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故事,.｜第十七話 （下）

好久不見（下）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
想像著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
詞/施立 曲/陳小霞 唄/陳奕迅

匆忙在車站的便利商店買了點食物，大廳迴盪著震天價響的廣播聲，「即將開往花蓮的自強號列車快要出發了……」隨著逐漸模糊的回音，我一頭鑽進車廂，列車啟動了，我踏上尋找他的旅程。

車窗裡快速地變換著眼前的景色，一剎是綠油油的田地，一剎是奔騰的溪流，我坐靠窗，是向陽的位置，11月的午後，冬陽依舊刺眼地炙人，原本有些冰冷僵硬的身體逐漸暖和了起來。

心情忐忑不安地劇烈震動著。

我知道你向來不愛不請自來的驚喜。
趁著一股衝勁我踏出了一步，如今我像是一支被急射而出的箭矢無法回頭。

當然如果是你在乎的人就是另外一回事。
而尷尬地便是我不曉得自己在你心中的位置，是否有份量到足夠挑戰你的耐性。

我們的關係，最後會像是一支乘往順風的箭到達目的地，或是悲哀地迎風而斷，無疾而終呢？

坐了四個小時的火車，午後的大太陽漸漸沈至山的那頭，到花蓮已日落，馬不停蹄地搭上往東華一路駛去的公車。車裡三三兩兩地沒什麼乘客，死白的燈光讓我有種恍惚的疏離感受。山裡的天色很快就一片闃黑，望著一片死寂的窗外，雖是公車，但更像是客運，我找不到在台北市的公車裡，隨處應該都要有的下車按鍵，只好拼命地在一盞盞昏黃的路燈光芒裡找尋該下車的站牌。

車子停了個紅燈，我依稀記起上次江毅彎進東華大學的那個巷子，好不容易在微光裡瞥見前面的路口有個大大往左的箭頭，寫著「東華大學」。我趕緊向司機招呼一下，才剛要往前的公車又戛然停下，為我開了門。

下了車，順著指標走進狹窄的中正路，沿路陌生的景色讓我越走越是膽顫心驚，東部店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讓我這個久居台北的南部人有些難以適應。忽然前方傳來些微吵鬧聲，順著方向走下去，吵鬧聲逐漸大了起來，原來遇上東華的校慶，一路上都是熱鬧的人潮。靠近東華的方向也有一些店家營業著，空氣裡盡是飄著小吃的味道。



慢慢地隨著人群走著，我想阿光應該還在弄作業，
一邊盤算著要買什麼東西給他吃，一邊盤算著該用怎樣的理由來說明現在自己為何在這裡。

拿著你給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條街，
只是沒了你的畫面，我們回不到那天...
詞/施立 曲/陳小霞 唄/陳奕迅


堪堪走至學校門口，有人吆喝著聽不清楚的聲音，人群漸漸因為好奇而聚集了起來，望著國立東華大學六個金色大字，我的內心又不禁悸動了一下。

好，接下來才是重頭戲，我其實不曉得他住在哪一個宿舍。我僅有的線索，是一張他從宿舍窗口照出去的美麗風景照片。有一幢白色的普通房子。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那種。

想要給他一個驚喜的話，就得先套出他住哪裡才行。

我看著握緊在手裡的手機，在想，撥給他吧。

「撥給他吧，蔣澄宇，把手機打開阿，按下去阿。」
我在心裡不斷吶喊著，身體卻因過度緊張而僵硬了起來。
真的很沒用阿，我。

慶祝校慶的人開始活動的進行，我的不安被淹沒在喧囂的慶典聲音裡，卻在心底慢慢擴大成一圈圈的圓，心一橫，我拿出了手機，意外發現有江毅的十來通未接來電。


阿，不管了，我撥給阿光。


「嘟……嘟……」電話是通的，但沒人接。

一半覺得他沒接真是太好了，另一半就開始擔心不曉得該怎麼找到他。
兩種思緒在腦袋裡打架，忽然啪的一聲，電話接通了。

「喂？」

「啊…喔…是…是我啦！」我緊張地說。

「噢…我知道阿，幹嘛？」

「欸，沒啦，好久不見喔！
很久沒聽到我的聲音了不是嗎？」我隨便跟他哈拉了起來。
「是嗎？還好吧？」他說。又聊了幾句，頓了一會兒，他又大著聲音說，
「你那邊在幹嘛阿？好吵！我聽不太清楚你在講什麼。」

