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頭偷閒
有時候,聽朋友用「一定會爆肝」來形容我的生活,我總是笑:「會嗎?我一點都不忙啊!」
「忙」或「不忙」,大概都顯現在心情的顏色。心情是白的,跟著就覺得悠閒;心情變黑了,可能世界就跟著窘蹙動盪。
回想起來,一年的學期韻律,可能只有暑假的時間密度,算得上有點「小忙」。
每一年,在暑期班和秋季班交接時,一直都睡得很少。
腦子裡亂亂轉著詩的風華。覺得自己應該要「多睡一點點」,做完講義後,吞了顆史帝諾斯躺下,腦子還不想休息,喜歡詩的那種狂熱,像毒癮般燒,安眠藥的藥效受阻,意識和幻覺交纏在一起,模糊了界限。
其實,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聽室友轉述,前一個晚上的我,張大眼睛,惶惶然懼怖,指著牆面說那裡出現了漫天飛機轟炸。她安慰我別擔心,我居然又憂慮:「那邊還有那麼多小孩餓肚子,怎麼辦?」
「不要管他,我會處理。」室友這樣安慰我,還蒙上我的眼睛:「趕快睡覺。」
聽到這裡,我大笑。很難想像,這是自己的故事,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能睡覺前太「入戲」,對盛唐風華轉進安史之亂的痛惜,投射在杜甫見證開元盛世的崩頹,從「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歷史真實,深化成藝術永恆延續的感慨。
我一直都喜歡小孩,也常常激勵我的孩子們,如果能夠,記得去撼動這個世界!聽別人這樣陳述我的故事,覺得很開心,即使是「無意識的幻覺」,仍然能夠「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我喜歡這樣的自己。
「到溪頭去走一走吧!」
「不是一直說要出去走走嗎?」耳朵一邊聽著叨念,一邊很不踏實地應:「ㄟ……」
好像,究竟自己想不想流動,都還沒開始想。朋友一趟一趟丟行李裝茶具,我還穿著家居服在客廳喝茶、看書,阿秀忍不住跑來跟我報告:「姊姊要出門噢!」
「嗯,我知道,我也會去。」回應阿秀的好奇後,連自己也忍不住笑,我這是在搞什麼啊?旅行耶!連旅行都沒勁,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直到上了高速公路,終於慢慢感受到,這才叫做「真正的逗點」。
換上排汗衫、牛仔褲,戴上赴大陸前準備好的「雷朋太陽眼鏡」,怕在大陸遺失,算是「首航典禮」。眼鏡很眩目,適合旅行。旅行的心情模式,卻還來不及切換過來。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心,無論走得多遠,總是這樣牽牽纏纏,戀戀停留在創作坊?
如果創作坊是我的孩子,她已經21歲了耶!上了大學,想要過自主的生活,應該會討厭這樣牽腸掛肚的媽媽吧?我凝望著遠方的海,風車轉速好慢,希望自己的心,也可以慢慢鬆開。
和朋友在「西湖休息站」閒逛,看大陸客帶著相機一段又一段錄著賣店擺設。這些我們習以為常的「千篇一律」,用旅人的眼光來看,總帶著一種讓我們跟著驚喜的「陌生的美感」。買酸梅,買鐵蛋……,在付帳時,忽然聽到他們驚喜地「好康逗相報」:「ㄟ,這些標價是台幣耶!」
要不然ㄌㄟ?酸梅一小包,鐵蛋一小包,難道都要100元人民幣?台灣在什麼時候,變成讓人膽戰心驚的「A錢寶島」了?
逛了一整個賣場,朋友想吃點「零食」,選來選去,居然選中以前從來不吃的「蔥抓餅」,是不是脫走日常,會讓人失序異常?
