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正謙的車回家過端午節，最棒的贈品不是咖啡，是很可愛的「雙云傳奇」。

「四姨婆，你為什麼要搭我們的車？」一上車，小孩子總是有很多交會著開心和得意的小張揚，只是為了一遍又一遍接受「客人們」的標準答案：「因為你們很可愛啊！」

彷彿戀愛中的人，愚盲地陷入跳針陷阱：「你愛不愛我？」即使從「愛啊！」、「愛啊！」變成「唉呀！」，無論甚麼答案，都讓孩子們開心。

他們這樣「唯我獨尊」，又這樣期待反複證明「自己被愛」。每一個小小的時間縫隙，和孩子們在一起，像參觀一面生動精彩的「遊戲櫥窗」，足以讓我們寫一本《文化人類學觀察筆記》，推敲出雖然失之武斷、卻充滿各種樂趣的「兒童理論」。

1.  遊戲櫥窗

孩子們喜歡無厘頭搞笑，「Nonsence」成為兒童文學重要的一環，擁有不可推翻的絕對王道。比如說，「城門城門雞蛋糕，三十六把刀」有道理嗎？可是，它比有邏輯可循的「城門城門幾丈高，三十六丈高」更受歡迎。

「從前有一隻小狗，小狗的後面是甚麼？」讓云一上車就問，我們當然猜不到。幼兒最喜歡的「腦筋急轉彎」：小狗的後面是一隻蟲，因為「蟲」前，有一隻小狗。

後來，山鷹帶活潑的小孫兒來，在餐廳，讓他安靜下來的優雅妙方，也是「腦筋急轉彎」：「從前有一個小孩，小孩的後面是甚麼？」

聽到答案是一隻「蟲」時，他滿臉困惑。山鷹做了註解：「他沒上幼稚園，還不了解『同音字』的趣味。」

我一向鍥而不捨，以堅強的意志力提出新問題：「如果回到家時，你問媽媽，從前有一個阿公，阿公的後面是甚麼？」

這一次，他還是沒有找到答案，但是，公布答案是「蟲」時，他臉上的困惑變少了；再問一次：「如果問爸爸，從前有一個妹妹，妹妹的後面是甚麼？」

「是蟲！」小小孩找到進入腦筋急轉彎的「神秘門」了。再問一次：「如果回到家，你問妹妹，從前從前有一個媽媽，媽媽的後面是甚麼？」

「是蟲。」小小孩反應變快了，而且笑得好開心：「蟲的後面，還是蟲。」

多敏銳啊！這孩子注意到我這次的提問，不是「從前」、而是「從前從前」。

這就是和讓云相處的「修煉」，我可以很快學習到追蹤「兒童時尚」的當下流行。他一方面很早熟，常看到成人的現實憂慮，有很多模仿得來的機智和務實；另一方面又頑皮貪玩，帶著點興高采烈的天真，所以，記性很好，學習力強，充滿了個性和變化。

他講了個「牛頭不對馬嘴」的類型笑話。這種笑話，最簡單的原型類似於這樣：爸爸媽媽出門有客人來，接著就會遇到諸如「令尊在嗎？」、「令堂在嗎？」這一類難以回答的問題。然後爸爸會打小孩一巴掌或出現其他戲劇話的衝突，然後耳提面命：「令尊就是我，令堂就是你老媽。」接著，第二天小孩會依樣打客人一巴掌，然後說：「令尊就是我，令堂就是你老媽。」

像「語言樂高」，這些笑話可以自由串接，而且毫無例外地，一定會越串越長。慢慢地，笑話的場景從「家裡」移到「學校」，老師提問的內容越來越多，有時竟可以長達十幾個問題。

讓云才小一，竟然可以記得住十幾種轉折，把很長很長的笑話，講得天衣無縫，讓他那無論做了甚麼一定要跟、無論說了甚麼一定要學的妹妹，完全啞口無言。

正謙和我，開始討論起這二三十年間的時代變遷，竟發展出這麼龐大的「笑話規模」，不禁嘖嘖稱奇。更神奇的是，任何時候辦一場小型的「笑話發表會」，一定會出現這種類型笑話，無厘頭，Nonsence，擁有永恆的魅力。

2.  人間天使

上高速公路前，知云和讓云看著斜斜升起的交流道引道，開心地吱吱喳喳，爭相報告：「上高速公路最棒！」

「很像在坐雲霄飛車。」讓云一說。車子慢慢騰升，知云立刻不服輸地跟進：「像溜滑梯，溜上去！」

溜上去！不合邏輯、純粹可愛的「兒童造句」。坐在車上，孩子們最簡單的遊戲，就是「接龍」。知云提議接著「大」這個字，很快說：「大小。」

「大樹。」媽咪一說，知云很開心：「對！好棒。」

「大便。」哥哥接著說，妹妹就板起臉：「ㄟ，不行說髒話。」

「這又不是髒話，大便是很正常的事啊。哪有算髒話。」哥哥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妹妹接了「大眼睛」、媽咪又接「大哥哥」，輪到讓云又是：「大腸。因為有大腸消化後就會大便。」

