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28 19:24:15小蟹子

溫柔戰紀3:紛華上色


                      1.  紛華

    很多人都認為大姪兒小斌和他兒子庭豐很「悶」,我倒不覺得,這兩個很有個性的孩子,都算是我很聊得來的家人。

    為了載父親化療,小斌很早就在周四請了假。沒想到,周二驗血照X光後,周三看結果,大哥腎功能指數不理想,只得取消化療。第一次沒有兒女陪同,兩老自己接受醫師「宣判」,大哥難免擔心,平常算是超級緊張大師的大嫂,立刻發揮超能,在大哥問「是不是轉移了?」時,立刻說:「你不要亂想。」雖然她心裡的千百種胡思亂想,應該也沸騰成一座小火山。

    最喜歡這樣的大嫂,因為愛,變得這樣勇敢!

    夜裡在大哥、大嫂入睡後,聽小斌在電話裡提醒我不要慌張,化療的變化和延遲都算正常。原來計畫一早趕赴台大醫院陪大哥,在小斌送大哥回家後,立刻趕到。大家圍坐著聽小斌分析肺腫瘤的四種類型。這時,毓庭提供的音樂,經歷我連續兩個晚上的反覆刪修,由羽豔轉錄到記憶卡裡,透過非常「紛華」的法拉利播放器,許許多多交錯的愛,洋溢在空氣裡……

    知道大哥在化療期間,需要放慢速率,適合多聽些慢板的古典音樂。羽豔認真地物色禮物,親自製作超大字版說明書,商請書瑋畫上ㄅㄨㄅㄨ快跑,還有一匹象徵大哥的「純真馬」,為大哥加油。大嫂好喜歡,第一個想到她心愛的孫子:「啊!我得放在口袋聽,要不然,那兩個小小子會以為是他們的玩具。」

跟著小斌到大哥心愛的「空中花園」閒走,試著解決厚重的鐵門會夾手的問題。風很涼,陽光極美,我們都希望大哥可以像平常一樣生活,可以走在親手照顧的這一大片花樹間,大哥應該也能感受,一種來自天地間對被愛、被照顧的深沉回應。

                        2.  淡彩

     小斌七月口考,論文還在收尾,我處在聯絡簿週,學期正在交接,教案如火如荼,我們卻坐在車裡,彷彿多說一會話,就可以照亮出更多一點點淡彩。

      一定要勇敢!理性上,每個人都會這樣相互打氣。只是,我開始兩、三天就經歷一次眼睛模糊後的偏頭痛,小斌在車上聽見〈魯冰花〉的歌聲,無端落淚。不是悲觀,是戀戀難捨的珍惜和感謝,彼此相約,好好過日子,每一天都要過得很好。

     「所以,我從來不打小孩。」小斌這時,更珍惜簡單的幸福。當好多新手父母苦惱於孩子們上學後學了一堆似懂非懂的「黃腔」,小斌讓孩子們寫「不好的話」,這麼愛講就寫100遍,他笑著說:「孩子們怕寫字,從小就提高警覺、引以為戒。」

     生活總有些好事壞事發生,能夠自覺「每一天都要過得很好」,也就不枉此生。這是父母親的人生示範,在小斌身上具體實踐出來的真實人生。

     大哥很容易快樂。只在「藝采畫室」畫過五張畫、還屬於「畫畫幼稚園」階段的我,竟然異想天開,準備在大哥化療前,為他畫一張畫,逗他開心,許老師聽到我對大哥的心意,稍加思索就吩咐:「下次準備簽字筆,可以上淡彩後再勾勒。」

