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諾蘭和查克

    Marvel漫畫「復仇者聯盟」建立起龐大而跨國界的宇宙觀後，擁有遠達星際的DC漫畫「正義聯盟」版權的華納影業，以一種重新填整人性糾纏對立的恢弘野心，在2013年的《超人：鋼鐵英雄》，開始籌建迥異於Marvel的DC宇宙。

   《超人：鋼鐵英雄》的評價，也許不算太高，但是，自編自導過《全面啟動》、《星際效應》，並且全新塑造過「蝙蝠俠」系列的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參與系列第一集的監製和編劇，為超人注入更多的情感衝突和人際軟弱，使得一向不容易拍好的超人系列，多出許多動人的曲折。

    不過，一部電影，終究是導演的作品。當荒謬而高調、充滿漫畫史詩跨使手法的《300壯士》導演查克史奈德（ZACK SNYDER），一邊經營DC宇宙的起點，一邊想像位來的可能時，這個「超人老爸」構想出如果超人的對頭是蝙蝠俠呢？這一來，註定蝙蝠俠淪為反派，無論用甚麼主述觀點或華麗意象，無論出場時間多長多短，終究會擠壓成小配角。

    在「蝙蝠俠老爸」諾蘭導演的世界觀中，蝙蝠俠是人，是黑暗騎士，背負著人的弱點，討論著各種人性的心理學；超人不是人，兩個不能放在一起，也就離開了《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的籌備團隊。班艾佛列克取代諾蘭御用的克里斯汀貝爾出演，增胖13公斤，狂練肌肉，體脂肪只剩下8％，並且加大重裝，在超人的神力之前，更襯出人的軟弱和掙扎，過去由諾蘭打造出來的蝙蝠俠世界，在查克接手後，已經不存在了，一如閃電俠透過高速移動，與另一個世界頻率產生相同震動，進而發現平行宇宙，在那裡遇到相貌相同、卻來自截然不同背景的「相似而又微微差異」的每一個朋友、敵人，甚至是自己，這樣的DC宇宙，當然比Marvel更幽黯、更曲折。

    所以，《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裡的小班，頭髮刻意染白，增胖，把細長的192 公分身高透過健身，硬是拉成精壯的中廣身形，打破以往我們熟悉的俊美陰暗的既定形象。隨著查克史奈德的理解：「當了 20 年的這個中年蝙蝠俠，身經百戰，傷痕累累，懷著對超人的滿腔怒火，一心只想著復仇。」我們看到從來不殺人的蝙蝠俠，反覆不斷發怒、私刑、烙印、殘殺，一如《300壯士》的「噴血海洋」，死亡，成為成就英雄史詩的過場花邊。

                           2.    鬱金香和玫瑰

    可是說，《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只有一個主角，就是超人。當所有的陷阱迫近超人，當他孤立無援，當世界所有的斥責和憤怒圍繞著他，他仍然一路採買鮮花、雜貨，仿如「簡單生活」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他不是可以旋轉地球的超人，只是討美人一笑的暖男一枚。

    在災難之前，他買了鬱金香，香檳杯般的花朵，像醺醉的嘴，緩緩張開，急切地敞開心胸向愛人告白，延伸出來的花語就是「愛的表白」、「名譽」、「慈善」和「美麗」。太多的幸福讓人驚恐，露意絲吁嘆：「你怎麼可能又是超人，又愛我？」讓人聯想起鬱金香繁盛爭艷的荷蘭傳說，三位勇士帶著王冠、寶劍、黃金，獻上各自最珍貴的傳家寶，同時向美麗的少女求婚，少女不願傷害任何一個人，請求花神把她變成鬱金香，花朵是王冠，葉片如寶劍，球根是黃金，生生世世體現著人間的愛和勇氣，超能而深摯的愛，是超人獻給露意絲的鬱金香，也是他永生守護全人類的愛和勇氣。

