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在太陽花的獨特時空裡，黑與白，各自爭先。

        過了3/29，創作坊即將迎接這長達八天的連休，有人北上、有人南下，有人遁居僻處，有人海外遨遊，每一個決定，都為了下一個階段「想要過得更好」而努力。無論我們經歷了甚麼選擇，這所有讀過的書、寫過的字、做過的事、走過的印記……，每一分每一秒，無不深切在吐露著：「我們就是這樣的人」。

1.戀人絮語

寫作時，我們引用名人金句，常常就是縈繞在我們心中的信念，只是借助發話者的背景，他們眾所皆知、有足夠貢獻，如果還有一些動人曲折的故事，就能勾聯著更多的想像，渲染出原來想像不到的力量，但是，回到原點，那每一句我們喜歡反覆運用的文字，其實仍然在呈現，我們自己。

比如說，我喜歡反覆引述法國學者兼暢銷書作家丹尼爾.貝納（(DanielPennac）的話：「閱讀就像談一場戀愛！戀人不會對愛情疲憊，也不可能找不到時間。」最主要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丹尼爾我才找到讀書的熱情，而是透過這些跳竄的文字，彷彿看到一種光焰，挑起生命底層相應又相生的熱烈真切。

「不會疲憊，也不可能找不到時間」的心理特徵，常常讓我聯想到美國心理學家法利(Farley)提出來的「T型人格」。好冒險、愛剌激，可以從各種不同角度看事情，可塑性高，用強烈的驚險和探索，創造出充滿獨特個性的生活，也許在別人眼中，有一點點小脫序，但是，接觸到具有「T型人格」傾向的任何一個人，總讓我覺得活得極有滋味。

創作坊無數次關於期初營存廢的討論，總是在「全面通過」的高票力保下，一次又一次倖存。

要適應這樣的團隊生活，真的很辛苦。看著期初營前，每一個夥伴挑燈夜戰的身影；看著期初營中大夥兒碎碎念的各種直覺反射；看著期初營後疲憊不堪仍然戀戀說笑的樣子，還真帶有點「T型人格」的驚險刺激。

憑心說，工作比起閱讀，更接近談戀愛的特質，好好經營一份工作，跟好好經營一段感情一樣，需要時間、熱情和智慧，在日日重複的損耗中，找到活水，在不能預期的挫折磨合中學會包容。讓人驚奇的是，新夥伴麗雲和毓庭，對創作坊，卻嶄現出前所未有的認同和投入，好像一旦愛上了，甚麼艱難障阻都忘了。

2014.2.8（年初九）~9的期初營，剛好是兩位老師的創作坊歲月滿周歲。課程還沒開始，大家到得很早，嘈嘈切切，絮絮叨叨著永遠都覺得還沒準備好的焦慮和熱烈，像不能完成、也不會凋零的愛情，讓人聯想起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與情人的任何一次相會，都像是一種節慶。」

再資深的老師，都難免緊張。依雯到得很早，教室還沒開門，直接到7-11借用洗手間。

「怎麼不來我家ㄌㄟ？很近耶！」我有點意外。這棵早已卓然成蔭的文學樹，非常跳Tone地應：「我太急了！7-11比較快。」

更緊張的麗雲，堅持要先試教。每一年都因為教高階班被擠到最後一棒而焦慮不已的依雯，好不容易爭取到第一棒的資格，為了示範出「優勢保護劣勢」的師姐風範，瞬間翻盤，一下子就落到第二棒，引起毓庭不安地插話，再三和依雯確定：「我是明天試教，對吧？」

麗雲、依雯、書瑋等著試教，越等越焦慮，絕得整個人都熱了起來。毓庭坐在角落，非常奇怪地問：「我怎麼會一直冷起來？」

麗雲、依雯和書瑋相看一眼，大家都不覺得冷啊！忽然靈光一眼，兩個人找到結論，一起指著毓庭說：「因為你不用試教！」

2.自戀又自high

已然教書三十年的麗雲，像踩踏在青春迴廊的孩子，重新領略忐忑不安的「考試心情」。

在創作坊，沒有誰大誰小的年紀差異，只有肩並肩的齊心努力。這個第一個站到台上的小師妹，戰戰兢兢，稍微拖慢了教學韻律，在表現得比較平淡，還在適應期初營氛圍的夥伴們，仍然文雅地保持著「半結凍」狀態。

