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3年的向光宣言

        日常生活聽故事或者是休閒閱讀，我喜歡收集勵志故事。一個又一個在廢墟中重建、在陰溝裡看見星辰的華麗璀璨，即使在身體脆弱時，面對疼痛，到幾乎撐不過去的承受邊陲，我會放下工作，專心讀《讀者文摘》，連著幾年幾十本舊雜誌讀下來，看著這麼多斷肢殘骸在災厄中勉力看向陽光，就覺得自己的疼痛都不算甚麼。無論精神好壞、情緒低迷或昂揚，習慣在聊天和講課中，分享一個又一個勵志人生，所有生命中的拚搏和奮鬥，都讓我深深銘印著人生一世的諸多滋味。朋友笑說：「如果人的品牌可以登記專利，你啊！應該就是『向有光的地方走去』。」

        我忍不住也笑了！「光之三部曲」從《魔法雙眼皮》開始，外型的講究、幸福的追尋，直到發現雙眼皮沒有魔法、幸福得來不易；接著就是《不要說再見》仍然得說再見的現世磨難；最後的《向有光的地方走去》，由下一代接棒，未來究竟如何，誰都不敢保證。我只是一直相信，每個更年輕的生命都有機會，找到自己的熱情和專長，鍛造夢想，向有光的地方走去，在晦暗糾結的現實中，迎向隱隱的歡喜。

        所以，《康健雜誌》2012年五月號「沒有子女的老後」的特別企劃，提出〈8個覺悟，一個人幸福到老〉https://www.commonhealth.com.tw/article/65909，深受熟齡社群注目。一向對健康養護、病痛保健漫不經心的我，直到在2013年才發現，一時非常驚艷，簡直太「陽光」了！很快整理出要點在「黃秋芳創作坊」粉專和大家分享，以「自以為還很多很多」的青春氣力，揮霍著瀟灑引言：「生死來去，能夠幸福面對一個人的時候，當然也可以擁有很多停停走走的親朋好友」：

       1.不要輕言退休：只要還活著，都希望自己是有用有貢獻的人，喜歡工作就沒必要放棄工作，覺得工作量多也可以用兼職、專案或志工的方向投入工作。

       2.培養興趣：對什麼主題很想深入了解？什麼運動或嗜好是我們想深入研究的？想去什麼地方旅遊？如何和別人分享知識經驗，讓別人受惠？什麼事情讓我們最有成就感？

       3.用錢來孝順你：理財專家建議用雇主給的６％退休金之外，自己再幫自己開６％的退休專戶，用每個月固定比率的薪水當儲蓄。

       4.維持健康：不管如何，健康的身體是最必須關心的重要事情，沒有人希望晚年都是在看醫生躺在病床上，所以平時要做好養生與運動的習慣。

        5.住宿舍的心理準備：退休後要有和別人住的心理打算，當年老身體行動無法自理時，養老院會是我們的歸處。

        6.寫好遺囑、醫囑、NDR (不施行心肺復甦術)：為了避免家屬反目、醫護糾紛，提早寫好遺囑可維護自己的尊嚴，單身族與頂客族更應早點準備好。

        7.做好照顧父母的準備 ：平時藉由電視與休閒了解父母對老病死的觀點，並且和兄弟姊妹討論凝聚共識，為父母的將來做準備。

        8.培養「類家人」網絡：跨世代相處對我們更有幫助，想想看，除了家人之外，最常連繫的十個人中，有比你大十歲或小十歲的嗎？跨世代的相處讓年輕朋友得到指引，年長朋友因可給予晚輩建議感到榮幸。                2.起初，只是一道裂隙

        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憂苦病痛，無從遏阻。當生命走到黃昏，日近天黑，再努力的向光掙扎，都是徒勞，尤其在確診後免疫力失衡，每一個小病痛從不同的缺隙竄出，不斷聯想起2017年血栓出院後那段光，摔了一跤，破皮的傷口很快惡化成蜂窩性組織炎，連出門散步手指頭被蚊蟲咬了一口，沒多久也轉成蜂窩性組織炎，直到現在，食指上仍帶著一個「病毒的指環」；忽然又陷入反覆的疼痛糾纏，每一個治療希望星亮又殞滅，整個四月，漫長的時間都穿梭在診間等待，聽前後左右無論老幼貴賤的壓抑和吶喊，難免想起，觀世音闔下眼眸，原來是因為有這麼多的不忍看、不忍聽……