背景慶祝活動的聲音大得惱人，我忽然想起他應該知道他的學校在辦校慶，可不能讓他發現！我趕緊切入正題。


「欸，我問你喔，你在宿舍嗎？」

「喔，幹嘛問這個？」他好像起了疑心，不愧是天蠍座。

「沒…沒有阿，只是想說你會不會在台北。」

「哈，怎麼可能，我還有一堆報告要討論啦！煩死了。」他無奈的說。

「喔，在宿舍討論喔？」我不死心追問。

「沒啦，不跟你聊了，我要去一下教室，先這樣，掰。」他一副就是要掛電話。

「欸…等等啦！」我急了。

「好啦，我等一下再打給你，好不好？我要遲到了，掰。」一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喧，
和你 ，
坐著聊聊天。
詞/施立 曲/陳小霞 唄/陳奕迅

望著手機，什麼嘛！精神得很，一點都沒有昨天電話裡那樣很需要我的感覺。

嘆了一口氣又覺得開心。
至少他好像精神挺好的，而且確定他現在在學校，也許我走在校園裡就會不小心遇到他，然後像是偶像劇般那種美麗的相遇。

「你…你怎麼會來？」
「喔，因為我很想你阿…」
「噢…小宇…」然後就OOXX野外十八禁。

妄想結束。

我從白日夢裡醒來，看著活動的人群們，大門口已經呈現一種快要失去控制的吵雜，趁機走進大門，一不小心和警衛的眼神對上，心虛了一下，無視於警衛的銳利眼神糾纏，我佯作鎮定地走進校園。

第二次來到東華校園，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致，上次和江毅來的時候待到下午就走了，沒見識過東華晚上的景致，沿著道路旁有一排亮著光的球場，兩隊追逐著一顆籃球的男生們，宛如戰場般非爭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奔馳中沿地灑落的汗水在昏黃的人造光下顯得分外晶瑩。
順著道路信步而走，我一邊欣賞夜晚風光一邊思考著。

他現在要去討論報告一定不在宿舍，我也不可能大辣辣地衝去教室找他，那該如何是好呢？我記得上次江毅帶我來的時候，男生宿舍都在同一棟大樓，不如到宿舍裡亂晃一下，也許還可以發現什麼名冊之類的。

我整個對自己毫無根據的推理充滿信心。

於是走到男生宿舍的區塊，好幾棟因為昏沈夜色而顯現出暗橘色的樓房建築出現在眼前，正想一棟一棟展開地毯式搜索時，忽然發現藏在樓房後的一棟白色建築物。

印象中，好像是上次江毅說要看看卻沒有進去的男生宿舍。

也許是好奇心使然，也許是遺世獨立般的他有著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我走到宿舍的偏門，趁著四下無人，便鑽了進去。

夜晚的白色建築彷彿是被遺棄的醫院廢墟般，靜默無聲，似乎住在宿舍的人們都跑出去參加校慶般，原本還怕被學生當作怪伯伯處裡的我大著膽子開始到處亂晃。

這幢房子裡的通路像是一個開放式的城堡建築，幾棟樓房圍著中庭，往上爬展的樓梯延伸進一個黑暗的空間，順著路可以走到任何地方般，但也讓我摸不清楚頭緒，尤其也沒什麼燈光，看不清楚該往哪裡去。

我看見一個房間透著微弱燈光，像是交誼廳般的地方，摸了路走進去，沒有人，連桌子椅子都積著厚厚的灰，地上滿是沙塵，我開始懷疑這棟建築真的有人住嗎？

公告欄零星地公佈著幾個告示，翻了翻，卻沒有看見像是名冊般的文件。

我失望地走出宿舍，有點灰心地坐在附近的球場欄杆上，無神地望著球場上的男生。


看了一下手錶，晚上七點整。


今天真的找不到的話，該怎麼辦？睡在校園？找旅館？人生地不熟地，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從東華回花蓮市區。

