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故事,.｜第十七話 （上）

好久不見（上）

那年夏天就在不知不覺中消逝了。

台灣一直是只有兩季之分的；不是熱得要死的夏天就是冷得要死的冬天。

一定都要走這麼極端的路線就是了。不能圓融一點嘛。

熱死人的季節走了，晨昏帶著微微的涼意，我還慶幸著今年好像有點秋天的樣子時，

第一波寒流就緊接著來報到。


江毅的期中考非常順利的歐趴，似乎讓他老媽很開心的樣子。


「我媽說如果我這學期全部歐趴的話要買一台車給我耶！」江毅得意地跟我炫耀。


「阿你有駕照喔？」我問。

「沒有阿！」

「那有車有什麼用？」

「可是我會開阿！」江毅理直氣壯地說。「這樣追妹比較好用！」

我沒好氣地笑了一下。



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雖然他口頭上總是會說這個正妹怎樣，那個美女怎樣的，不過他似乎

有察覺我跟阿光之間的異樣，對我比以往溫柔體貼，大概是瞭解了我的個性，也不會去追問我一些有的沒的，一切都假裝似乎沒發生過。



我也鄉愿地假裝著一切都很好。埋頭不去聽內心慢慢剝離的聲音。

從那天後，阿光如往常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連msn也不曾出現過。


我心機很重地安裝msn的外掛軟體來偷看他有沒有封鎖加刪除我，

戰戰兢兢地打開功能後，雖然鬆了一口氣，

但心裡也默默地覺得自己應該是被他討厭到九重雲霄之外了。

 

 

 

 

除了msn，我還知道他有一個部落格與網路相簿。


我算是一個重度網路強迫症患者吧，一天沒碰到網路就會心神不寧，

一直覺得很不安的感覺。

我習慣在部落格跟bbs間游離，其實我是比較熟悉bbs的介面的，

只是我想在公開的地方留下自己生活的痕跡，

因為我知道他心血來潮的時候會跑來看。



多年以來，我始終維持著這個習慣，

就像我手機號碼永遠不會換。



他的網路相簿一直都是那幾張乏善可陳的照片。

大學時代到泰國旅行、還有一些他自己環島的風景照。

後來他到花蓮後，相簿漸漸多了一些他的生活，

網誌也開始有了一些他喜歡吃的美食、他喜歡聽的音樂。

陌生網友的回應讓他寫得更起勁，文章增加的速度遠超過照片。


也許像是一個作家--孫梓評說的那樣，花蓮的好山好水可以療癒一個支離破碎的心。我在想，他開始學會開心一點了吧。

有時候很想他的時候我會連到他的相簿，看看那些雲阿、山阿什麼的，

試著用相簿裡的照片想像。在他留下的絲毫線索，拼湊出他生活的樣子。


想像著他在山谷裡的學校裡，哼唱黃建為的民謠，

有時聆聽張懸的呢喃，有時隨著綺貞的旋律飛翔，

或是一些國外的英文歌，那些似是而非、不明所以的英文歌旋律，

似乎就這樣漸漸拼湊出一個我想像中的、不完全的他。

於是在自己的電腦裡開出一個他的資料夾，

存放著在網路相簿裡他曾放過的照片，

在i-Tune有一個他的專區，

放著他曾推薦過的中英文歌曲。

我以為，這樣就可以憑空描摹出他的樣子。

然後輕輕地放在我的懷裡溫習。



時光荏苒，記憶中他的模樣更新地再快，也快不過光陰逝去的速度。


也許有一天，我就這樣忘記他的模樣，直到老去；

然後輕輕地撫摸著那已淡涸卻從未消逝的痕跡嘆息。

 

 

 

 

本來應該是大四的江毅因為被雙二一轉學降轉成大三，

但他其實一些大三的學分都修過了，互相抵掉的情況下，

其實他大三上學期的課程跟一般大四差不多，

只是差在沒有專題而已。


忙過期中考的他異常悠閒，幾乎整天都會待在店裡幫忙，我們店其實沒什麼旺季、淡季之分，一直都有著自己的樣子，靜靜地惦在安靜的巷弄裡。


「今天又下雨好煩喔！」我說。

「對阿！客人大概會很少吧。」江毅隨口回應著。「阿對了！澄宇澄宇，你最近有在種菜嗎？」江毅忽然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地興奮地說。