        裂隙，從半年一次的「慈濟回診」開始。流光慢慢，總以為一早坐機捷接環狀線，兩小時車程，「心血管科」報到後領驗血單，抽幾管血，做心電圖，再等兩小時後報告出來才進診間；看完診轉至靜思書齋，等兩小時後的下午診，進眼科檢查、領藥，再花兩小時車程回家，等診的一天是神秘的「時間膠囊」，從世界的奔忙隔離出來，時間放慢，以兩小時、兩小時做單位，像溢出時空的軌外小旅行，沒甚麼必要做的事，沒甚麼行程要趕，重新體會沒有目標、只需好好活著的漫不經心，盲茫如青春，卻又比年輕的單薄多出些記憶的厚實和生命的自由。

        4/3回診，眼科醫師請假，臨時改上午診，兩小時、兩小時做單位的「慈濟時間」提早收工，多出一些餘暇。閒走流蘇步道，花絮如雪；回想起也是流蘇時節的2018年住院陪診，同樣在「全國」素食買個應景潤餅。我們習慣的愛、病、日常，總是在相似的激流迴旋中兜著轉著，再從一點點、一點點小差異中，讓我們辨識著萬事萬般「變」和「不變」間的千百種滋味；在板橋Global mall「哈肯鋪」訂了30個歐式麵包，順便帶「Amo」的達克瓦茲，提著兩大袋麵包和滿車擁塞的出國登機箱一起擠上機捷；好不容易回到家，從「時間膠囊」中釋放出來，找出喜歡的音樂和小說，準備好好享受這些「餽贈時間」。

       忽然，腿背神經一抽，強烈的刺痛，像時間暴徒敲門！這樣急，這樣猛，這樣不顧一切。一次又一次電擊般的尖刺，慌慌然找Google大神求救：「大腿背部電擊般刺痛」，結果跑出一大堆「背痛」科普；我茫然地痛著、慌著、害怕著，腦子裡跑出一大堆蹣跚、跛徙、坐輪椅的「未來幻境」；直到室友回來，光聽疼痛敘述就淡然「宣判」：「應該是坐骨神經痛。」

        等不及天亮，張眼就急著敲開「岳家門」整脊醫學整復中心，推拿師判斷是「梨狀肌痙攣」，用超強筋膜槍鬆開後，劇烈疼痛立刻緩解，得了個機會過了歡囂的兒童節和清明節。以為這樣就雨過天晴了，忍不住開始「膜拜」梨狀肌這種收縮時可以讓大腿向外轉動的人形製造「關鍵存在」，用「意念」表示深沉感謝，並且安心計畫，以後要用「心想事成」的念力，繼續過健康生活；沒想到，念力在健康侵蝕時，戰鬥力實在太弱了，不到48小時，劇烈的疼痛又回來了！

        神經抽痛，像愛湊熱鬧的頑皮鬼，在確診轉陰後近一個月的咳嗽裡，注入不確定的恐慌。這陣子，無論天氣轉變，吹到風，空氣不好……，總有各種理由，隨時劇咳得沒完沒了，「木子」診所、「風澤」中醫輪流交替回診；天天不斷的滴雞精；朋友推薦的薑粉加清冠1號，以及不斷收到的川貝枇杷膏和各種養肺止嗽漢方，傲嬌的氣管對這些「卑微伺候」，始終無動於衷，夜咳和右腿的神經抽痛，長期掠奪睡眠，不得不到「華揚」醫院求救。                3. 2023年的青鳥追逐

        找到已然在復健科獨當一面的創作坊寶寶李薇醫師，老老實實照X光、注射痛掉半條命的消炎針，忽然聽到「椎間盤突出」這個名詞，腦子裡一道閃電劈下！我傻了。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新朋友，是在大學剛畢業不久，加入官麗嘉主編的《我們的》雜誌團隊後，第一次負責的專題報導。那時，採訪了好多骨科名醫，因為年輕，椎間盤突出的理解與養護，寫甚麼都無法「同感/共振」，只記得衰頹侵蝕，如蛆附骨。

