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向」的溫柔
元宵前,整個世界都還糾纏在新春的氣氛。
過年期間,讓云和知云這兩兄妹因為A型流感相續住院。極端「戀舊」的「病毒」,像死纏爛打的愛人,根本躲也躲不掉,它一找到機會就攀親帶故,糾纏著一整家人拖進「失控狀態」,大姊一家三代都被纏上了,怕傳染病毒給大家,自行隔離在「犯罪現場」,在自己家過年時,只能遙想著遠方喧聲熱鬧的家族聚會。
我們家的基因,湧動著非常古老的血液,不但受盡了傳統的制約,而且樂在其中。
沒辦法回家過年,對我們這種家族基因而言,像硬生生抽掉了生存的力量。一宣告「病毒大決戰」的全面勝利,大家一家立刻回婆婆家、回娘家,包紅包、分享禮物、回顧過年笑話,把缺角的過年拼圖,慢慢補回去。
我們家在爸爸退休後,還可以擁有一種「大家族的安穩」,有很大的功勞要謝謝大哥和二哥。每一個團體都是這樣,付出最多的人,說話最大聲,在某些意義上,老大,早就成為支柱。大姊拜訪兩位哥哥,像延續「回老家」的安定感,一樣的過年節目,包紅包、分享禮物、回顧老笑話……,對很多人而言,不可思議的「ㄟ?這不是講過了嗎?」這種老笑話,卻總是讓我們笑得無邊蔓延。
元宵前一天,大姊到新家來看看我。我可以算是「過年儀式」之一,真覺得光榮極了!
2. 人比黃花瘦
接到電話時,我還沒從疲倦中復原。
初五開工後喉嚨發炎,初六一早看醫生後,始終盤旋在「不太舒服」的健康低空,每三天就回診,新春期間最常反覆拜訪的對象,居然是醫院;初九還忍耐流感快篩。
週一大家都正式上班時,特別讓小君主任多休一天,裝滿了熱情和活力到創作坊當值日生。週二接到電話,小君生病了,開始一整週值班生活,創作坊,本來是「世界上我最想去的地方」,腦子裡不斷惦著《對三國,多一點感覺!》這本書的截稿期限,已經從二月十日延到三月底,在時間被切割得破破碎碎狀態,焦慮像薄薄的刀,從身體細縫切出漏洞,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一如氣球慢慢消氣,越來越沒力。
週六回到家,劇烈胃痛,先吃久病成良醫的三姐常常替我準備的「超級胃藥」,還是痛得不得了;接著開始找我同學推翻我「治標不治本」的吃藥習慣,特別從台北送到創作坊給我的「治本胃藥」,還是痛,這時我已經痛到彎下腰,幾乎昏去。最後又找出幾次急診止痛後,一定要常備的范光迪「救命雞尾酒藥」,什麼胃炎、脹氣、腹瀉、食道逆流、十二指腸潰瘍、大腸痙攣,有吞的、有嚼的,什麼都吃下去,室友說:「半小時後還這麼痛,就得去急診。」
我才不想去急診,都幾點了?閉上眼睛,不斷祈禱,快睡,快睡,快睡著……
