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21 18:59:11ANGEL

活到三十歲的時候

從來我都不覺得自己會有活到三十歲的時候,然而真的當我三十歲的時候,我反而很釋懷,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那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我覺得我終於老了真是活得很不耐煩,當然到了三十歲時也不會比較耐煩,我還是一樣很不耐煩,跟以往一樣很容易為小事心煩,悶的自己透不過氣來,從前那些時候我都會悶到我的日記裡,把發生的事想說的話都說給日記聽,對自己誠實不說謊,從前對我來說都很輕而易舉,但三十歲一過我突然無法再像從前那麼容易坦然抓住紙筆就滔滔不絕起來,我於是很惶恐,我怕我會失去自己,或者我已經失去自己了,我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了,即便遇到了很多值得好好說一說的事跟人,但若沒人來問我,我也只會放在心裡,因為那些事都是只跟我自己有關,一些好笑的小事,適合只放在心裡回味,一說出口就有被強暴的感覺,這是我喜歡虛構的原因,所以也許因此我想我是個虛偽的人,到了三十歲以後我終於承認自己的虛偽,我反而落得輕鬆,不再自欺欺人,覺得從前的自己真是軟弱不堪,活的疲憊無比,生不如死,常常覺得自己不值得任何同情,覺得關心都很多餘,跟我一樣很虛假,又何必自累累人,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話是如此但真的想說卻發現沒有任何一句話可以讓我開的了口,我想說時就是說不出來,我覺得很好奇,是誰讓我這樣防備,但我清楚我始終習慣戒備森嚴的武裝自己,所以也沒有什麼稀奇,這是我的疫,而我只是比較看清自己,我不想再自我欺騙,雖然還是一樣累,分不清白天黑夜,時間感消失,也許是如此在我遇見那些讓我啞口無言的魂魄們時,我連語言一併奉送上,那年巧遇我的國小班上同學的母親,我不認識她,但見到她時有種似曾相識感,她每次都喚我小ange,讓我很尷尬,通常會叫我angel的人都是學生喚我angel老師,但被一個同學的媽媽這樣呼喚我會時空錯亂不知道我是在教室還是在什麼雲深不知處,而且我都已經三十歲了,那麼老了還讓人這樣呼喚不是很好笑嗎?
好像我還真的很小一樣,真是笑死人了,還有一次去菜市場買個蛋餅那個歐巴桑也問我說你是不是今年大一,還好我心情還沒有在悶不然我就會翻臉生氣,我一點都沒有沾沾自得的竊喜感,我只覺我有罪,後悔遇到那個歐巴桑,我還在享受我的年老感,竟然來破壞,真是壞了我的胃口,討人厭,真是討打以為跟我說這種話我可以討好我那就是把我看的太善良,我是疑心病很重的,而且我懷疑我自己連我在懷疑時我自己都會以為我沒在懷疑,所以我常都會胡思亂想把自己想到煩爆,以前小時候要考試前我一定都操煩會考零分害怕考試時連題目都不認識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習慣這樣自己整自己,但也許可能我有很強烈的憂患意識,但我知道我太過頭了,我總是讓煩惱佈滿我的整顆頭,讓自己動彈不得,鬆綁不得,小時候常都這樣,即使有了萬全的準備還是會給自己很大壓力,總覺自己什麼事都做不好,那年我有個朋友跟我說我有完美主義傾向,我覺得沒有,打死我我都不承認,我就是覺得我什麼都做不好,這樣想我覺得比較痛快,我才沒有什麼完美主義傾向,我只是喜歡自找麻煩,自討苦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但即使在這樣情況下我竟然還可以意外的教到幾個讓我到好幾輩子之後都會記得的學生,那是我有生以來覺得活得最像自己的時候,但當時處在那情境中我有苦難言,常常都很後悔或疑惑自己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做,現在我也還是不想編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想我就是任性耍大小姐脾氣吧,狗改不了吃屎,我大概到好幾輩子以後也改不了這大小姐脾氣,那年秋天我教到一個很特別的小三學生王淮恩,那個班上有十八人,他最調皮,座位在我前面,因為他動作很慢,所以就只好坐在我這個大小姐面前被我兇,盯著他寫功課,班上其他人的名字我都要想一下才記得起來,但只有他我不用想就會記住,因為他真的皮到極點,總是在闖禍,寫功課寫不到十分鐘就舉手說要去上廁所,結果去上廁所就坐在馬桶上玩彈珠,惹得我非常生氣,因為他真的一點都沒有把我放在眼裡,虧我還有天晚上陪他寫日記寫到很晚他沒有訂晚餐,我覺得他很可憐,所以我就把我的便當讓給他吃,那是我先訂好的,就給他吃,因為讓孩子挨餓我會無法忍受,我想我是大人,我還撐得住,結果後來隔天他被媽媽罵得很慘,我會特別記住他是因為那時他媽媽在我跟主任的面前對我說這孩子很精,你不要被他騙了,我從來沒有聽過任何一個孩子的母親這樣說自己孩子,老實說讓我覺得還蠻刺激的,可是只是給他吃我的便當而已,也沒什麼,也不代表對他好,其實我只是想當爛好人,但這一好就錯了,之後他就更依賴我,他太害怕了,動作又慢,總是做一些討打的事,讓我很疲累,我其實都不想處罰他,但他就是拼命作一些讓我會打他手心的事,我打的手很痠,而且我覺得棍子一點用都沒有,我很頭痛,這時又有個別班的女生楊采妮跑來火上加油對我們兩個調情似的說你們兩個男生愛女生,真是活活把我氣死,後來主任說淮恩不是愛我是在欺負我,我就覺得這孩子真的很可憐,如果有機會我願意花時間好好教他,只要他告訴我他害怕什麼,我會耐心等他克服自己害怕不再一天到晚討打,那不是他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