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17 09:48:22小蟹子

林文寶:且將缺憾還諸天地

    12/16,集結神獸樂園》、《妖獸奇案》、《靈獸轉生》的《崑崙傳說》三部曲套書,正式面市了

    回想起崑崙傳說這段奇幻旅程即將走向終點時,在教師節和剛開完刀的阿寶老師期約寒露,隔了幾天就摔了一跤,髕骨裂開,兩個人「缺憾」相見。把列印好的最後一部《靈獸轉生》交給老師,央請他無酬重寫篇回顧三部曲的總序。老師看得很用心,在黑夜裡接到電話,打開電腦檔案,隨著老師的叮嚀,第幾頁第幾行修訂他覺得不合理語意不清楚的字句,比當年盯著我寫二十萬字碩論《台灣兒童文學初旅》時,還要更仔細。

    阿寶老師定位《神獸樂園》在星星樹漫天花雨的浪漫改寫,奠立整部故事偏向童話基調,讓我深入思索,小說和童話的差異;在《靈獸轉生》中提出白澤是智者、聖人、萬事通、人生導師,是普羅普角色中的援助者,也是《內在英雄》中的魔法師,基本上,這種角色在文學通則裡,不會走上檯面,如今卻成為重要角色,且貫穿三部曲,這又讓我在創作和學術的相互流通中,受益良多。

    宛如有一盞小燈,照亮黝暗。離開學校很久了,還能跟著指導教授,戰戰兢兢,重新跋涉在充滿未知的文學崖岸,在真覺得所有的小驚小痛小危小傷,全都在暖暖的照顧安撫中,安然地還諸天地。

       且將缺憾還諸天地〉☆林文寶,國立臺東大學榮譽教授
    秋芳以《山海經》描述角色的隻言片語,再以崑崙山為場景,揮灑成《崑崙傳說》三部曲。她的企圖恢弘,遠溯天地初成,總想「多做一點點」的遠古神靈,因為一些難以察覺的小偏差,引出驚天動地的大災難,雖然努力想找出問題,儘量彌補,可惜,愈插手就愈複雜,到最後大家立了血誓,不再干預天人更迭,伏羲、神龍、女媧……,各自遠遁太虛,於是有了崑崙山。

    崑崙山是天帝在人間的都城,也是諸神及各種奇異生靈聚集的地方,成為神靈界連接人間的神秘轉口。四個大門、五個通道,滿足神、仙、精靈的各種需要,同時也存在各種危機和挑戰。幸好,天帝委託陸吾管理,守護崑崙山周圍三千里,掌管六界九大神域,堅守警衛守則:負責、低調、守護於無形,決意奉獻一切,讓神界諸靈安心定居。

    然而,遠古洪荒,有太多的執著與戰爭勝利和失敗,也藏著太多的不服氣和不甘願,對人間仍帶有太多遺憾和牽掛。主角開明歷經三次重生,尤其在白澤誘導他打開「洞察萬物」的能力,觀看了盤古、燭龍、女媧、共工、祝融、應龍、女魃的過程,也知道陸吾、英招曾參與戰爭,在「九敗不勝」與「威令必勝」之間權衡,皆是出之於「愛」的理由,於是有了《神獸樂園》的首部曲,相信每一種生靈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大小生靈深以自己是崑崙山的一員為榮,崑崙山就會成了真正的「神獸樂園」。

    而後,開明的關注及於四境。夸父、蚩尤、刑天、燭龍,都有悲抑難申的過往,他們堅強而不服輸的性格,也都觸動開明的心弦。世上確實有些無可奈何卻又相互抵觸的事情,於是有了二部曲《妖獸奇案》。開明來不及長大,白澤就讓他照顧一對比他聰明、又更會闖禍的雙胞胎,還要解開燭龍之子「妖獸窫窳」、「不死藥」和「開明六巫」的謎題。

    至於三部曲《靈獸轉生》,結構和劇情急速轉向,且又似乎合乎在數位時代的圖書中的三個特點:關聯性互文性廣泛性;而每個特點又涵蓋三個變化:視角的變化界限的變化形式的變化(註)

