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30 15:43:41ANGEL

間歇性失憶症 2010

「又錯過了一班公車。」這個念頭閃過腦袋時,剛好是上午十點。那時,她正好看了錶。

錯過了那班公車之後,她在站牌下發了好一會呆,直到她踏上公車的階梯,插入人群之中,她都意識不起自己到底正在做什麼。其實,她總共眨了三次眼睛,回了兩次頭。之後站到司機後面的位子,那畫面像是一顆棋子被歸位到格子裡。當她好不容易站好時,意識到方向盤左側的後照鏡翻拍出一個長頭髮女人的臉,那是她舉起手看錶。

十點的概念浮上腦裡來。一股酸味自腹部往上衝,攪和著那個鐘的夾角畫面。眼睛裡夾雜著一股乾澀。令她睜不開眼睛。就算睜開了也睜不全,怕睜全了,大概眼睛就會瞎了吧!「睜開」這個動辭使眼睛的周圍疼痛。那吋痛的記憶跟著上一班被她錯過的公車離開,駛離眼前的馬路。

混著左腹那股酸澀,那個十點的概念浮上腦裡來。那是無法被說明的。只因那只是一個長短針的夾角。

但那時間的記憶依然還在,沒走。彷彿那個「十點」的錶面還在盯著她看。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但她的意識還留在那個點上,好像是一個透明的水面,有什麼即將要溢出來。

她不是不想跟L說話。她只是憂鬱到不能發一語。

她跟整個人間都失去了聯絡。誰都拿她沒辦法。也許L有辦法。但誰去把L扛到她身邊呢?只是她很清楚,誰把L扛來了,她也會下意識的推開。這是她天生的疫。

除了間歇的失憶外,失語當然也不在話下。

失憶的結果,是想起更多回憶。過去變的更真實。而現在稀薄。失語亦然。在現實裡失去的語言,卻在夢裡反覆記起更多想說的話。那些她因軟弱而閉口不說的話。都變成夢魘裡的怪獸,前來緝捕她的魂魄。

一個她,坦蕩而光明;一個她,軟弱又不安。

也許是,一份對著L的歉疚感,促使她發瘋吧!

為時已晚嗎?或為時不晚呢?

透明的記憶。是有關於L的。跟L分開了!?一想起這件事她就軟弱不堪。不自由,毋寧死。分手之後,她再也不想見到L。可是心裡面,又不願意為這件事負責。於是便日日受著精神分裂的折磨。她折磨自己。自己跟自己吵架。她把自己分成兩個,互相殘殺。不管誰在她耳邊說什麼話,那兩個她都在對著真正的她射箭、射飛鏢。而這頭的她卻樂意被射殺。使得她與自己越離越遠。

這是一個自虐的遊戲。但她卻樂此不疲。希望L永遠不會知道,因為這樣L就不會知道原來她還愛著。

 

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明白陳述這些,給誰聽都好。只要她可以說明自己的心,那即是一種自由的保證。但她彷彿永遠都無法獲得這個自由。

失去彼此生命的聯繫後,她差不多連自己是誰都忘的一乾二淨了。

曾經的唇齒相依,耳鬢廝磨,那些記憶彷彿一層硬膜,把她的頭切兩半,兩邊各自拉扯。而她承受著。不知道是自虐,還是自然的。

偶爾,會記起曾經的快樂。記憶的旋轉咖啡杯善待她的時候。回憶的溶液稀薄的可以。稀薄到可以淹滅現實生活裡的她。比方最後見面的那晚,L倚靠著她,盯著她的胸部,孩子般的撒起嬌說,「真想咬一口。」那時,L還願意在語言裡承認她。L總說要永遠愛她。那些記載在時間裡的語言,都被以一種形而上的方式存在著。那時,她還有權力可以不知好歹的,生L的氣。但是現在,誰要理她呢!但她不管,即使那晚很可惜沒有做愛。但L對她還是如常的溫柔。她就要永劫不復的記憶著這些。無法向誰說去。但她真的很愛L。愛本身即是承受。愛本身就是愛,沒有什麼道理,也沒有對錯。即便是在殘酷的時刻,還是只有愛,會讓人看到生命的透明。

愛本身即是一場劫難。與L相愛就是一連串逃難的記憶。那些時日,她總是好容易就逃到L的懷抱裡。什麼人都不在乎,什麼人她都不要,她只要L。只要每次見到L時,L會想要把她抱到床上,而不是其他的地方。只有她可以。其他人都不可以。關於L的記憶她本來只打算放在自己身體的瓶子裡,假如不是因為不得不說,她真希望自己可以不用說。那是因為她以為會跟L一直在一起。

而她又是那麼的想念L

之後,公車轉了一彎大圈,她盯著鏡子裡的那個女人,看著她彷彿忍著什麼痛苦似的蹲了下來。有半秒的瞬間,她同情起那個女人,覺得她肚子沒來由痛成這樣好可憐,好想祈求一個誰來抱抱她、疼疼她。一邊欣賞著風景,城市在鏡子裡陪著女人轉了一圈。時,但剩下的半秒她馬上反應過來,這個人不值得同情。應該笑她。誰叫她不專心。活該!!

進電梯時,又在鏡子裡和那個女人打了照面,她沒有意識的冒出一句話:「妳真是糟透了!」之後,她遲到了十分鐘。今天是一週一次的例行會議。不過,大概,也沒有人會在乎吧!

又上了一次洗手間。意識到這個念頭時是從洗手間出來時,那是在開會時,她完全沒有任何意識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會議桌,穿過一群人,推開會議室的門,跑過一整條舖著黑色地毯的走道,一邊跑著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感應著窄裙和絲襪的觸感,接著一陣暈眩,感覺整顆頭快要掉下來了,十分沉重的,兩個耳側一陣斷裂感,「喔!」「天哪!!」

「滾出來!」

「什麼?」

停止吧!看著鏡子前的自己時,她很篤定的發出這個訊號。但她卻不確定鏡前的這個女人有沒有接收到。

假如是如此,我有必要對她發出訊息嗎?當她對自己這麼說時,整個議程已經進行到臨時動議。記憶毫無理由的浮上年少時光開班會的場景。在記憶浮上來的那個端點,腦袋的另一處浮上另外一個訊息是:「真想死了算了。」彷彿是在對於那個無理的記憶的抗議。現實這一頭的她拿起會議報告,輪到她報告該她的這一段,她感到胸口沉重的悶、漲,喉嚨乾澀,並且,更糟的是,她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台下每個人都把她盯的緊緊的。她突然記起開班會都是在每個星期三下午。這時,她發了毒誓她等一下開完會就要去跳樓。

那天她在辦公室加班到午夜,不但沒有去跳樓,還莫名其妙的又接下一個她自己聽了都會怕的頭銜,她多麼希望,她只是如夢般如常地又過了一天。這一天是真的嗎?還是被我想像出來的呢?接下董事長的棒子時,她憶起以前班會開完的空檔會吆喝著玩打擊魔鬼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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