字音字形作文班，多半是吵吵鬧鬧的低幼孩子，教學素材以「畫面」和「故事」為主，講究「趣味」，讓孩子們開心，繼而引領出他們關心每一個人的「深情」，最後再摻進一點點小小的「哲理」，不要太深奧，很容易讓孩子們感受到切身的情境。昨天備課得太晚的毓庭，打了個非常明顯的哈欠，像警訊，讓大家振作起精神，戮力炒作出「絕對不能讓人分心」的師生演出。

透過第一堂課的試教，領著大家的情緒，回到教學現場。資深老師依雯以「自戀又自high」的教學精神，主講「班級經營方法」。先大範圍地俯瞰班級調性；再小細節地特寫每一個孩子的寫作和生活問題，讓每一個孩子的故事，都成為所有人的學習課題；最後再為孩子們的生活凝視和相互聯結，補充最後的叮嚀。

「我只有自戀，不夠自high，所以，總覺得課程不夠活潑。」毓庭在回應時非常感慨。我只好客氣地提醒他：「你自戀又自high吧？所以才不知道學生在做什麼！」

我們這個被廠長點評成自戀又自high的「封閉性集團」，就這樣集體跨進麗雲老師的「進階班」現場。試教前，好意地叮嚀麗雲，以「不准讓毓庭打哈欠」當作教學目標，大夥兒變身成瀕臨失控的新教室新學期新學生，認真「鬧場」，讓麗雲老師新鮮生動地回應著現場提問，最後，終於鬆了一口氣：「毓庭，大家賣力演出，都是為了你！」

當一個「稱職的學生」，真是不容易啊！這下子，大家更能了解，孩子上課，為甚麼打哈欠？老師要吸引學生，「不會疲憊，也不可能找不到時間」地專注學習，真得打起精神費盡心思呢！

這一年的試教，麗雲成熟了很多。在創作坊，每個新老師都曾經在第一學期經歷教了五分鐘就被喊「Cut」，不是選材有問題，要不就是語言策略走樣了，為了節省大家的時間，總是中途下台後再找機會補考，常常有一種近乎「天崩地裂」的挫折感。麗雲情感纖細，自我要求又高，我們總是像保護「稀有動物」般照顧她，終於，她也「享受」到五分鐘下台的震撼教育啦！心靈壯大，我們就不怕受傷，擁有讓夥伴安心的強韌，就是長大的證據。

3.開春小圓桌

午休，更重要的「充電時間」，燜燒鍋裡準備了芋頭排骨高麗菜粥，還有飽含著「鼠來寶好運」的鴻溪明園新春禮物，好吃的花生和XO醬。好開心！這樣就有兩道菜了！要不然，一早我還在感嘆，沒帶到肉鬆，真想跑回家「備料」呢！

「有芋頭！」麗雲舀起粥時看到芋頭，驚呼。書瑋非常緊張：「妳不吃芋頭嗎？」

「我超愛的！」麗雲微笑。原來，整個創作坊，只有淑君不吃芋頭，所以只能在淑君缺席的第一天享用。癡迷芋頭的依雯和我，反覆討論：「芋頭這麼好吃，為什麼淑君不愛呢？」

在洗手間聽見這些碎碎念，只能回應給自己聽的書瑋，淡淡說：「叫我吃香蕉我也不要啊！而且，青江菜也很好吃，秋芳老師還不是不吃，還說別人……」

最後，還剩下一碗粥。有人起鬨讓「唯一的男生」吃完吧！立刻有雜音抗議：「不行，秋芳老師說，音樂家要上台，多注意『包裝』。」

「這也太多了吧！」我看這份量，一點都不像「一碗」。依雯連忙「澄清」：「一點也不多，老師你看，這一大塊只是骨頭而已，量真的沒有很多。」

最後還是由毓庭吃完。紫涵搶著洗碗，洗了好久好久都還沒下樓。我開始「推論」：「她現在一定很認真的刷鍋子雪恥啦！上一次，我拿著紫涵剛洗過的鍋子告訴她：『你摸摸看，鍋子內側，還摸得到一顆顆的飯粒喔！』」

大家看到紫涵終於下樓，爭相問：「一定很認真洗刷鍋子吧？」

「對啊，上次秋芳老師檢查鍋子的樣子，讓我想到了婆婆。」她回答得很妙。我也只好慨嘆：「這位婆婆怎麼這麼認真呢？上了一整天課，回到家，還得賣力地刷掉黏在鍋子上，已經乾掉的飯粒。」

創作坊在很久以前，誕生過同時兼擅教學和童話創作的蕙君小廚娘後，居然再也沒有人精於家事。廚房，成為我們的「學習教室」，每個人都在謙卑誠懇中，慢慢摸索著「家事是最美的事」這樣可大可久的生活智慧。有家長認真教羽豔煲湯，紫涵學洗碗，依雯是煮粥大王，書瑋發展出一套幾近完美的刷鍋魔法，麗雲最專業啦！三個孩子都上了大學後，才到主婦聯盟報名學烹飪。