    可以說,三部曲可獨立,但亦互有關聯性,且互文在其中,又指涉頗為廣泛。主角開明一路歷練成長,到了《靈獸轉生》,隱然已是陸吾化身,崑崙山的小總管,開始學會什麼都不做,就像陸吾,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讓大家自己做、自己想。因此,在第三部曲裡,他已不參與,只要學會理解,真正登場的則是白澤、羊過與吉羊、如意。

    白澤在《崑崙傳說》中,是智者、聖人、萬事通、人生導師,在崑崙山很少人見過他,他是崑崙山上的傳奇,是普羅普角色中的援助者,也是《內在英雄》中的魔法師。基本上,這種角色在文學通則裡,不會走上檯面,如今卻成為重要角色,且貫穿三部曲。我們知道,白澤不是《山海經》中的角色,出自宋代《云笈士籤》卷一百軒轅本紀帝巡狩,東至海,登桓山,於海濱得白澤神獸,能言,達於萬物之情,因何天下神鬼之事,自古精氣為物、遊魂為變者凡萬物一千五百二十種,白澤能言之,帝令以圖寫之,以示天下。

    這就是書中的白澤獻圖,搶救了千萬生靈。再往前追溯,白澤也是天地大戰後的遺孤。父母親在激烈戰局中以肉身環護著無防身能力的他,讓他保住一念清明,陸吾以「三陽開泰」助他起死回生。白澤在崑崙山南長大,日夜苦讀,袖底總攏了個精巧的小火爐,幾千年來,不知道救了多少人,還是惆悵感慨,生死磨難,怎樣救也救不完,但求盡己而已。

    但求盡己,是他向陸吾致謝的方法。其實,這正是白澤心裡的缺口,他一直想得到一個機會,想辦法圓滿這個缺口。他知道羊過有一顆溫暖的心,願意為羊過打破成規,觸犯天條,希望這孩子可以離開崑崙山,到一個誰都不知道相柳誰也不會用偏見來評價的新天地。當他在水晶鏡裡看到火鼠的「三陽開泰」,就知道機會來了!一生從不求人的白澤,為了羊過轉生,竟向兩位彩衣仙子作揖:「有事相求」,並自願幽囚在北海極冰處,受日裂夜凍之苦。

    至於轉生的過程,浪漫、奇幻冒險兼而有之。羊過轉生完成任務的一段話可做為見證:人們尊敬白澤是孤兒莊園的大家長,他卻在幻境裡看見事實。原來啊!白澤一直用溫柔的母心在包容他,會不會白澤和他一樣,也是個來不及長大的孩子?沒人看過真正的白澤,會不會『他』其實是個女孩呢?他笑起來,是又如何?無論是男是女,白澤是他一生中最珍惜的相遇。

    白澤視角的轉向,以及缺憾的呈現,正是直指初心,更見其深度與廣度。在《妖獸奇案》中,神鳥離朱說:我們走過開天闢地的荒洪榛莾,一起在戰爭與災難的生死邊界掙扎,只能在黑暗中學習、摸索。

其實,遠古的洪流災,萬物生靈皆未能倖免、是非對錯皆難於分辨。諸多的無奈與缺口需要疏通,透過不同角色的選擇,秋芳企圖建構屬於自己的理想家園,作為招魂安息之所,一則抒發自己理想;再則打造理想桃花源。這些意圖,除了書寫的基本能力外,必須具備淵博的知識豐富的想像,更需要傻裡傻氣的天真和浪漫的理想主義者,否則不容易觸及「烏托邦」或「桃花源」的無瑕境界。

因為反覆閱讀,參與,學習,歷練,成長,這才觸發出我們對諸多缺憾的疼惜和聯想,才能深刻懂得,祈禱天地初成以來的萬物生靈,且將諸多缺憾還諸天地。

註..參見麗貝卡.J.盧肯斯、傑奎琳.J.史密斯、辛西婭.米勒.考甫爾著,李娜譯《兒童文學經典手冊》(北京,商務印書,20193月。頁60-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