無助的情緒開始沸騰，我不禁有點想哭。

袋子裡的魯味溫度逐漸冰涼，肚子也嘰哩咕嚕餓了起來，隨手挑起一個豆乾吞進肚子裡，我看著一個男生漂亮地轉身過了兩個人，上籃，咚地一聲，得分！背景有著依稀可辨的黑色山影，還有一個三角形屋頂般的建築。

「如果是白天的話，應該看的見漂亮的山景吧？」我暗忖著。

疑？山景？三角形的屋頂？

我心下一凜，趕緊翻出照片，照片中水藍色的天空趁著一朵白色的浮雲，白色的洋房般的建築正是三角形的屋頂！

我仔細對照了一下，因為現在是晚上看不清楚，白天的話，一定是這裡沒錯！

我像是循著藏寶圖航行於海上的海賊，終於發現關鍵線索般的喜不自勝。

所以，他一定住在這裡，我回頭望向宿舍，這幢白色建築。


於是我想像著他如果要照出這張照片，該需要怎樣的高度，而且必須是靠這一面球場的宿舍。


靠著球場這一面的牆壁排列著整齊劃一的窗口，有幾幢是亮著的。他去討論應該房間是暗著的吧，有些窗口好像堆著很多雜物，有的有打開，有的看起來很髒……我又毫無根據地開始刪除捨去，最後我猜他也許是住在3、4樓中的其一。

重新燃起希望，我提著半涼魯味又鑽進這棟建築，靠近籃球場的有好幾棟，但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一棟，只好碰碰運氣找找看了。

摸黑隨便跑進其中一棟的三樓，一片黑漆漆地煞是嚇人，有點膽怯地又爬上四樓，黑暗的空間裡有幾個房間透著光亮，我轉念一想，不對阿，他現在一定不在房間，有人在的房間一定不是他，沒人在的房間我是要找什麼？

又一陣失望的情緒宛如潮水般湧來。


「不然先問看看在的人，也許碰巧會有人認識他？」我心想著。

我隨便選定一個房間，舉起手要敲門。

正要敲的時候，口袋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我嚇了一跳。

接起手機，嘰哩呱啦地大嗓門，是江毅。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只是寒喧，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詞/施立 曲/陳小霞 唄/陳奕迅

「澄宇！你在哪？怎麼都不在家？打你手機也不回？」江毅氣急敗壞地說。

「欸，我手機有開阿，不然你怎麼找得到我？」我說。

「哪有！我下午打好幾通，不是沒接就是轉語音信箱。」我猛然想起打給阿光時有看見江毅的未接來電這件事。

「喔，可能是因為我坐火車所以收訊不好…」

「坐火車？」我心一驚，發現說溜嘴，但事已難挽回。

「你去哪？」江毅問。語氣透著一絲嚴峻。

「喔，…我…我…」不知道該說不說，我猶豫著。

「你說啦，我好擔心你。」江毅滿是焦急地問。

「嗯，我沒事啦，不用擔心我，我在花蓮。」我決定還是告訴他事實。

「你去花蓮？幹嘛？」

「喔，…我想找阿光。」我平靜地說。

「是喔……難怪看你早上就不在家。也沒在老賴店裡。」好像有點失落的語氣，他似乎找了很多地方。

「對啦，沒事啦。」

「那你找到他了嗎？」江毅問著。

江毅似乎沒有生氣的樣子，也許是我多心了，我走到靠近中庭的欄杆，邊開始跟江毅說明現在的狀況。

「喔，澄宇你好呆，都不知道人家住哪還跑去找！」江毅笑著。

「哪有……」我囁嚅地說著。

「我只是覺得他也許也想見我嘛…」而其實我真的很想他，想念阿光的聲音，想念他的臉，他的身體，他的一切。

「嗯，那你確定他就住在那棟宿舍裡嗎？」江毅問。

「我確定阿！不會錯的！只是我不知道他住幾樓，也不知道他住幾號房。」我無奈地說著。


「噢…是喔。…」江毅似乎語帶保留地說著。

「嗯？怎麼了？」

「他住301號房阿！」江毅一副不在乎的語氣說著。

對我卻是一陣晴天霹靂。

「什麼！？」
「二舍的301。」江毅又說了一次。

我大叫了一聲。
腦袋一片鬧轟轟地無法思考。