忽然想起,以前常常喜歡用這樣的字句在詮釋巴赫金的「日常與狂歡」,笑說自己:「天天往外面跑,遊戲成為日常;偶而待在家裡一天,忽然都成為叛走秩序的狂歡。」
沒想到日子過著過著,讀書、看電影、創作坊,成了不能戒拔的日常,光只是蔥抓餅都變成狂歡。忽然有感而發:「人生啊!如果能夠選擇,還是要過得有情有義、有滋有味比較好。有情有義嘛!我應該是做到了,離有滋有味,好像越來越遠。」
「是這樣嗎?」朋友笑著說:「只要出門,你就開心嚷著有肚子好好!醫生說游泳可以治頭痛,365天都不休息;一塊蛋糕、一片小小的花田,不但自己渲染得不得了,還要大家一起共享,你說,那不是有滋有味,要不然又是什麼?」
當各種酸甜鹹辣的零食都塞在車裡,填滿旅行的放縱時,終於想通了:「你知道嗎?休息站是一種接納和轉換。我真的願意,讓創作坊成為孩子們的Sanctuary、心情資源回收場,或只是短短的休息站。」
放眼天地寬闊,靠近「清水休息站」前,高高低低綿延起伏的綠油油緩坡,不斷喚醒在靜宜大學兼課那整個學期的記憶。過午了,朋友問一句「要不要在清水用餐?」彷彿當年上課前吃小吃喝咖啡、下課後溫著小火鍋看夜景的種種記憶,重新來敲門。
生活幾度更迭,山川仍然錦繡。世界很寬很遠,終於,我也在這無邊延伸的地景裡,在流動的車子裡,找到小小的休息站。
心慢慢鬆開,生活就多出很多可能。
出門前完全沒有計畫,決定冒險離開「安全的高速公路」。非假日,從竹山、鹿谷一路進去,餐飲店的看板很多,非假日沒開的店更多,有點不放心,又繞回「竹屋部落」午餐,重打「安全牌」,看起來車子比較多,食物比較不會「出包」。
和附近的食宿地點比起來,「竹屋部落」規模較大,還有一座竹編的「101大樓」。竹屋分區自成部落,有專用的涼亭,有小火車,有生態池,還有各種旅遊規劃,很適合團體行動。部落裡的用餐區叫「巨竹餐廳」,排場的落地玻璃,有冷氣,還有不斷噴出來的冰涼水霧,奇怪的是,蚊子卻多得不得了,附在我腳上密密麻麻的「紅豆冰紀念」,又紅又癢,直到五、六天後才稍稍改善。
油雞真的是放山雞,很Q;竹筒飯味淡;綠竹筍湯真是嫩,好喝得不得了!
整個竹山、鹿谷地區的筍湯,雖然品種不太一致,後來在溪頭園區老街喝到桂竹筍湯,在竹山喝麻竹筍湯,共同點就是「嫩」!可能滿山鮮筍,稍一過時就被「拋棄」。
二十年前到溪頭,夜宿「明山別館」的森林小屋,下午入住時費力清刷陽台、桌椅,準備深夜泡茶,沒想到入夜後,林相陰鬱,那時還沒有喧囂的「松林町」,只覺得四地異聲,渲染著森森懼怖,一整夜竟不敢跨進陽台。
十年前到溪頭,夜宿當年極夯的「米堤」。執迷於「陽台吹風」的我,驚愕於這麼美的山居,居然沒有陽台?