「喂，不行一直說髒話。媽媽對不對？」知云尋求認同。聰明的媽咪不想讓哥哥覺得「愛變少了」，不能說對，也沒有不對，只能跟哥哥說：「雖然不是髒話，但是也不能一直拿這些來開玩笑。」

明明很簡單的接龍，變成教育訓練，只能再次應證，四姨婆的結論：「讓云認識太多雜學。」

這些隨時冒出來的「雜學」，讓兩個孩子的「快語接龍」，充滿奇趣。實在應該多錄、多拍，連姑姑都非常期待：「有時候也拍一下他們的動畫，記錄他們可愛的點滴，讓我出一下風頭，當個星姑姑，人家是左左、右右，我們家的，可以叫雙云傳奇。」

「什麼雙云？」哥哥又發揮一貫藏在天真中的「老氣橫秋」，很乾脆地做了結論：「是『蹦蹦』和『跳跳』。」

形容得真貼切！哥哥每次都蹦蹦的急躁；妹妹總是跳跳的tone。

讓云一發現「中原校歌」是四姨婆寫的歌詞，立刻「慷慨獻唱」。我們這些成人，卻掃興地從中原校歌，聊到他的上課現況，英文、作文、圍棋……，討論這麼喜歡唱唱跳跳的孩子，為甚麼在上了舞蹈班後就不想再跳舞了？是不是應該送他到打擊樂教室去宣洩活力？聽到讓云目前有點想要彈鋼琴，很開心：「很棒啊！家裡的鋼琴找人調一下音，練起來很方便。」

「鋼琴現在不能彈了。」後座傳來讓云「睿智的提醒」。我覺得很奇怪：「為甚麼？」

「要不然，玩具要擺哪裡？」妹妹和他難得「同心協力」。我們大笑，家家戶戶的鋼琴，到最後都成為昂貴的「置物平台」，想起鋼琴左右上下堆滿的玩具箱，確實值得孩子們提前煩惱。

我真想知道，總是唱唱跳跳的讓云，究竟有沒有煩惱？

「當然有啊！」讓云一分鐘都不遲疑，立刻陷入濃厚的煩惱氛圍：「玩的時間怎麼這麼少？暑假怎麼不能再長一點點？棒球比賽，怎麼不能一直贏呢？」

期待中，等著大玩特玩的暑假，到底要不要上作文課，也是他最新的煩惱。想要休息一下，又盼著和已經報名的庭軒哥哥同班，可是，已經長大的哥哥們，有可能在同一班嗎？哇！孩子們看起來純真可愛，煩惱可真不少呢！

連幼幼兒知云也有她的煩惱。到創作坊接哥哥時，謝姨婆問她：「要不要來創作坊上課啊！」

「不要！」沒有經過馴養訓練，還很像「原生動物」的知云，一向回答問題都很「跩」，她酷酷地堅持：「我要上四姨婆的學校。」

我們大笑。她很不開心，一本正經加註：「我不覺得，這有甚麼好笑？」

不知道看著大人笑，對孩子來說，具有甚麼樣的殺傷力？小雙云的唱唱跳跳，具有驚人的賣點，每次都讓我們歡笑不已。只是，孩子們太小，不了解「被笑，是因為被愛」，只覺得「被笑，真討厭！」，不喜歡大家看著他們的錄影像大笑，只要看到大人拿起相機或手機，想要錄影，這時，總是吵吵鬧鬧的兩兄妹，立刻同心協力地安靜下來，也不唱，也不跳，這是他們對抗「成人惡勢力」的方法。

不知道要等到甚麼時候，他們才會想念，曾經這麼可愛的自己呢？

                               3.  天堂歌手

過節，一定要有孩子才開心！一到家，幾個孩子湊在一起，就是「天堂」。讓云衝上樓找哥哥，知云現在也有姐姐小草莓可以玩耍了！

回程時，經過「壹分利」大賣場。我有點遺憾：「沒時間帶知云逛壹分利，壹分利叔叔好喜歡知云，一直很想生一個像知云的女兒。」

讓云非常鎮定，一秒鐘都不需要思索，斬釘截鐵回答：「他以後一定會很後悔。」

上車前，讓云和知云纏著爸爸問，可不可以到我們家玩耍？爸爸很為難，那不是他可以決定的；四顆充滿期盼的大眼睛轉向我，我也很為難，想辦法對小傢伙解釋：「家裡很亂，沒有整理，能不能去，要先打電話問謝姨婆，如果到創作坊，我可以決定。」