「種什麼菜？我家又沒有田，哪像你家是台中扛霸子，應該有個兩三塊田可以種吧？」


「吼唷，不是啦，你很遜耶…..就最近很紅的非死不可阿！」



「什麼非死不可？…喔，你是說facebook？」

聽他講了這個關鍵字我才意會過來他是在說facebook相簿外連的一個小遊戲

「開心農場」的事情。


「對阿，我現在天天都在種菜喔！現在已經種到菜頭了。」

江毅洋洋得意地跟我炫耀。我不置可否地白了他一眼。


雖然我沈迷於網路，但我不喜歡玩那些網路上的遊戲，

說不上一個為什麼，就是不喜歡。也不想玩。

不過相對於江毅這個網路白癡來說，他會玩網路相簿這東西倒是讓我有點意外。

「而且我現在的好友已經有一百多個了耶！」江毅說著。


嚇！真假的？！雖然他很帥是事實，

有一百多個網友在他好友名單我還是不免覺得有點擔心。


「都是你去加別人的喔？」我試探性地問著。


「沒阿，我只是想種菜，我每次登進去的時候都會有要我加好友的訊息，

我覺得很麻煩就全部通過阿！」果然還是那個二楞子江毅。



我稍稍放了心。


「阿那些人都是男的還女的阿？」我故意裝作不在乎地邊煮著咖啡邊問著。

忽然聽到遠遠的老賴噗吃地笑了一下。



正當我要送個衛生眼給老賴時，他就默默地飄進廚房了。
可惡，臭老賴，給我記著。



「我也搞不太清楚耶，反正就都有吧！」江毅續說道。

「你要不要一起玩？很好玩喔！」

「我才不要！麻煩死了…」我發著懶說著。

「好嘛！一起來玩啦….我發信邀你加入啦…好嘛..」



正當江毅盧我盧得不可開交時，我電話在褲袋裡不安分地震動了起來。



「好啦…等等，我接個電話。」

 

 

 

 

瞥眼瞄了一下手機畫面，是未顯示來電。



「喂？」我接了起來。對方話筒傳來一陣刺耳的嘶嘶聲響，

隱約有一陣陣男子的呻吟聲。


「喂？……喂？……」我試探性地問了幾聲，正當覺得也許是打錯了的電話時，

話筒那端傳來一個聲音。


「為什麼你都不在？……」

 

一個低沈略帶著沙啞的聲音，

一個我朝思暮想的聲音，

一個我這一輩子永遠不會忘記的聲音。


「阿……光？……」我發覺我的聲音顫抖著。


「為什麼你都不在？……為什麼？喔，我頭好痛，我想喝水。」

阿光像是說著夢話般囈語著。


「你怎麼了？你喝醉了？」

「沒有！我沒有喝醉！」阿光吼著。

「好，你乖，你要不要先喝點水？」我努力想盡辦法哄著他。

「我不要！我頭好痛喔！」電話那端似乎有著我無法想像的狀況。



「你怎麼啦？怎麼會喝這麼多酒？」我想他應該是喝醉了，但他一向不是愛喝酒的人，也許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昨天就是要幫學長慶生阿，然後就被灌酒，然後我就喝好多……」

後面他講些什麼有點聽不太清楚。


「喂？乖，阿光，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喝點水？會舒服一點。」

內心焦慮萬千的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在這不斷下著他媽的雨的城市裡乾著急。


「為什麼你都不在？」

「我……我也想去照顧你阿…可是，……」我囁嚅地說。


「可是什麼？」

「可是……我…覺得…」我不敢接話。


「你要是在就好了，我至少還可以找你出去什麼的，為什麼連這裡都這樣骯髒？」



我忽然感覺到，他在花蓮也許並不快樂。



「我以為你在生氣，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想再見到我了。」我鼓起勇氣說著。



「你就這麼乖？我生氣你就不敢來找我嗎？」他忽然理直氣壯地問了我，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算了……」話筒重新回復到一陣安靜，嘶嘶作響地聲音。



「喂？阿光？」不管我怎麼喊著他，話筒始終不再傳來他的聲音，

但也沒有斷線，我想他也許是握著電話睡著了。



「阿光，我……」對著沒有人回應的話筒那端，「我真的很愛你。」

我默默地將手機閤上。



「怎麼啦？看你講的很著急的樣子？」江毅一副擔心的樣子。



「嗯，沒事啦！」我勉強擠出笑容。



「是…那個…？」江毅囁嚅地想問，卻又不敢問出口。



我趁著他還沒問完問題便說：「那個，我去買一下明天要用的備料喔！幫我跟老賴講一下。」



不等江毅答話，我拿了安全帽便拐出店門外。

抬頭望著陰雨綿綿地台北天空，

我想像著他在床上反覆煎熬的樣子，

焦慮的心情像是淋著雨的湖面，

不斷地擴散成一圈又一圈。

 

沒有我，也許他其實很痛苦…..

沒有我，也許他其實很孤單…..

 

猛地我下了一個決定。

 

我要再去一次花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