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情書 - Girl with a Pearl Earring
第七封情書。
數字7,代表完整、完全,是結束,也是開始。是開始,也是結束。是暫時的完全,而非永世的完全。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封情書。
任由情感繼續奔放遊蕩,是否有一天失去理智,終將任性地要求你,要回應我?
我要自律,要適可而止。
你沒欠我什麼。你也沒有責任與義務對我好。但你一直對我很好。
我享受你對我的好。
我已習慣你對我好。
我怕,自己變成貪婪的人,變成對你索求情感的人。
別說戀人,連單戀者或暗戀者,也會抱怨他們所愛慕的對象不回應他們。
我遇過這樣的人,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質問我為何從不主動連絡。
我沒看輕或笑話這樣的人。我自己也是單戀者。我只是擔心自己是否也會變成這樣。
要愛戀一個人,是需要勇氣。
不愛戀一個人,則需要毅力與決心。
我學習著要擁有勇氣、毅力與決心。
我總是等你主動連絡,我才會回應。
這不是自尊心或驕傲作祟。
是怕對你造成困擾。
我怕自己變成情感一廂情願的人。
我總是忍耐著,壓抑著想連絡你的衝動,直到你囑咐我去找你。
與你獨處,彷若初戀,充滿羞澀與期待,緊張到屏氣凝神,狂喜卻又令人心碎。
你叫我替你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就像崔西‧雪佛蘭Tracy Chevalier的名作「戴珍珠耳環的少女」Girl with a Pearl Earring書中,十七世紀的女傭葛里葉,想要她的畫家主人維梅爾(wants the master so badly),卻不想也不能被人察覺。但在內心深處,她很明白,他叫她做什麼她都做。
小說是這麼描述葛里葉對維梅爾的心情:不管是在那裏,我只要一看見他就全身凍結了,我的胸口緊繃,沒有辦法呼吸。我必須把自己的反應引藏起來,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這就是我對你的心情。
我永遠記得,有次你請我協助泡茶,你教我怎麼用,我無法抬頭直視你。因為我腦中盡想著你,因為你就站在我的面前。
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距離是這麼的近,我卻缺乏丈量你離我有多近的勇氣。
去你家時,我常常坐在你身邊,看你專心繪圖,偶爾我會發問,你則有耐性地回答我。當你畫到某一程度,你會側頭看著我,我們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彼此相視一笑。
那是美好靜謐的時光。是我最喜歡的時光。
工作到一段落後,你將筆一丟,彷彿可以解放了,你會俐落地起身對我說:走,吃飯去。
你一直熱情大方款待任何去你家的人。要不親自下廚料理美食,就是帶去風評不錯的餐館。
我一直在羞赧中大方享受著被你招待的尊榮感。
你開始叫我替你做事。
就像葛里葉一樣,能替你做事,可以增加跟你獨處的時機,就像祕密中獨自享有的禮物,我珍惜著,懷著期待與不安。
你還請我替你處理書籍、CD,甚至是你的私人物件。
就像維梅爾考驗葛里葉一樣,看她於藝術創作的判斷能力,能否與他心意相通。
你也在考驗我。
你說,把不要的丟掉吧。由我自己決定那些要丟,那些不要。
我怎能替你做決定呢?
但我還是努力演繹著,那些品項你不再需要,那些物件你覺得很重要,或不重要但仍需要使用。
替你整理東西的過程中,我也愛上你喜歡的東西,這些事物打開我的眼界,豐富滋養我的人生。
我買了很多書,研究這些圍繞在你生活中的事物。
並不是我強迫自己去做功課,以便讓你覺得我也懂些什麼,毋寧說,如果過去我有機會接觸這些事物,我一定會愛上它們並浸淫其中,只是我的成長環境,沒有人懂這些,也沒有人知道。透由你,我才接觸到這些我也樂於欣賞的美好事物。
你,從沒有刻意眩耀你看過什麼、懂些什麼。我喜歡這樣平實自然自在的你。
在我整理東西的窸窸窣窣中,你總是在一旁沈沈睡去。既不煩惱我會吵到你,也不擔心我偷窺你隱私。
你怎麼如此安心?
某一程度,我對你而言,是個全然的陌生人。
雖然我在你家出入,見過你的家人,你的好友們。但你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生活,以及我身邊任何人。
如果你失聯了,我可以從你好友那邊,打探到你的消息。
但若我從你身邊消失,你就再也無法找到我。我,竟不曾在你生命中留下什麼。
我不是維梅爾筆下的妙齡少女,但我也戴著珍珠耳環。我喜歡看著它們被我的頭髮遮住,偶不經意地在我的臉際邊閃爍低調的光芒。
與你相處的時光,如珍珠一樣溫暖、美麗、優雅,但這美好也跟珍珠的養成一樣,是歷經痛苦而來的。
為了減輕異物入侵體內的不適感,蚌分泌珍珠質將其層層包圍以減輕痛苦。經過一點一滴的忍耐,方形成圓潤光滑的珍珠。
珍珠,是在漫長與不確定的忍耐中產生。沒有這樣的折磨,成就不了它的美麗。
對你的強烈愛慕與渴望,還有日以繼夜的,默默無語的,壓抑的,按耐住衝動,不去驚動你,成就了這些美好珍珠。
是時候了。我要將這珍珠自我心房取出。我要努力學習及成長,讓自己有本事將它們做成更美麗的藝術品。
如果有一天,你會注意到人們配帶著它們的光芒,那時,便是我自由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