週日一早,頭還昏昏沈沈的,腦子裡響起范光迪的嚴正叮嚀:「胃痛時,絕對不可以吃麵包或稀飯」,起床先煮飯,長期使用大同電鍋的我,還在和新時代電子鍋搏鬥,不知道要加多少水,煮出來的飯才不會這麼硬?任何時候遇到問題,我都付出更長的時間來「奮鬥」,加水時就像「搏杯」,反覆問三次:「這樣夠不夠?這樣夠不夠?這樣夠不夠?」然後又再加上半杯水。
接著,開始從一大堆還沒整理的箱子裡找出床頭音響,接線後調到96.7,抱一條大棉被躺在客廳沙發,聽彥如姊姊在廣播節目「童話夢想家」分享《床母娘的寶貝》,小珠珠和曾寶貝是我很喜歡的故事,怎麼聽都覺得趣味盎然,還聽到一大群受訪的小小孩,分享他們最常看的電視節目,什麼旅遊頻道、Discovery……一類的,直到彥如姊姊說她很喜歡「我可能不會愛你」立刻引起一陣熱烈噓嘆:「超好看的!」、「我也喜歡!」……
如果在「太平盛世」,我應該大笑不已吧?可惜,在接近虛脫的「沒力」狀態,一個人靜靜笑了笑,一直躺到節目結束,心裡的警鈴大響,振作起來寫三國!卻沒精神採取任何行動。
3. 氣球充充氣
這時,大姊的電話來了!他們想要過來看看我,也看看新家。
像氣球瞬間充氮,我急跳起來收拾「懶病現場」。把塞在四處的箱箱罐罐拖進儲藏室;收拾客廳,在忙亂時候,室友還理性地在電話裡加了一句:「拜託帶一點點白米給我們,家裡只有五穀米,又煮不熟,沒有胃痛的人也快要吃出胃病……」
打開廚房的燈,像重新點亮家族過年的熱情。
先用悶燒鍋煮湯,削蘋果泡鹽水,泡茶,發現熱水瓶的水可能不太夠,又自以為非常賢慧地在瓦斯爐上煮開水。不知道為什麼,煮水時發出非常奇特的聲音,喧鬧,而且聲勢驚人。常常在創作坊期初營、升級會議或辦任何活動時,靠著我的萬能悶燒鍋預煮午餐時,洋洋得意自許「千面夏娃」的我,還真的搞不清楚神祕的廚房裡藏著的千百種魔法。
這時,瓦斯爐像香爐「發爐」,整個燃燒起來,藏在火焰裡的水壺,像火焚的聖女貞德。我急急關掉瓦斯,火還是豔豔燃燒,怎麼回事?好著急啊!要是警報器一響,警衛來了,可真是丟臉了!
顧不得危險,迫近一看,茶壺底下原來還黏著隔熱墊,甘蔗板的材質很適合「助燃」,我趕緊抓出烤肉用的大叉子挑開燃燒中的熱墊,丟向瓦斯爐邊角,它任性固執地燒向牆壁瓷磚、抽油煙機……越發不可收拾,我只好在火焰上淋了一大杯水,天哪!就像魔術師現場,所有金黃的火焰瞬間都化成黑灰,這黑灰,就以漫天蓋地的聲勢,燻過所有它飄過的地方,轉眼間,廚房有一半都黑了。
糟糕,客人快來了!打開門,把排油煙機開到最大,急急收拾「火場遺跡」,什麼抹布、吸溼布、擦手巾統統丟下,隨著煙灰的勢力範圍,到處都越擦越黑。終於,我聽到手機聲,接起電話,姪女兒小琦:「哈囉,哈囉!怎麼你們家的電話都沒人接啊?」
「啊!有點小狀況。」我陪笑:「馬上下樓接你們。」
端出泡好的茶、削好的蘋果,在客廳擺好零食餅乾,關上廚房門,熄掉轟轟作響的排油煙機,客人來了,戲要上演,只能把「失事現場」先藏起來。
4. 廚房魔術師
大姊他們一進門,什麼味道?啊?有這麼明顯嗎?廚房門一打開,我忍不住想起衣櫥裡的骷髏,什麼祕密都掀開來了!