4.甜蜜的禮物

還好，我們也有專長，就是孵養「咖啡時光」。剛成立團隊時，也許是因應我的「淡口味」，日系的木村咖啡和充滿香氣的Lavazza最受歡迎，團隊人口眾多，消耗量大，居然訂到新竹新光三越「Key咖啡」專櫃姑娘主動提議，願意為我們送到中壢來，好Nice啊！

後來，從家長鄭重推薦的第一包手工烘焙豆開始，來自世界各地、台灣北中南的咖啡，開始蓬勃發展。永遠有喝不完的各種精品咖啡、吃不完的各地特色甜點，這天「輪值」的是台北蜂大咖啡和Yamazaki的布朗尼，還有每一個夥伴從不相約、卻隨時藏著無限驚喜的小禮物。

開設五金廠的依雯爸爸，為她從台中老家準備回創作坊前，在書桌上準備好送給創作坊「工作同仁」的精緻小扳手吊飾，神奇的是，小小的裝飾品，可是\真的可以用的工具噢！我開心地叮嚀大家：「剛好可以用來上開學第一堂課，作文的『作』，就是站著的人、坐著的人，和隨時可以用的『工具』。」

開工時亮過相的「無字天書」零錢包和翠玉白菜小吊飾，在新竹夥伴現身時又上場啦！期盼大家在新的一年寫出嶄新的人生故事，用豐富的物質基礎做後盾，熱烈開展出不平凡的精神追尋。

「我要先發禮物，才能去備課！」書瑋才說，又和大家討論起，究竟該先試教，還是先演講？麗雲說：「簡單的先講。」時，我同時說：「看哪個難，就先講。」

大家還是「曉以大義」：「當然是先苦後甘啊！」

書瑋為兩個教室準備了招財貓立卡，以及「多子、多才、多田、多壽」的福字。書瑋笑說：「我們需要多子，才能活下去。」

新老師還沒跟上資深團隊的拍子，我忍不住要註解一番：「你們知道她說的『多子』，是創作坊的學生，不是她要生小孩嗎？」

紫涵送給兩間教室攝影展的邀請卡，還笑著解釋：「雖然沒有規定一人只能拿一份，可是有人在旁邊看，我也不好意思一次拿九份。」但是，她帶來超級幸運的「圓仔紅包」，大年初三，她排在「第三位」，我當然很開心，開春圖個吉利，剛好一生三，三生萬物，這樣中壢就能333，書瑋反應最快：「可以666嗎？分一半給新竹！」

「一人只能拿一份，我不好意思要同學的，所以……」紫涵這時轉頭看看書瑋補充說明：「對不起，沒有辦法給新竹。」

書瑋為大家準備了從新竹超靈驗的內媽祖廟帶回來的生肖運勢表和農民曆。因為農民曆的生肖吉凶，我們「票選了」好運鼠毓庭，為這學期的第一餐「開火」。

「ㄏㄚˊ？這樣就改變了開學餐的負責人？」書瑋做了個好笑的結論：「原來，農民曆是要用來看誰煮開學餐……」

既然決定開學餐由毓庭準備，負責維持教室行政秩序的紫涵提問：「毓庭老師，你……」

「你放心，我在美國也是自己下廚。」話沒說完，毓庭已經搶答解說。沒想到，紫涵繼續階下去：「不是，我是想說，你會記得時間吧？」

音樂家有遲到、遺忘的前科，大家再三確定時間後，毓庭忽然說：「我要趕快去買菜。」

這時，大家大笑。幸好再三確定，否則，毓庭的「準備上菜時間」，居然比正式開學提早一星期。我忍不住又拿台東極有天分的那位藝術家毫無時間觀念的錯亂人生，用來「訓勉」毓庭：「有沒有覺得跟你很像？」

「我聽三次了！」毓庭遮著臉。秋芳老師問：「所以，聽到沒感覺囉？」

「沒有，會愈來愈不會遲到。」毓庭喊冤後，慎重加以說明：「工作上不會。可是如果是朋友之間的約就……」說到這裡，他停下，笑了笑看看大家：「每個人不是都這樣嗎？」

大家睜著大眼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書瑋走「直接打」路線：「我和朋友約，也都是提早到！」

「本來就該提早。」依雯才說，我都快崩潰了：「你還敢說『大家不都這樣嗎』，只有你！！！」

好囉！就這樣，我們就適時「把握時間」，結束「TeaTime」，下午的試教又將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