「沒關係啊！我們就去創作坊。」孩子們「請願」成功，太開心了，這一路，居然把所有的對話，都轉換成歌劇般的詠嘆調，說說唱唱，持續近一個小時，這已經不能用「可愛」這麼平凡的形容詞，簡直神乎其技。讓云還用帕華洛第「飲酒歌」般的華麗高亢，唱出：「吃牛排，我最喜歡夏慕尼和吼牛排。」；並且在剛吃飽，距離端午大餐不到一小時後，熱情地問：「晚餐要吃甚麼？」

「為什麼需要現在先問晚餐呢？」我搭配著讓云的歌劇遊戲，開唱對話。他如常回答：「先想起來快樂和傷心。」

「甚麼時候快樂？甚麼時候傷心呢？」總是期待的「好花要常開，好景要常在」的讓云，毫不遮掩他的餐廳美夢：「吃白飯就很傷心；吃漢堡就很快樂。」

和讓云歌唱答問時，我先附和著他的旋律，彷如流行曲的副歌，開頭先拉出高音，唱出說話台詞，接著轉換曲調，真厲害！換這孩子因應著我的調子在改變唱法。我覺得很特別，忍不住加入拍子間奏「嘣~嘣嘣，嘣~嘣嘣」，也許這樣的引導企圖太強烈了，深具「反骨精神」的讓云一發現，立刻恢復他最初的唱法，這孩子，可真不是「讓」我們能夠輕易左右的「云」。

「哇！真棒！你們在車上，常常聽他們這樣唱歌對話嗎？」我忍不住吁嘆。正謙說：「這是第一次。」

我想起小讓云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問我「你住在哪裡？我住在橫塘。」我總是這麼幸運，遇見這兩個孩子，在他們最美麗的時候。

                             4.  日租小孩

讓云帶著畫上兩個守護小天使的「創作坊I-cash」到7-11選飲料。知云徹底迷失在飲料的花花世界，還是了解她的哥哥靠近她友善建議：「你不是最喜歡喝多多嗎？」

果然，她在各種口味的多多中，挑選了「草莓多多」。我們為爸爸、媽媽挑了「可爾必思」，回到創作坊，知云的首要目標已然完成，立刻鍥而不捨的展開「第二目標的奮鬥」。和寬敞明亮的創作坊比起來，知云更喜歡到窄而亂的我家，不知道在她的記憶裡，收藏著甚麼樣的快樂印記？她用一種堅定而不容爭辯的語氣說：「我要去樓上。」

哈哈！非常適合「一日出租」的這兩個可愛的孩子，還是把謝姨婆嚇得驚慌失措，忙不迭地解釋：「客廳很亂，地板沒擦，棉被還沒收……」

我們只能在創作坊玩到夜色侵臨，沿路散步找餐廳。經過東興國中，讓云爸爸回頭對寶貝兒子宣告：「這是我的母校，嘿！小子，你以後也會在這裡變成我的學弟。」

路過「枕頭比薩」，有趣的異國料理餐廳。以為小朋友喜歡嘗鮮，讓云卻說：「不要！枕頭是睡覺的地方。」

到「雲南小鎮」。知道夜一靜，分離的時間就到了，讓云依依不捨地在餐廳餐桌上，拿出畫冊，在小工人旁邊，畫了朵重瓣細膩、景深繁複的花給我，還寫上「ㄉㄨㄢ午 ㄐㄧㄝˊ快樂」，鄭重地簽上名字。從不服輸地知云，立刻在很短的時間，畫了三張畫送我，還撕下一張空白畫紙，用一種接近於贈送「空白支票」的豪情，帥氣地遞給我。

聚餐後，趁著月色，繞到堤岸公園，溜滑梯、吊單槓。孩子們都想住下來，知云居然還吵著想要和我一起睡呢！以前從來沒有享受過的「日租小孩」新鮮贈品。

回到家，打開電腦，看到書瑋為創作坊新竹教室孩子們收錄的三國故事；收到雙云媽咪的信：「小傢伙們都撐著！在車上都睡著了。真的撐很久！明明重眠的哥哥，放棄了車上睡眠時刻，就是要跟四姨婆聊天。阿嬤問妹妹，你們去創作坊有沒有看書啊？妹妹就說，我在點餐！哈哈~~~.」

流光通道，這樣美麗而自由。

用溫暖的「同心遨遊」，做為奔忙甲午年的端午收尾，讓人感受特別深刻。我們存活著的每一天，就是為了有機會，成為記憶回眸時的小故事，一點一滴，在悠悠流光裡，流轉著我們原來想像不到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