        轉到胸腔內科，超Nice的闕錦玲醫師安排Covid-19後遺症檢查。驗血、胸腔X光、心電圖、肺功能檢測，確認氣管過敏後，獲頒「小紅帽」吸入劑(Foster NEXThaler)，當作救命魔方隨身供奉，簡直變成了「氣喘俱樂部」會員卡。

        2023年初的腳底筋膜作亂，踩著疼痛，當了兩個月的「小美人魚」，越來越能理解佛洛依德學派心理學家布魯諾.貝特漢（Bruno Bettelheim）釐清的生存真實，童話閱讀是一場「尋求生命意義的奮鬥」（The Struggle for Meaning）；三月確診，關在私密城堡裡當了一個月的「長髮公主」，進一步跨向「意義奮鬥」的過關與晉級；四月的脫序失衡，宛如尋找遏制病痛、帶來平安的「青鳥」追逐，歷經回憶國、夜殿、動物森林、樂城、幸福花園和未來國的顛簸，直到「神經止痛、不再夜咳，總算睡了場好覺」時，才發現青鳥追逐的旅程，只在一個叫做「知足」的房間裡，看見青鳥的羽翅忽隱忽現，這童話實在太具有「生命意義」的象徵了！

        健保卡開始忙碌起來，回診，復健。小紅帽吸入劑抵抗夜咳；消炎藥和肌肉鬆弛劑抑止微疼；跟著李薇醫師到竹北「噹好復健診所」看診，右肩撕裂舊傷復發疼痛，照超音波，熱療、電療、牽引、紅外線；訂製以前覺得貴得嚇死人的足弓鞋墊，現在卻日漸依賴，只要有一點點舒緩就充滿感謝；做震波治療，同時「對付」右肩撕裂傷、右腿坐骨神經和左腳腳底筋膜。

        買筋膜槍，深層按摩大腿神經，晨醒後，換右腳腳底筋膜痛得不能行走，開始適應嶄新的疼痛，像回到童年時100行寫完又100行的循環作業，沒完沒了的抄寫。

        在腳底筋膜還沒改善前，右腳掌邊緣右側迸出水泡，極癢，以為是足弓鞋墊起泡，刺破，擦優典，看起來沒有改善，而後以超強萬用藥膏「可必淨」對付，完全無效；接著右腳掌左側繼續迸出水泡，像淹沒前絕望的呼救。根據 Google大神的圖片對照，看起來很像「汗皰疹」，情緒、壓力和自律神經失調，是主要原因，建議盡快就醫。

               多年來反覆潰瀾成噩夢的手指汗皰疹，以及稍稍睡少就熱情報到的口唇泡疹，都在「洛淳皮膚科」李醫師的照護下，幾近痊癒；前些年，「壢新醫院」判定我得了腫瘤需盡快拿掉子宮，也在李醫師建議下找到很棒的醫生複診，順利回歸正常生活。這些年，因為李醫師門診變少，不好意思反覆叨擾「救命恩人」，尋常的皮膚問題都在「佳德診所」和「許煥章皮膚科」從簡解決。看到「情緒」、「壓力」、「自律神經」、「盡快就醫」這些關鍵字，升起「性命交關」的急迫感，隔了幾年後重新回到李醫師診間，宛如在生命垂危的懸崖邊緣，他就是一直都在的「醫療捕手」，尤其在最近不斷迸生新問題時，恐慌，就在踏進這個熟悉的診間時，奇異地安定下來了。

              「腳掌邊緣確實是汗皰疹，目前剛做過震波，不適合用類固醇，改用達可麗藥膏。」看過幾萬個病例的李醫師說得極淡，但也在「仁心」中透出不可撼動的「仁術」：「汗皰疹不算性命交關，但腿側的紅腫小泡是帶狀皰疹，那才算是性命交關。帶狀皰疹很痛，但也許淹沒在你最近的神經痛中被忽略，幸好你還是來找我了。」

              不知道還有多少「疼痛作業」等在未來，幸好在現在遇見復健科的李薇醫師和胸腔內科的闕錦玲醫師，讓我重新調整人生的行進節奏；感謝「洛淳皮膚科」的李醫師，好像在追逐青鳥的旅程中，配戴了救命繩，在顛簸前行中，注入了更多一點點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