這一年,心裡先預存兩個選項,溪頭林區裡的「立德飯店」,或者是聽說老闆娘很親切的「盛軒民宿」。車子剛剛滑過新興的民宿街,迎面而來的超級親切老闆娘,就這樣卡在「盛軒」。民宿目前推出中國信託優惠專案,想要享有陽台,再多加500元。這一次學乖了,在太陽下山前,先逛妖怪村,買水蜜桃,再回到「我們的陽台」,吹吹風,吃水果,泡茶,民宿同時也是茶莊,提供很香、很好喝的茶葉,不過要記得帶電壺,飲水機的水,泡不出好茶。
第二天一早,還可以指定「Room Service」。在陽台吃總匯三明治,加杯咖啡,配滿目山色,稍有遺憾的是,近在腳底的車庫鐵皮屋頂,有點煞風景,只能聚焦遠山,讓眼界不自然地放遠放大。
喜歡窗景、喜歡散步、喜歡幽幽掩蔭的旅人,還是以「立德飯店」考量為優先。
妖怪村的攤子和餐廳,搞創意,搞故事,最重要的是,無論是餐點的品質或服務,都讓人驚喜,以這麼熱門的風景區而言,算得上價廉物美。
不過,為了回應可愛的「盛軒」老闆娘的盛情,特意找到她介紹的合作飯店,推薦會多提供一道菜。我們還很飽,直接和老闆說,不用多加菜,可惜,我們一向秉持的「芬芳會回頭」的信念,面臨考驗。溪頭園區老街已然沒落,大家的工作情緒相對低落,餐廳味道普通,服務品質普通,即使大家懷著「振興老街」的古典情懷,想要多加支持,恐怕也前途堪慮。
有一個比較合理的解套方式就是,放棄餐飲,改做民宿。目前已有「綠漾森林」開風氣之先,距離溪頭林區近,窗景確實能夠綠漾森林。
進了溪頭林區,不要忘了在「大學池咖啡廳」喝杯咖啡。
拿鐵很香,松鼠很頑皮,近在人側,居然毫無懼色,放心地爬在巨大的垃圾桶上「享受美食」,看起來很悠閒,徹底在執行「輕鬆度人生,快樂過生活」的創作坊價值。
神木區附設「西雙版納」餐飲,規模較大,選項不少,運氣好的話可以坐在露台,杉林近在眼前。我們點的「三珍鮮菇飯」,就是竹筒飯的「內裡」,沒有竹筒包裹著外衣,很像個赤裸裸的「飯嬰兒」,還混進很多切碎的鮮菇,再叫一碗菇菇湯,這種「全菇餐」,呼應滿山熱門的「全筍餐」,真帶著點流浪旅途的異質情調。
一定要鄭重推薦的是,「阿東窯仔雞」。
下山時,我們剛吃完「全菇餐」,有點飽,只覺得滿山極為別緻的「甕缸雞」,不試一試就離開,有點遺憾。想要點半隻雞,老闆娘說:「沒有賣半隻,大部分的人都覺得半隻吃不夠。」
阿東是老闆第一代,鎮守在清境。守護竹山店的是阿東的兒子,遠遠地,看他漏踩了地面上的一個崁,才想偷笑,他就揚起閩南語大聲和我們打招呼:「我若真正跋倒,你著歡喜啊!」
哈哈,雖不中,亦不遠!看他這樣眉開眼笑自嘲,心情跟著開心起來。繞著烤窯,欣賞著漂亮的磚砌和帶著香氣的原木燒材,老闆對自家這個請磚砌師父特別搭築出來的紅烤窯,得意得不得了!還意外地吁嘆:「哎呀?怎麼空手出來,你應該帶相機出來拍照啊!」
我們點了一隻雞、一碗大的竹筍湯。老闆娘好意地指指隔壁桌,提醒我們:「小的竹筍湯,就那麼大碗啦!你們哪裡吃得完?」
真讓人吃驚啊!這麼一大碗「小的竹筍湯」,才50元,而且還可以免費加湯。老闆娘津津樂道,在竹山啊!一隻雞450元,到了清境就變成500元,湯也比較小碗,所以,她得意地做了結論,好多人特別到這家店預訂宅配,我們啊!當然也不能抗拒地帶了隻精緻包裝的「禮品雞」回家。
「真的好好吃唷!這兩天,這一餐最好吃。」結帳時,本著芬芳會回頭的精神,我大力讚美。沒想到,老闆娘只淡淡回:「聽多了啦!」
好堅定的專業自信啊!在台灣,真的是行行出狀元。
我知道台長的背後有智囊團,所以找她還是有用的。謝謝啦。
衝著秋芳說的「靜娟姐看懂了嗎?應該會自動略過不用吧?哈哈......」,我「下定決心」去試,結果「一點就通」了。哈哈。
以前是看下不看上,不曾看到上面有「推薦」鈕。
高貴淡雅、純樸自然的桂花和牛奶香,
那是一種不褪的溫柔~
哇!很棒的feel...
衝著秋芳說的「靜娟姐看懂了嗎?應該會自動略過不用吧?哈哈......」我「下定決心」去試,結果「一點就通」了。
哈哈。早就知道靜娟姐超強!
自動略過不用的人
是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