                 3.  勾勒

    買了從細到粗一小筆袋的簽字筆,找出童年時和大哥、小妹的合照後,帶著「大夢」踏進畫室。

    「畫兩個人,會比三個人更簡單嗎?」免不了幾分忐忑。當老師證實人像確實不好畫時,立刻壓下罪惡感,自動刪去妹妹,小聲在心裡道歉:「最重要的男主角,是大哥!」

    「不用打格子,反正最後要上色,畫個輪廓就好。」老師巡堂時,只要走過我身邊,總是叮嚀著,線條不必太仔細。我卻聚精會神,隨著筆尖細細描摹,一段又一段細線,重現了一路走來,承受大哥大嫂照顧的無限情意。

    二十幾歲被大哥「收養」時,大哥加蓋三樓,大嫂在樓下做手工,只要聽到我從三樓走下來的腳步聲,她知道我喜歡精緻生活,急忙催促孩子:「快收拾好!去洗茶杯,四姑下來了,我們來泡茶。」

    年紀漸長,在大哥大嫂眼中,我還是個孩子。大嫂常喚我「死囝仔」,有時候就對著我「庭豐」、「庭軒」胡亂叫著小孫子的名字,彷彿我永遠長不大。打點我生日;工作忙碌時做一整桌好菜喳呼著我「打牙祭」;過年前習慣打個電話問:「有沒有車子可以回家?」

    每年暑假,創作坊最忙碌的時候,為了我要輪「飲饌植日生」,大哥總是為我準備超好吃的豬耳朵,不用加熱,切一切就可以上桌,整個創作坊都叫這道招牌菜:「大哥豬耳朵」;看到粉粉的芋頭,會買來讓大嫂為我炸芋丸,我吃掉一整盤專屬的「愛心芋丸」,竟然吃到吐了;還有啊!我朋友愛吃鬆鬆的黃地瓜,大哥騎著摩托車,從山子頂送到中壢,我看了又急又心疼,氣得流眼淚罵:「年紀很大了耶!怎麼不打電話叫我過去拿?」

    好多好多舊歲月,隨著一片又一片老磚牆,青春倒轉。照片中的我們,那時都不知道,媽媽這麼早就從人生舞台退場,大哥大嫂接手了母親的位置,為我們的成長重新上色。

                   4.  上色

    終於有機會,換我對著畫紙,細細為大哥上色。

    畫一完成,送到大哥家。看著照片轉成的淡彩畫,大哥竟然這麼清晰地浮出就記憶:  「這是台灣自己生產的新三東50」我笑說,一起學畫的孩子嚷嚷著:「腳踏車不能載兩個人」,還出動老師解釋:「這是古代的摩托車。」

    素描打底後,正在上色,孩子認真地問:「你媽媽交待你要上色嗎?」

    哇!「我媽媽」,好讓人懷念的句型啊!小姪女兒跟著懷舊:「以前一台125載我們一家五個人呢!」

    那是光陽125,第四台摩托車。」大哥立刻回想。大嫂好開心,立刻要掛在牆上。忍不住笑對許老師說:「我的畫,有人收藏了耶!」

    「大嫂這麼喜歡這張畫,會不會是因為這些線條色澤,喚醒了他們全部青春的記憶?」朋友的提問非常浪漫,讓我想起大哥的「摩托車日記」。大哥大嫂初相識,相約出遊六龜,大哥騎著光陽90,因為害羞,沒有回頭,騎了老半天才發現「女朋友不見了」;換了轎車後,熟悉的戲碼就升級成「太太不見了」,大嫂總愛取笑:「我老是被丟包。都當阿嬤了,他在石碇也沒清點人頭,我還沒上車,就把車子開走了。」

    一張樸拙的畫,彷彿歲月標本,引出我們好多記憶。大嫂不安地問:「你對我們這麼好,大家會吃醋嗎?」

    「大哥這樣,算『好』嗎?」我一愣,心裡無限感動。大哥大嫂的人生就是這樣,總是記得各種各樣的「好」。

    平淡的人生,都被他們的溫暖,紛華上色了。

分享 2015-05-29 10:42:26

人在高興時,細胞很圓潤,就像十八歲的年輕人;
人在生氣時,細胞就像八十歲的老頭,皺皺縮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