼠,兩者的不同只是居住地,而城市的設定像是傳統的客家庄,卻又具有嶄新的車站與繁華的地下街和商店街。故事中,鄉下老鼠似乎對於大鐘有某種情感的依戀,是他以前居住的地方,於是鄉下老鼠想讓都市老鼠們在鐘內居住並保存原貌。我覺得本篇比較可惜之處是表演成功結束後,鄉下老鼠告訴都市老鼠須變化造型,甚至穿上原住民服飾,這個部分有點奇怪,反而失去文化觀光的獨特性內涵。
〈沒人看的書〉
馬筱鳳:這篇完全沒有標點符號,我覺得寫得像詩,因為整本書就是一首詩,所以不須要標點符號,這在文學獎是很新穎的嘗試。作者透過層層堆疊的結構,道出書本小黑因為沒有人借閱而受到討論或恥笑,吸引讀者持續閱讀,面對其他酸言酸語,小黑仍不在意,如此重複的情節,作者卻透過描寫書本心境的文字,讓人讀來不無聊。最終,沒有被借閱過的小黑找到知音,被打開後才知道是一首詩,這樣的安排十分有趣,作品在平靜中展現特殊的亮點。
黃秋芳:這篇是非常精彩的文學作品,圖書館猶如全世界,當書本被從架上拿起時,好像人與人之間的遇合,最後小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書,讀者彷彿可以跟著進入寧靜的世界。就讀者而言,這篇作品讀來十分享受,如果請幾米繪畫插畫(呵呵,做做夢)會是不錯的作品;然而身為文學獎評審,我覺得這樣的詩,不容易被兒童讀得進去,如果此篇收錄於得獎作品集,可能兒童也是快速翻過。此篇動人之處,在於曾經歷生命中挫折與辛酸者,會深受感動,因為作者成功地經營最難描述的溫度與生活。這是篇很值得推薦的作品,但在文學獎的稿件中可能會被淹沒。
謝鴻文:我認為小黑不一定是詩集,因為作品中僅只含蓄地描述書本的文字組成像詩,說不定它是一本繪本。作者刻意將兒童文學寫成詩的形式,我反而覺得作品缺乏詩的情感與韻味,其中大部分內容都是很白話的敘述,故事的最後才有一點情感的出現。但是當小女孩閱讀後,卻只說「呼!好好看喔」,讓情感瞬間冷掉,略為可惜。此外,小黑所期待的應該是被翻閱而非借閱,這是兩件不同的事情,但是故事前段一直鋪陳的內容是小黑期待被借走,與結尾有些落差。
〈獅子頭白菜滷〉
馬筱鳳:此篇語調幽默有趣,以媽祖廟口的石獅為題材,展現老劇新編的新意。遺失石球的石獅最後遇到一位廚師,廚師將白菜塞到石獅嘴中,因而發想出名為「獅子頭白菜滷」的料理。作者將料理名稱與廟口石獅連結,巧妙創作出新意。
黃秋芳:這篇作品的形式上討喜,為故事賦予無形的歡樂,結合通俗的打球與做菜元素。華文發音的「獅子頭」與母語發音的「白菜滷」兩道菜結合,正是我們所生活的臺灣,各種文化在此匯聚,拼貼而成獨有的特色。縱使此篇在形式上顯得通俗、碎片化與歡樂,然而內涵方面融合現代過關遊戲的無厘頭與經典童話的「傻子換物」,揭示當人們不在意社會的評價,堅持做自己,便能尋得屬於自己的幸福,文字結構十分緊密。
謝鴻文:這篇作品的確讀來歡樂,但我有些疑惑。廟宇的石獅成雙成對,但作品中卻不見對於另一隻石獅的描述。我覺得情節安排所有出現的人都剛好帶著球狀的物品太刻意了。另外一個有爭議之處是,石獅公母的分辨,若以人面向廟門,廟右是公獅沒錯;但以傳統民俗說法,是以人面向廟外,依男左女右,左青龍右白虎的觀念來看,這時右方通常是安放母獅。作者敘述不夠清楚。
黃秋芳:成雙成對的石獅,一隻張嘴,一隻閉嘴,是常見的存在,沒有處理另一隻石獅也無礙,當然有描述的話更臻完美。古色古香的廟宇有可能因為時代而只有一隻石獅,如同桃園神社也僅剩下一隻石獅。我個人可以接受這篇作品只描述一隻石獅。
4.決審投票
經過逐篇討論後,三位評審就講評的6篇作品進行第一輪投票,最高6分,最低1分,6篇作品依得分高低排序如下,最高分的前四篇作品為本屆兒童文學得獎作品:〈獅子頭白菜滷〉、〈冰封之北〉、〈音癡鬼一家〉、〈鄉下老鼠進城〉、〈世界上最麻煩的過敏〉、〈沒人看的書〉。
第二輪投票,三位評審針對四篇得獎作品依得分高低排序,選出最終的得獎名單,會議圓滿結束,決審結果如下。
首獎:〈獅子頭白菜滷〉。
評審獎:〈冰封之北〉。
優選:〈音癡鬼一家〉、〈鄉下老鼠進城〉。
5.我的眷戀
☆首獎:陳詩婷,〈獅子頭白菜滷〉
討喜的文題,洋溢著屬於台灣時空特殊的拼貼和蛻變,淮揚系飄洋過海的「獅子頭」和台灣本土的「白菜滷」,以一種開心的節奏,拼組出碎片般自由融合的嶄新可能。在層層疊遞的傳統結構中,注入現代的無厘頭樂趣,宛如過關遊戲;超越功利,追求的簡單和純真,透露出經典童話中「傻子交換」的雋永價值,看淡得失,接受生活中的變化,真摯而認真地活著,最後才收獲到意想不到的快樂與滿足。這樣的幸福,不是「好心有好報」的古典寓意;而是「自在做自己」的現代預言。
☆評審獎:林郁茗,〈冰封之北〉
在鋪天蓋地的環保議題中,北極熊末路,成為通俗且氾濫的「即食素材」,可口卻極易讓人生膩。本文逆轉「末日之鐘」的文明呼籲,重返經典童話的迷惑、探索與自我發現,面對著巨大而無可逃躲的壓力迫近,耗盡力氣的堅持,沒有必然結局的追尋,所有的變數和偶然,凸顯出人生的不可預測和無法掌控,「結果」消失了,「過程」成為唯一的價值。悲傷的收尾,讓人聯想起安徒生幻滅後的神聖性,結局雖然慘烈,同時也暗示著值得珍惜的世界豐富和無從侷限的人生可能。
☆優選:張英珉,〈音癡鬼一家〉:有奇想,面對生命差異,讀起來會變開心。
☆優選:鄭丞鈞,〈鄉下老鼠進城〉:鏡映現實,新鮮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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