    比起來，總是在惡夢裡驚醒的蝙蝠俠，斷裂的珍珠，橫襲的蝙蝠，不斷打擊而又增生扭曲的邪惡，仿如荊棘遍野，讓他夜不得眠，無處安躲。這個美漫史上第一個沒有超能力的超級英雄，十歲目睹雙親被歹徒殺害後，立下向罪犯復仇的誓言，透過後天的嚴苛訓練，科學、偵查、追蹤、武術、體能、格鬥、意志……，靠智力、偵探、科技、財富、武術、恐嚇和百折不撓的毅力來對付敵人。

    看起來很堅強，其實很脆弱。他相信父母親是因為自己畏懼蝙蝠才提早離開劇院，沒有自己，他們就不會死亡，這樣經年纏月，扭曲了他的心，幾十年間，活在「黑暗騎士」的責任與折磨中，小丑、企鵝人、謎語人、貓女、急凍人、雙面人、忍者大師、稻草人、毒藤女、喪鐘、泥人，這一個又一個都市邪惡的變態懼怖，讓他深切感受，在黑暗裡匍匐顛簸時的情感變形，沒有世俗聲名，只有從未存在於實際時空中的「高譚」，這是他荊棘裡的玫瑰，生命中唯一的守護使命，以及他在恨與復仇的迷途中，從來不曾真切看到的愛。

                             3.    天堂和地獄

               克拉克來自遙遠毀滅的星球，在偏遠的鄉下成長，勤懇的養父母給了他愛和奉獻的教養，大自然的地火水風，給了他自由和寬闊的張望，慢慢在地獄裡活出天堂。

           布魯斯·韋恩（Bruce Wayne）生於優雅世家，韋恩企業以慈善為主軸，仿如天堂搖籃，即使在父母親雙王後，整個成長背景，仍然環繞著無邊無涯的愛，忠誠而睿智的管家阿福、一代又一代成接更替的羅賓、暗暗相信他協助他的警察局長、和他並肩奮鬥的蝙蝠女孩，像一瓣又一瓣層層疊疊的芬馥鮮色，繞著他、照顧他、成全他，一如各種顏色的玫瑰花語，唯一的愛、堅定的愛、無盡的愛、無怨無悔的愛、恆古不變的誓言、用心彌補一切的愛……，只可惜，他自己看不見，在幾十年黑暗地獄中摸索，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發現天堂。

           當超人和蝙蝠俠終於在《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對打，強弱反覆，相互糾纏，一層又一層，一路陷落。宛如天神的超人必須抵達一無所有的最底層，才能顯現他在無能時從未消失的愛和勇氣，這才是超人最強的地方；始終在黑暗底層掙扎的蝙蝠俠，也得在底層奮起，救回超人媽媽瑪莎，是他自己重回天堂的救贖。

     隨著DC電影宇宙的發展，2016年還有一部《自殺突擊隊》試水溫。2017年的《神力女超人》和《正義聯盟》，反覆透過拍攝片花行銷宣傳；班艾佛列克也將和一起聯手打造《亞果出任務》獲奧斯卡金像獎的老夥伴克里斯泰瑞歐（Chris Terrio）聯手，自編自導自演《蝙蝠俠》，在2018年僅接在《閃電俠》、《水行俠》之後推出。

            回想起遠從《心靈捕手》開始，小班幾部編導作品如《竊盜賊》、《失蹤人口》、《夜色人生》的窘困絕境和赤誠微熱，那種在神經質邊袁所勾勒出來的人性真實，讓人對屬於小班自己的蝙蝠俠詮釋，充滿期待。他的前妻珍妮佛嘉納在接受《Vanity Fair》採訪時描摹小班：「當他的光照耀到你，你會感到溫暖；但當他的光照向他方，也會造成陰影。」

    這多像蝙蝠俠呢！沒有藏在皺褶裡的陰影，就襯不出玫瑰的光影繁華。漫畫英雄的排行榜，超人始終高踞榜首；排行第二的蝙蝠俠，才是我始終纏黏的極端偏愛，身在陰溝和黑暗糾纏，仍然仰望星光。

    這個不會飛的凡人，在蝙蝠的黝暗黏伏裡，破繭而出，翱翔天際，一如星辰光影，沒有太陽的熾烈、月亮的溫柔，只管遙遠而脫拍地，兀自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