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藉此一口生氣，不覺歲月已晚

   「描畫寫字，作文作詩，凡百諸項，皆藉此一口生氣。」這是張岱日常。我也忍不住想，「藉此一口生氣，不覺歲月已晚」，世界很大很大，我們都還年輕。想起2018年帶到大嫂家的那幅500片台灣古地圖拼圖，輝映著超級暖的立冬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76531292。

    那一年，父親離開，我們忽然失去了一個防護罩，感覺往上被擠成更上一輩，每個人都在努力調整自己，嘴巴上互勉著得轉型成「可愛的老人」，其實都在各自尋找著自我療癒的方向。大嫂迷上拼圖，繞進拼圖碎片如潛在另一個時空。她最愛各種風景拼圖，有滋有味地「收尾」小孫子拼到一半的「殘局」；我想起多年前圓神出版社送的一幅剛好100年前的台灣古地圖500片拼圖，找出來送給大嫂當「玩具」，沒想到，大嫂把這件事當做「委託定單」，全力以赴加班趕工。那些差不多的古雅色澤和古地名，以及南北地域和離島位置，全都形成巨大挑戰，幸好有大哥一起「進坑」，帶著放大鏡閱讀拼塊上的超小地名，大嫂迫不及待拍了照片給我，反覆強調：「這是你大哥第一次拼圖，這就是他對你的愛，你大哥實在太疼妳了！這是他的愛！」

    2019年立冬埋首於搬家打包、趕著幾萬字聯絡簿大工程，第二天等創作坊一下課就轉到客委會「浪漫台三線」聽李喬分享「藍彩霞的背景、隱喻和思想」，天已黑，而後大家到龍潭拜訪鍾老，誰也沒想到那是文學界和鍾老的最後一次歡聚，是疫情前最後一次走馬燈般的轉速。疫情爆發後，世界運轉的速度，忽然都慢下來。

    2020年摔了一跤，髕骨裂傷，復原極慢。隨著國語日報團隊「校園說故事」，約活動時不知道自己會摔傷，勉力站著、隨時坐著，心裡還是很感動，剛接生《崑崙傳說》三部曲，認真的編輯買了《神獸樂園》當獎品；回到家，室友到大哥家載回「暖冬宅急便」，只能說，心都融化到暖暖的湯裡。

    2021年立冬，收到正謙的麻油雞鍋；探訪大哥，他的精神還不錯。膽結石剛出院的Ally和好不容易掛到台大暈眩科的大嫂成為主角，我們Update家族消息，交換彼此「珍藏」的家常藥品，不是健康的醫學態度，卻是濃稠甜蜜的家族勾連。

    2022年的立冬是「鳳凰日」，又遇甲子「天赦日」，最適合祈福許願及消災解厄。佈施、宴客、救濟或公益，厚植福田，施陽善，數倍回暖，事陰德，福報無可計量。據說這年要鮮紅喜慶，沙發換鋪了橙黃棉布；買甜柿、蘋果，一起「柿柿蘋安」；大哥家擺了庭院的九朵龍吐珠，我在繽紛花田摘了九朵波斯菊，以為天長地久的漫天花田，今年消失了，割稻後竄長出來的新芽，搖顫著驅逐過冬日蕭瑟的如煙舊事。         2.回望一抹微笑，山海天地融融

    2023年立冬前，買了箱剛「飛」到台灣的紐西蘭愛妃蘋果，準備探訪大哥。只可惜，大哥大嫂跟著Ally的員工旅遊到花蓮去了。產季到了中後段的愛妃，熟度較高，甜度與香氣薰得滿車芬馥，怕過熟，拆裝冰好等大哥回來，大家分著吃，也分享著這一路旅程的美好。

    「很想帶爸媽出國。」剛從花蓮回來的Ally說：「可以讓我爸講上一年。」

    這就是我最喜歡大哥的地方，他很容易開心。這些年，隨著化療，他濃密的頭髮慢慢變少以後，有時候戴上帽子，我們會非常驚奇，基因好神祕啊！大哥看起來越來越像老爸了。幸好，對人事物的看待方向，讓他們走向不同的人生樣貌。

    我們家的悲喜劇，講起來一大把又大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無論有多少來自台灣南北幾十個人子子孫孫環繞在老爸身邊，他總會想起不在眼前的，有時自顧自掉眼淚，有時又躲在房間看報或到二樓聽迴旋著他那老時代的歌聲；老爸走了以後，大家環繞的重點換成大哥，他總是坐在客廳「被探訪」，從不慨嘆、悲傷，也不會躲起來「散發」著我們都不懂的惆悵，只是一天又一天「認真」過好當下，八十餘歲了，每一次回診還可以在台大醫院長長的候診人龍中當「班長」，維持秩序，讓大家順利看診。     十月剛動了小手術，拿掉增生的良性瘤，醫生說還有積水不適合出國。休養了半個月，Ally帶兩老到花蓮，也許遠離了困厄的環境，清水斷崖邊看著大哥的笑容，就覺得天地山海融融，在立冬前，把春日的和暖都喚出來。

    總是擔心大哥，酖慮到必須固定看身心科門診，和焦慮、恐慌對抗的大嫂，因為大哥可以安然往返「砂卡礑步道」，四地生機燦爛，讓人心情跟著放鬆，總算睡了個好覺。好像只是經歷了一場人生中的風雨，只要同心相伴，風雨會過去，陽光會出來，還有無限的日子和無數的地方，等著他們一起去探索。     他們在「花蓮海洋公園」遍經「海洋村」、「探險島」、「海洋劇場」和「海底王國」的不同造景和表演，連「遠雄悅來大飯店」的豐盛buffet，都顯得比日常更可口。

    走過七星潭後，大哥大嫂停留在「玩味蕃樂園」復古觀光工廠。一看到照片裡的電影海報，我立刻就笑了！簡直像他們的愛情故事縮影。相親後約「踏青」，大嫂還沒坐上車，大哥就發動摩托車了，直到半路才發現，人，不，見，了！

    望著絕塵而去的車背影，帶著青澀初戀的「好氣又好笑」，《送君出帆》，不是很應景嗎？後來大家都升級汽車了，家族一起出去玩，中途休憩後，大嫂沒跟上，再來一次「望著絕塵而去的車背影」，沒有「氣」、也沒有「笑」了，只能說，一甲子相伴，悲歡起伏，好壞相依，一切都如舊時，真有種《舊情綿綿》的綿長情意啊！

      無論流光走得多遠多長，總有一些人、一些事可以回望。立冬日，曬曬太陽吸收陽氣，是最好的「補冬」；和親友聚會趕走孤寂，心裡充滿溫暖，不就是去舊迎新時最好的「開運」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