天哪!大姊的法眼一照,像CSI犯罪現場,真相不辯自明,大姊點出關鍵:「你怎麼可以把起火的東西丟到瓷磚上ㄌㄟ?要夾到洗手台,沖水,黑灰就跟著沖掉了。」
有智慧!可惜,知之已晚,悔之不及。只好用苦勞代替功勞,大力宣揚:「茶泡好了,蘋果很好吃耶!來,客廳坐,客廳坐!下午我再處理。」
大姊從踏進我們家,一分鐘都沒有休息,立刻接管了廚房。因為我潑了水,地痕水漬,越踩越髒。一想起我室友對潔白地磚「神經質的潔癖」,大姊手一揮,「命令」擠在窄窄廚房越幫越忙、越踩越髒的小琦和我,全都退出去,一個人,關上廚房門,開始和對我來說幾乎沒救了的「煙燻廚房」作戰。
坐在客廳,姊夫開始精工描繪一家人連續生病的細節,並且做了結論:「幸好,支柱沒有倒下來。你知道嗎?這整個家,只有你大姊沒有生病。」
我想起老媽。那一大個家,她是支柱,她是笑聲的中心點,她是無限故事與傳說的核心,可惜,我們都來不及好好愛她。
一直到十二點多,廚房這隻中了巫術的「黑天鵝」,以一種美麗而不可思議的「白天鵝」姿形,展現出驚人的魔法。我聽到大姊對小琦說:「你看,有你四阿姨在的地方,就有很多故事。」
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這樣能幹的姊姊、媽媽和婆婆,也知道在主宰廚房魔法時,有更多的權威魔術師,可以輕易為很多「敗犬家政婦」的家居生活瞬間除舊佈新。在這同時,我更知道,東方人的語言模式,免不了加上這幾句非常不受歡迎的贈品,常常都發酸發臭成「憎」品,像:「你怎麼這麼笨啊?」、「你為什麼這麼懶?」、「你這樣會嫁不出去!」、「不要等婆家來上門告狀」,或者是「當什麼媽媽?」、「你憑什麼過好生活?」、「你不配住這種房子」……
想想看,我們有多少時候,站在這個混亂現場,會忍不住冒出像「你看,你四阿姨就是這麼笨。」這一類不自覺在傷人的語言呢?即使不是在廚房,在家裡、在學校、在辦公室,我們是不是很容易話衝出口,就是「你怎麼這麼笨」、「你白癡啊!」、「受夠了!」、「就是沒有用」、「為什麼只有我在做」……這些充滿尖刺而我們並不自覺的「口頭語」。
幸好,大姊不一樣。
「有四阿姨在的地方就有很多故事。」像一句短短的詩,淨化了「四阿姨就是這麼笨」的生活真相,漂白了燻黑的人間煙塵,美化了日日重複而不得不讓我們疲憊厭倦的柴米油鹽。
5. 活得更美好
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享有像我這樣被寵、被原諒的幸福。
但是,幸福最可怕的陷阱就在於,日子過久了,我們都以為理所當然。王爾德說:「世界上只有兩種悲劇,一種是不能得到想要的,一種是得到了。」
在這兩種悲劇裡,「得不到」還可以一輩子繼續奮鬥,「得到了而不自覺」的絕望,究竟要如何找到出口呢?
我常常看到,年輕的孩子們,在被照顧優待的時候,以為理所當然,連說謝謝都忘記了;也看到很多人放大了說謝謝的意義,以為這樣就夠了,總是用說謝謝來交換理所當然的任何享受。
其實,口頭的感謝永遠不夠。嘴巴說久了的我們,都會被自己催眠,以為這樣就夠了,以致於忘記了,我們因為付出而豐富,因為行動,而真的有機會,讓世界可以變得更好。
生命有很多可能。
我們自己界定了生命的意義和價值,並且用一生的故事在解釋我們所相信的全部,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選擇,無論我們原來是什麼樣子,我們都可以切入一種「可以過得更好」的選擇模式,我們在「向左走,向右走」的時候,因為一次又一次的選擇,讓我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當我被大姊這樣深深縱容的時候,我想起住在「陽光山林」的時候,她常常在過年前替我清理廚房;想起她過於勞動的手,居然已經沒辦法舉起來翻炒大家最愛吃的花生;想起全家都輪流在生病的時候,只有她「不敢生病」,一直到大家都復原了才敢放心地喉嚨痛;想起這個小學全校第一名畢業的孩子,為了陪媽媽養大弟弟妹妹,輟學去工作的點點滴滴……
每天睡前,在所有繁雜現實攪亂了我的心情時,我躺在被窩裡,想起大姊夫一踏進門,忙不迭地遞上666元的紅包,希望用「六六大順」替我壓歲,想起大姊說著「有四阿姨在的地方就有很多故事。」的溫柔。
很有效噢!這麼正向的溫柔,總是讓我從暖暖的好夢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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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真的成了魔法
看著看著,原本緊張的心情,
也隨之沉靜下來,
有一種淡淡的甜,漾開……
別忘了
你也有最高機密----家事歌
呵呵
我們一起奮鬥啊!
大雪日這天,剛好用來回想一下
無所不能的大姊
有時候想想
這世界上的超能英雄,又是誰在照顧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